乌克兰安全保障危险且适得其反

乔什·希弗林森（Josh Shifrinson）是马里兰大学公共政策学院副教授，卡托研究所外交政策项目非常驻高级研究员，以及马里兰大学国际与安全研究中心（CISSM）高级研究员。2025年12月19日, 希弗林森先生在《美国保守派》杂志以“乌克兰安全保障危险且适得其反”为题发文认为，西方的军事承诺非但不会促进和平，反而会破坏地区稳定：

有传言称，川普政府愿意向乌克兰提供“类似第五条款”的安全保障，以结束这场持续近四年的俄乌战争。具体条款尚不确定。但从广义上讲，这项保障似乎包括美国承诺支持一支由欧洲主导的“多国部队”；牵头进行监测和核查工作，以执行任何和平协议，并向基辅发出俄罗斯即将发动袭击的警告；在和平时期帮助武装乌克兰；最重要的是，通过一项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承诺，“根据国家程序，采取措施恢复和平与安全”，如果战争再次爆发。

向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是一个糟糕的主意。尽管这将扭转川普长期以来反对美国进一步卷入乌克兰事务的立场，但这项保障对美国、乌克兰和欧洲北约盟国都存在一系列危险，而带来的好处却寥寥无几。无论作为和平协议还是停火协议的一部分，这项保障可能都无法有效威慑俄罗斯。此外，如果冲突爆发，这项安排很可能引发美欧关系的根本性危机。最重要的是，这项保障只会使乌克兰在俄罗斯邻国的阴影下寻求自身安全的合理愿望变得更加复杂，而不是有所改善。华盛顿与其继续讨论安全保障问题，不如明智地放弃这项承诺。

任何安全保障的核心问题在于美国和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利益不对称。俄罗斯愿意入侵乌克兰，并在战争中坚持近四年，这表明它认为乌克兰是一个值得牺牲鲜血、财富甚至其他利益来追求的利益。相比之下，美国过去和现在都不愿意为了乌克兰而开战——事实上，两届政府的决策者和美国公众在这个问题上都达成了共识。对美国而言，乌克兰的重要性远不如对俄罗斯重要。因此，在塑造乌克兰未来方面，美国的任何承诺都比俄罗斯的威胁缺乏可信度。

俄罗斯已经在乌克兰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乌克兰的牺牲也为未来遏制俄罗斯的侵略做出了贡献。在此背景下，美国向乌克兰提供的安全保障可能会使莫斯科和美国走上危险的冲突之路。一项承诺美国“恢复乌克兰和平与安全”的安全保障协议的模糊性，会促使莫斯科试探美国的决心，并观察它在不引发美国强烈反应的情况下，可以侵略到何种程度。莫斯科这样做的动机是，通过试探美国的保障，它可以确定在哪些方面以及以何种方式可以继续以牺牲乌克兰利益为代价采取行动。事实上，俄罗斯领导人完全有理由希望证明这项安全保障协议不过是一纸空文。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履行保障义务，真正保卫乌克兰——正如乌克兰领导人所要求的那样——将违背美国的国家利益。除非美国决策者对乌克兰对美国的重要性有根本性的改变，否则美国不太可能为了基辅而冒险。另一方面，容忍俄罗斯的试探将暴露美国保障的不可信性。这可能很快导致冲突再次爆发：毕竟，如果莫斯科得出结论认为美国的安全保障并不意味着美国会参战，那么俄罗斯几乎没有理由不恢复敌对行动，看看它还能在战场上获得什么。讽刺的是，最终结果很可能不是持久和平，而是更多的冲突，以及美国声誉的进一步受损。

同样的情况也可能在北约内部引发危机。由于美国将其对乌克兰的安全保障宣传为“类似第五条款”的承诺，如果华盛顿透露其对这项承诺的解释范围狭窄，那么波罗的海国家等北约盟国可能会合理地质疑，华盛顿对北约第五条款本身的解释是否也会在危机发生时让他们陷入困境。莫斯科可能会质疑，北约的哪些承诺更像是对欧洲主要大国的承诺，哪些更像是对乌克兰这种缺乏防御能力的国家的承诺。即使这些担忧能够得到巧妙化解，关于北约是否是一个分级联盟的问题也可能会持续存在。

