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从《秘密会议》看“灵魂的自我投票”
作者:赵晓
近日偶遇一部令人震撼的佳片——2024年英美合拍的政治惊悚片《秘密会议》(Conclave,港译《教宗选战》)。
我对此片的思想评价是负面的,认为它是一部“白左”基调的有毒害电影(参见拙作“信仰与自由,怎么看?——从电影《秘密会议》谈起”),但对该片“艺术现实主义”的风格、演员的精湛演技以及细腻的叙事,却赞赏有加。
本文将探讨电影提出的一些有深刻现实意义,值得思考的几个话题。
一、一场选举,实为灵魂的拷问
这部电影结构紧凑、节奏克制,如同一场披着宗教仪式外衣的心理审判剧。它并不关心谁当了教宗,而是在追问:
谁该当教宗?
谁敢在制度压力下支持真理?
谁愿意为信仰承担十字架的代价?
这仿佛是《纸牌屋》(House of Cards)在西斯廷礼拜堂(Sistine Chapel)中对视的瞬间。每一张投票,不只是政治抉择,而是“灵魂的自我投票”——最终,每位枢机主教都站在自己的被告席前,默默回答:
“我在服侍谁?真的是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吗?”
现实中,我们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面临这个问题:我们到底在服侍谁?是上帝,那位圣洁、公义又慈爱的创造主?是魔鬼,那位始终试图诱惑人背离真理、以谎言控制世界的敌对者?还是我们自己——这个自我中心、渴望掌控、不断寻求满足却永不满足的心灵?
这个问题,并非遥远的神学思辨,而是我们每日生活的实际抉择。我们如何使用金钱,如何说话,如何做决策,甚至如何对待家人、朋友和陌生人——都在显明我们到底在侍奉哪一位主宰。
二、深层主题:制度与信仰的四重撕裂
1. 制度(Canon Law)与圣灵(Holy Spirit)的冲突
制度赋予教会运作以稳定性,维持教义与秩序;圣灵则是信仰中真实活泼的引导。影片最核心的张力就在于:
如果圣灵拣选的人,不符制度规定呢?
如果上帝的旨意打破常规,教会敢不敢跟随?
这一切直指一个根本问题:教会是活的身体(Living Body of Christ),还是冷的结构(Institutional Shell)?
现实中,没有制度,教会难以存续;制度如同骨架,为信仰群体提供秩序、规范与稳定。但若制度僵化、封闭、自我目的化,就极容易扼杀圣灵的引导与更新,使教会沦为“宗教博物馆”或“宗教企业”。
正如“宗教改革”所揭示的,真正的复兴往往来自对圣灵主权的重新认识与对圣经真理的回归。
真正健康的教会,其实是“在制度中顺服圣灵,在圣灵中更新制度”(Reform according to the Spirit)——即在维持秩序中留出空间聆听神的声音,在尊重传统中保持随时悔改更新的勇气。
这不仅是一种属灵智慧,更是一种属灵谦卑与忠诚。
2. 教会权力是否仍服务信仰的本质
影片中的某些枢机主教,更像是“职业政治家”(clerical politicians)。他们最关心的不是上帝的心意,而是“秩序、稳定、形象”。
他们说:“我们不能冒险毁了这座大厦。”
因此,这部电影仿佛是在为教会照镜子:今天的教会,是为基督服务(serve Christ),还是为维护体制与既得利益服务(institutional interest)?
教会存在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见证基督(witness Christ),服侍信徒(serve the flock),而不是维护自身权威。
3. 合法,还是合神心意?(Legal vs. Anointed)
影片中的“神秘枢机”不是标准路线出身,却是前任教宗的属灵指定。他合法吗?他合格吗?制度上未必,但神的眼光常与人不同:
·撒母耳膏立大卫(David):不是长子,而是牧羊童;
·耶稣拣选门徒:不是拉比,而是渔夫与税吏。
现实中,这个问题越来越普遍。今天的教会,就面临着诸多类似张力:
一些没有系统神学训练的“草根传道人”,是否可以成为忠实讲道者?
一些曾有失败记录、但后来悔改更新的信徒,是否能被接纳服事?
一些在边缘文化或跨界领域服侍的“非标基督徒”(如艺术家、科技人、创业者),是否总要接受“体制内”的标准认定?
从《圣经》来看,上帝从不按“资格证”呼召人。摩西是杀人者、彼得是渔夫、保罗是逼迫者、马利亚不过是无名少女——但他们都被神大大使用。
真正的教会,应当有辨别力,也有勇气,在坚守真理的同时,看见圣灵的工作、看见悔改的生命、看见神所拣选的不凡之路。
正如新教改革以来的传统所强调的:“召唤不是人的权柄授予,而是神的恩典拣选。” 教会若惧怕“破例”,就可能错过“神迹”。
4. 当信仰与真理冲突,你站哪边?
