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民运为何总是失败？

施化

说百年民运，实际上超过百年。作为中国民运鼻祖的孙中山，1925年3月12日去世，到2025年，刚好100年。而几乎所有后来居上的中国民运人士，都理所当然地承传了孙先生的衣钵。比较有代表的是王炳章博士。他被判终生监禁，已经入狱22年。虽然去年被世界人权组织自由之家授予年度自由奖，但他的事业难以为继。所以标题“百年民运失败”，一般不会有多少疑义。

不过还会有人质疑说，孙中山先生的辛亥革命不是成功了吗？算不算一次成功的民运？不算。因为所谓成功的运动，不应仅仅表现为一次政权更迭，更应表现在持续的生命力上。由于生命力不断持续，最终根本改变了周边世界的现实存在，其中包括思想，精神，文化到经济。显然，辛亥革命对今天的现实存在，作用力等于零。因为今天的中国是世界最专制的国家之一，完全背离孙先生的初衷。

历史上有生命力的政治运动屈指可数。假如英国的大宪章运动算作一次的话，美国早期移民五月花号运动是另一次。根据前面的定义，法国大革命不成功。今天的法国，几乎找不到巴黎公社的痕迹。中共的民主革命也是失败的。现在在中共身上，找不到早期平等自由的影子。六四民主运动同样失败。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其宗旨还剩多少？人们每年纪念六四，主要是纪念那些死去的冤魂。在价值观上，除了较为空洞的民主，其余乏善可陈。

行文至此，如果各位同意中国的民主运动已尝试了百年，同时承认所有尝试都失败了，我们就可以移入下一步，问，为什么？

最省事的回答是，专制太强大。如果这一回答出自平民百姓之口，尚有情可原。但我在这里想问的显然不是他们，而是以改变中国旧貌为己任的仁人志士。既然担负使命，既然以孙逸仙为榜样，就不应选择逃避口吻。清王朝不也很强大，最后还是垮了？

可惜垮了也没用，清朝垮台对中国人实现民主理想，毫无帮助。同理，蒋介石政权垮台对实现民主也毫无帮助。推理在告诉我，另有一种东西，比政权更强大，隐藏在在专制统治者背后，拦阻着民运人士实现自己的民主理想。这与专制强大不强大，垮台不垮台，没什么逻辑关系。

为了说清楚事实，这里先要问一句，历来的民主运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手头资料很有限，好在王炳章先生有一本堪称为民运指南的书《中国民主革命之路》，又名《民运手册》。相信迄今为止的中国海内外民主运动人士，都没有偏离这本书的指导。但反复地尝试，始终没有看到光明。这本书讲了民主的许多概念，反驳了对民运的指责，设定了民运具体的操作步骤，唯独没有回答：民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有人会说，这不明摆着吗？要推翻专制的旧制度，建立民主自由的新社会。没错，这些道理一百年来人人都在讲，但是几乎没有人意识到，所有这些都是手段或短期目标，不是最终目的。

把手段当成目的，并且找不到真正的目的，这才是百年民运为什么归于失败的根本原因。

也许很多人根本不在乎民运的成败，只想回避这一话题，或嫁错于几个民运领袖。那么，我在这里可以随意列举出中国其它所有的社会运动，同样由于只注意手段，不认识目的，从而导致最后的失败。民运的失败并不是个案。

太远的暂且不说，只说中国已发生过，历史记录比较完整的事实。比如洋务运动。洋务运动当然是失败的，它没有使中国富强，让政权稳固，随之而来的是骚动和战乱。只因为把手段当成目的，并不顾一切地追求。这里的手段，指的是借洋人的钱和技术，来改造中国的经济模式，单纯发展经济。“中学为本，西学为用”，用就是手段。