在名义上美国承诺支持一支由欧洲主导的乌克兰安全部队的问题上，也存在类似的问题。这个问题与川普政府鼓励欧洲盟友增加军费开支并承担欧洲大陆防务责任的努力密切相关。表面上看，这支欧洲部队的部署似乎证明了川普的努力正在奏效。然而，实际上，关于组建一支由欧洲主导的乌克兰部队的讨论已经持续了一年多；至关重要的是，德国等关键盟友长期以来一直反对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开展这项行动，而即使是英国等支持这项行动的国家也承认，如果没有美国作为与“保障部队”挂钩的“绊索”，这项努力就无法推进。

从这个角度来看，美国承诺支持一支由欧洲主导的乌克兰部队作为安全保障的一部分，与其说是欧洲承担更多责任，不如说是欧洲在严峻形势下继续依赖美国。事实上，通过作为安全保障的一部分来支持欧洲的努力，华盛顿最终可能会创造一些条件，使欧洲盟友推迟安排欧洲承担更多大陆防务责任所需的后勤、指挥控制和情报系统。与此同时，如果这支部队真的需要投入战斗，同样的利益分歧可能会导致俄罗斯趁机而入，这意味着美国更有可能放弃行动而不是继续提供支持。这不仅会削弱部队执行任何具有军事意义任务的能力，而且还会导致联盟破裂。

最后，这项安全保障误导了乌克兰，可能对所有各方造成危险的后果。从某种程度上说，当前战争结束后，基辅仍然需要想方设法在俄罗斯这个邻国的阴影下保障自身安全。迄今为止，乌克兰领导人一直寄希望于双管齐下的战略：一方面增强乌克兰的军事实力，另一方面寻求外部盟友的支持。后者传统上侧重于加入北约，但鉴于盟国对接纳乌克兰犹豫不决（考虑到与俄罗斯的风险），现在这一努力已转向寻求华盛顿提供的类似北约的安全保障。

然而，问题在于，美国的提议仍在引导乌克兰走上约翰·米尔斯海默所说的“虚幻之路”。无论和平时期做出何种承诺，乌克兰在战时都不太可能指望美国成为其盟友。相反，乌克兰最佳的安全保障在于武装自身——获得独立自卫的能力——以及外交努力——在冲突爆发前努力阻止与俄罗斯发生更多冲突。然而，面对安全保障的前景，乌克兰很可能在短期内寻求美国尽可能强大的安全保障，并在未来几年努力提升这种承诺（理想情况下，这将为加入北约铺平道路）。美国的国内政治可能会助长基辅的野心，因为那些渴望与川普政府划清界限的民主党人以及仍然致力于维护美国在欧洲主导地位的共和党人可能会鼓励乌克兰的努力。基辅非但不会采取措施保障自身安全以抵御俄罗斯，反而会被激励采取它认为能够讨好华盛顿的政治和军事行动。结果可能使乌克兰在未来更容易受到俄罗斯的侵略。

与此同时，为了争取美国做出更多让步，乌克兰也可能采取一些挑衅性政策，以期为自身在美国创造有利的政治条件。当前的冲突已经导致了这种行为，例如，乌克兰曾毫无根据地试图将“北溪”天然气管道被毁事件嫁祸给俄罗斯，或者声称俄罗斯导弹击中了波兰，而实际上这些导弹是乌克兰的误射导弹。安全保障可能会加剧这种动机，鼓励乌克兰试图挑衅俄罗斯，希望俄罗斯的侵略行为能够转化为美国对基辅的更大支持。从基辅的角度来看，这种做法完全可以理解且合乎情理。然而，乌克兰的道德风险可能会导致敌对行动再次爆发，对美国、乌克兰和其他国家造成有害后果。

美国的安全保障在理论上看似合理，但在实践中却充满风险且存在战略问题。川普政府应该尽快放弃这一想法。现在是时候让战争各方就他们在乌克兰的未来角色进行坦诚对话了。

这样的讨论不仅仅是外交辞令：正如国家之间因权力平衡分歧而爆发战争一样，稳定的和平协议也需要明确基辅和莫斯科之间持久的权力分配，这取决于两国自身能够动员的力量以及能够从其伙伴那里获得的可信支持。鉴于美国已表明不愿卷入战争，以及欧洲和美国对支持乌克兰战争的兴趣日益下降，所有各方都应该停止制造神话，而是确定西方对乌克兰的长期支持（如果存在的话）究竟是什么样的，以及是否现实可行。只有到那时，才能为达成稳定的安排创造有利条件。安全保障并不可信，但美国可以营造一种局面，帮助结束当前的冲突，防止未来的暴力事件，并使美国能够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