影片最沉痛的一幕,是劳伦斯(Lawrence)的良知撕裂:
·若说出真相,将动摇教会秩序;
·若隐瞒真相,将背离真理。
这当然也不只是电影中的问题,更是现实的问题。
今天,在不少地方,教会中出现权力集中、责任模糊、批评受限的现象;讲坛上对悔改与圣洁的呼召越来越稀少,对当代偶像的妥协却越来越普遍;不少信徒明知有偏离,却因害怕冲突、失去位置或影响前途而选择沉默,特别是在重大公共话题特别是政治话题上。
但正如德国神学家迪特里希·朋霍费尔(Dietrich Bonhoeffer)在纳粹时代所警醒的:“沉默面对罪恶本身就是罪;不说话就是说话;不行动就是行动。”属灵良知若不被唤醒,教会就会在内部腐化中走向衰败,成为真理的坟墓。
主耶稣自己说:“你们的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在时代洪流中,愿我们有勇气如先知那样说出真话,不是为了反对,而是为了归回——归回基督、归回十架、归回圣言!
三、《沉默》与《秘密会议》:信仰的“双生之作”
这部片让我多次想起另一部灵魂之作:《沉默》(Silence,2016)。
1、《沉默》:信仰的痛苦不是背叛,而是沉默中仍选择爱
导演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以日本基督徒镇压时期为背景,讲述了一位葡萄牙神父在酷刑、文化隔阂与信仰崩溃中经历“沉默的上帝”,最终选择“表面背叛、内心持守”。
在片尾,主人公若望·罗德里格斯(Rodrigues)踏下那尊耶稣像,是耶稣对他说话:
“踏吧,我也在受苦。”
他“弃教”的外表背后,是更深的降卑和同情,甚至一种“舍己为人”的十字架精神。
这部片最震撼人的地方在于:
不是神迹的出现,而是神迹的缺席;
不是信仰的胜利,而是信仰在崩塌中仍不放弃。
现实中,在伊朗、朝鲜、阿富汗等国,仍有无数基督徒因信仰面临酷刑、监禁与死亡。在这种极端处境下,信仰不是口头告白,而是沉默中仍愿持守基督。
神迹不在时仍然信靠,这才是真信仰的炉火试炼!
2、《秘密会议》:真理的代价是制度的撕裂与灵魂的抉择
在《秘密会议》中,劳伦斯枢机站在两难之间:
说出真相,将破坏教会多年秩序,激起混乱;
保守秘密,将良知压进沉默之墓,只为维稳。
这其实是另一种“沉默”:不是上帝不说话,而是你该不该在祂可能说话时发声。
主角仿佛在问:“上帝啊,我若揭示真理,是否是你希望我这么做?还是我误会了你的旨意?”
和《沉默》中罗德里格斯神父一样,他必须在“表面的妥协”与“内心的十字架”之间选择。
3、共同主题:当制度不能承载恩典,当真理与爱不能两全
这两部电影都在对一个核心问题发出追问:
当信仰不再荣耀而是痛苦,
当神不是得胜而是沉默,
当你必须用“不像信徒”的方式来活出信仰时,
你还会跟随祂吗?
他们都回答说:会的,只不过,那不再是你“以为的方式”。
真正的信仰,往往不是胜利的凯歌,而是沉默中的坚定选择。
4、《沉默》是信仰在异教文化压迫下的挣扎,《秘密会议》是信仰在宗教体制内部崩裂下的挣扎
前者发生在外部逼迫,后者发生在内部腐败;
但两者都说明:
真正的信仰不是口号、不是教义、不是身份,
而是在无法理解中仍然信靠、在不被理解中仍然选择真理。
这比奇迹更动人,也更真实。
现实中,我们必须为遭受外在逼迫的教会代祷——他们教导我们“不要怕那些杀身体的”;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反思制度如何成为属灵麻痹的工具——因为属灵的死,比肉身的死更可怕。
信仰:灵魂的自我投票
观片思考:信仰的大敌,不是异教的刀剑,而是现实的选择。
当上帝沉默,当制度压迫,当爱与真理似乎不能共存时,信仰才真正开始!
愿我们在良知中作出自己的“灵魂投票”,走向真正的信仰:不是为了制度的标准,不是为了世俗的成功,而是为了基督里的忠诚。
我们当然不是第一个面对张力的人:
从旧约的但以理(Daniel)在狮子坑中坚持祷告,到新约的司提反面对石头仍满有荣耀地见证基督;
从宗教改革中的马丁·路德在沃尔姆斯议会(Diet of Worms)前坚定地说“我不能也不愿撤回”;
到近代德国的朋霍费尔甘愿为反抗邪恶体制而殉道——每一代人都被邀请作出自己的属灵抉择。
信仰,不是风平浪静中的仪式,不是教会中的岁月静好,而是风暴中是否勇敢站立的决定。
今天的我们或许不在烈火刑场,但在职场、在课堂、在社媒,甚至在家庭,在面对“是否为真理开口”的抉择中,每天其实都在参与一场永恒的灵魂投票:
我这一刻的决定,是向着基督,还是向着自己,或是被魔鬼所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