中共的民主主义革命，犯了同样的错误。不过这回它注重的不是经济手段，而是政治手段。即用暴力革命，推翻和重建政权。这在初期看起来像是成功的。毕竟，把蒋介石赶到了小岛上，统一了大陆几十个省和地区的政权。可惜，手段成功不等于目的成功。当政权基本建立了以后，就失去目标。换一句话，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既然大家都不知道要什么，只好让伟大领袖自己决定，他要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不少人已经看清楚，他要的是权力，并且是世袭权力。尽管绝大多数人到现在为止，还被蒙在鼓里。

后毛时代，精明能干的邓小平，又开启了另一场只专注手段，不确定目的的运动：改革开放。一模一样地，改革也是只追求手段，不追求目的。据说改革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算什么目的？富起来以后呢，再均贫富？

没有目的的运动，不但是盲目的运动，而且注定是失败的运动。中共发动的改革开放，昙花一现，正在被中共自己扼杀。其原因不单纯由于选错了人，而根本由于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摸着石头过河。

所有这些，折射了一个中国文化的本质现象，即不善于深层推理，只满足于表面答案。急功近利，好大喜功。

历来的中国领袖，不论有文化或无文化，都喜好宏大叙事，夸夸其谈。神龙不见首尾的空话套话，讲得头头是道。针对事物本质的一针见血，却从来未见。这对俘获民众心理固然有效，但任何实际问题都解决不了。

民运领袖也不例外。比如，他们可以谈百姓的疾苦，谈贪官的腐败，年复一年地谈论下去。可解决办法呢？只有一个，推翻中共政权。可是人家习大大也在反贪腐，也在讲造福百姓啊？你们有什么不同呢？何必拿着政权反复来回瞎折腾？我想这恐怕是民运得不到广泛民意支持的最主要原因。

这些年来，我看到真正深入探讨本质的中国文化人只有一个：易中天。

建议各位去看一下易中天几年前的一个演讲，油管里有这个演讲的视频。标题是：易中天胆大包天谈民主。在这个演讲里，易老师形象生动，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民运的目的应该是什么。这就是：每个人的私有产权神圣不可侵犯。

在这里，易中天教授解释了法制和法治的不同。他说，法制从刀，制人的是人。法治从水，制人的是法。为什么中国文化，中华文明不讲法治？因为它不是建立在市场经济基础的上，而是建筑在农耕经济小农经济基础上。

市场经济与小农经济的区别有两点，一要求产权明晰，二要求公买公卖。中国社会的最大特点就是产权不明晰。中国从夏商周到此时此刻，产权就根本没有明晰过。比如土地。从西周以来从来没有人讲清楚过，土地应该是谁的？尽管土地可以买卖，但不等于这个买卖是神圣或合法的。无论皇帝或官僚军阀，都可以随时随地干预买卖，强买强卖，吞并没收。

没有产权的人没有人格。他每吃一餐饭，都要先说声谢谢大爷，谢谢党和政府。没有独立人格怎么有独立思想独立立场独立言论？所以，只有独立产权的神圣保护，才有真正的自由保护。只有自由意志不被压制和摧毁，才有一切民主和文明的前提。

在下以为，易老师的意思是，从产权结构来看，我们这个所谓的“新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过是原封不动的夏商周翻版。不认识这个本质，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不知道该做什么。难怪奋斗拼搏了一百年，任怎么卷起袖子甩开膀子大干，也跳不出治乱循环的怪圈。任怎么向欧美国家示好，也被人家当成怪物。基于这一现实，中美关系没有可能变得更好；改革甚至革命，也没有可能成功。

刚刚得知，与俄罗斯交战三年的乌克兰，一直没有撕毁天然气管道输送合同，继续为俄罗斯向欧洲供气，直到2024年12月合同期满为止。这是一种怎样的契约精神？至少从上到下的中国人，没有这种精神。

2025年开始了。希望在新的起点上，有人开始认真看待我今天提出的问题，静下心来，研究一下中国社会的本质，也就是产权结构。从头起步，去追赶世界文明。

2025-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