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岩：美国脑袋向左、脚步往右

万维（Creaders.net）网友冼岩来稿：

人类有记载以来的政治，基本上都是精英政治。少数精英统治大多数民众，被称为“不可逾越的社会学法则”。权力和精英，在某种意义上是同义反复，因为精英的实质即占据最多社会（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资源的那部分人，而权力则是秩序社会的最大资源。因此，政治需面对的最大问题，始终是政权与平民的关系问题。西方的人权理论、程序民主，中国古代的家国同构理念、毛提出的“为人民服务”主张、以及现在的“以人为本”导向，都是为了解决好人类政治的这个最大问题。

西方民主之所以践行为程序民主，不仅仅是因为实质民主难以操作，更重要的是，西方主流观念或主导性的意识力量在本质上是排斥实质民主即所谓多数决定法则的，当然更不愿意实行它，所以，才对之施以程序性限制。西方政治在本质上是精英政治，所谓宪政民主，就是用程序限制民主，从而保证政治的精英性质，不至为所谓民粹也就是大众所控制。

西方的程序民主，实质上是程序民权，即以程序保障民众基本权利的一种方式。民主仅体现在几年一次对领导人的票选上，它不是程序设计的重点，反而是程序重点限制的对象。西方的主流意识形态无疑是自由主义，自由主义在早期就是反对民主的，现代自由主义不仅主张自由才是目的、民主只是手段，而且将这个手段阉割为程序民主。

这种阉割，在理论上显然是无法自圆其说的。虽然以“现实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作为辩护，但无论如何也留下了逻辑漏洞。随着时代发展，这种漏洞越来越难以被爱好理论纯粹性的人所容忍，所以，西方才会兴起“白左”，并且越来越占据话语主流。

以反对精英主义为特征的白左，其走向不是平民主义或民粹主义，而是真正的普遍主义。其核心理念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平等。在某种意义上，刀郎可以说是中国的“白左”，《罗刹海市》的诉求不是抽象权利，而是机会均等，其走向既可以是平民主义，也可以是普遍主义。

美国左右两党都是精英主义派别，其中民主党也只是利用白左，并非持真正的白左立场。精英派因为逻辑上存在上述致命软肋，所以在话语上战胜不了白左，于是西方长期处于一种特殊的分裂中——实践上，由掌控了主要实践资源的政治精英为代表，主要表现为程序主义和现实主义；理论上，由主张普遍平等的白左主导。前者占据了政府、媒体的主要位置，掌握大多数资源；后者占据了学院、学术界的主要位置，拥有思想理论领域的话语权。相当时间内，二者各行其道、并行不悖，美国在一种脑袋向左、脚步往右的二轨分驰中前行无碍。

但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现在的实际状况是：伴随种族、贫富等情况的变化，现实在政治精英的推动下离白左的理想、理论越来越远，所以，白左们无法再满足于在学院高谈阔论、自得其乐，而是想力推其理论主张成为实际的政治操作，主导政策与舆论——这是当下美国政治和意识分歧加剧、社会表现为极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接下来会怎样演变？白左的理想化冲动虽然会遭到既得利益力量的现实阻击，但这种源于理念自洽的冲动很难被战胜，除非实践证明其错误。所以，美国大概率会朝着白左的理想方向奔驰一段距离，直到遭遇现实的重大挫折和严峻反馈，到那时，精英派反击的时机才到来，结果要么是精英派重拾主导并且在理论上做出创新以弥补自身的天然缺口（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国际博弈的配合，只有当美国战胜自己的主要对手中俄后，美国在意识形态上才不再需要白左提供的软实力，从而可以“扬弃”白左理论）；要么是精英与白左反复拉锯，美国社会长期处于内耗中，直到耗不下去。 

所以，中美博弈的进程和结果，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美国本身的走向。只有较快战胜中国，美国才能在自我内耗不严重的情况下甩开白左这一价值包袱，换一幅头巾，重新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