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股:《吃鸡腿〉 ZT
此文于一九九五年夏发表在《华夏文摘》第二二六期,据说那个周末美国超级市场的鸡腿被抢购一空,可惜全都浪费了。两周后,有个何建军女士又发一文,给那未烤熟的鸡腿取了个名,叫“大股鸡腿”。从此“大股鸡腿”就成了搞笑的代名词,直到约一年前,万维的五彩公布了她的改良版,“大股鸡腿”这才成了个真正意义上的菜名。闲得无聊,将李大股的原文转贴在此。
吃鸡腿
?李大股?
小时候我身体羸弱,跑步尤其慢,体育老师不喜欢,也常受同学欺负。回家后向妈妈哭诉,妈妈说那是因为我的腿不发达,让我吃几条鸡腿补一补。于是宰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鸡腿全让我一人吃。味道那个香那个美呀,至今想起来仍让我流口水。从此我便对鸡腿一往情深,只是吃的机会实在太少,常常一人坐在门槛上看着忙碌觅食的鸡感叹,这鸡为什么不象蜈蚣那样多生几条腿呢。
初来美国,第一件事当然是去买吃的。超级市场那满架的货物,红的黄的水果,青的绿的蔬菜,盒装的牛奶桔汁,瓶装的雪碧可乐,新的陈的面包,熟的冻的肉食,直看得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可这些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唯有那大包大包的鸡腿,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那鸡腿都洗得干干净净,排列得整整齐齐,而且价钱比猪肉牛肉羊肉海鲜都便宜许多,岂不正合我意。心想,老远跑到美国来,总觉得前途渺茫,害怕会学无所成,愧对爹娘。但现在看见了这鸡腿,就知道无论如何不会白来一趟。吃够鸡腿回去,也算实现了我的伟大理想之一,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天外飞来的美事。
于是我开始了吃鸡腿的生涯,也就有了今天这个故事。
也忘了第一次买了多少,反正把冰箱装了个满满当当,垒了个严严实实。同屋的人意见可大了,他们买的东西没地方放,冰箱里连插针的缝都没有了。我想,罢了罢了,不能刚来就跟人打架,给他们腾出点地方吧。可这么多鸡腿怎么办?三十六计,吃为上计。这一顿是从早到晚,直吃得天昏地暗。裤带松了三四环,厕所上了五六趟,有如饿狼入羊群,恰似秋风扫落叶,终于大功告成,咬得动的全都吃了,连鸡腿骨里的骨髓都没有浪费。在吃的方面,这乃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大过瘾。
过瘾解馋虽为吃饭的重要功用之一,但更重要的却是饱肚子提供营养。自然不能每天这样饕餮,慢慢就总结出一套适合于自己身体状况和肚子大小的规律来。一日三顿,每顿十条,一口不多,一口不少,多则嫌撑,少则不饱。
慢慢地也摸索出自己最喜爱的烹饪方法。如果只说鸡腿好吃,只怕看官不信,所以不嫌麻烦,把菜谱记下,您若不信,一试便知。鸡腿解冻后,在一个铁盘子里排列整齐,倒点儿酱油,加点儿料酒,抹点儿盐巴,撒点儿胡椒,剁些许姜末,切大量葱花,与鸡腿调拌均匀后,在桌面上静置半小时。将烤箱预热至华氏五百度高温,用铝箔纸将盛鸡腿的盘子包严,放入烤箱烤二十分钟,取出即可食用。这乃是高温作业,小心不要烫伤了手,桌上最好放个垫子,以免损坏家具。准备好刀叉筷子和盛骨头的容器,上好厕所洗好手,然后正襟危坐于桌前,不慌不忙,慢条斯理,从从容容,毕恭毕敬地撕开那层铝箔纸,顿时一股热气腾腾升起,满屋满楼便充满了香味,只觉得有如腾云驾雾。等那第一股热气散去,鼻子享受充分之后,再揩去镜片上的雾,擦亮眼睛,往盘子里看,只见那油绿的葱花,嫩黄的鸡腿,在余烟缭绕之中灿灿的夺目耀眼。眼睛的享受尚未完成,味口已大开到了极点。于是夹起一条,咬他一口,慢慢地咀嚼品味,满嘴流油,摇头晃脑,飘然欲仙。开始是斯文地吃,可几口下去,哪里还忍耐得住,免不了又是狼吞虎咽。口舌之福,当然是吃鸡腿这全过程中的高潮,之后那消化系统和排泄系统的享受,就不在此细述了。
我这一烹饪密诀的关键在于集蒸、煮、烤三种方法于一身,外焦内嫩,肉软皮疏。务必要高温速成,然后大块地吃,大口地嚼,满头冒汗,叭叽有声,这才能吃出男子汉的浩然之气,取得最佳效果。这方法既简单又方便,人人能学,老少咸宜。当然每天三顿是要化去许多时间的,幸好选的几门课都已在国内学过,与那些第一次学的老美竞争,乃是小菜一碟。
同屋有个印度尼西亚人,每次当我撕开铝箔纸,便忙不跌跑过来坐在我对面,一个劲赞赏:“It looks delicious! It looks delicious!”我看着他那一脸馋相,顿生怜悯之情,于是忍痛割爱,施舍一条给他。可他却很有骨气,说这是嗟来之食,坚辞不受,我也乐得顺水推舟,自己不受损失。到了下一顿,他又坐在我对面,大叫“delicious,
delicious,”以致于我竟习惯了这声音,把它当成吃鸡腿必不可少的调味品。后来那印尼人搬走了,我不得不一边吃一边自己叫“delicious。”
没多久我吃鸡腿的名声便在校内校外传开。若有新来的不认识我,问一声李大股是谁,回答一定是异口同声:“就是那个每顿吃十条鸡腿的。”如果遇到奇怪或荒唐的事,人们会摇摇头说:“这简直象不让李大股吃鸡腿一样不可思议!”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和一位年事稍长者争论起来,他倚老卖老,说他喝的酒比我喝的水还多,我毫不示弱,大声道:“我吃的鸡腿比你吃的饭还多,”引起一片叫好声。
如此这般吃下去,鸡腿在我身上开始发生作用。尖尖的脸慢慢变圆,圆得不能再圆之后,便往外凸起,象个蒸熟的馒头。肚子由扁到平到鼓,再往后就系不住裤腰带了,幸好在美国能买到成人穿的背带裤。走起路来也有些不方便,两条腿互相磨擦,裤子易坏不说,有时候皮都磨破了。这些我都不在乎。男子汉大丈夫丑点胖点算不了什么,找对象人人图个郎才女貌,从未听说郎貌女才的。历史上虽然流传着潘安宋玉这样的美男子,但为数少得可怜,而且和张飞李逵比起来,就简直不值一提了。
鸡腿给我带来了滚圆的腰围,奇大的屁股,满脸的横肉。美男子是称不上了。但也使我的脑子突然开了窍,做功课毫不费力,又快又准,课堂上对老师的提问不加思索,信口就答,期中考试更是才思敏捷,门门功课得优,量子力学有一道题仅我一人解出。班里的同学对我刮目相看,那几个蓝眼睛的黄毛丫头以前看见我连招呼也不打,现在却直视着我的眼睛甜甜蜜蜜地笑,笑得我心里怦怦直跳,浑身不自在。
我突然觉得那点儿功课已经远远不能满足我的能力了。四溢的才华总得有所发泄,于是提起如神之笔,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下一首千行长诗《鸡腿颂》。把玩多遍,暗自喝采,爱不释手。可惜当时还没有《华夏文摘》,没有地方发表,而现在基本上忘光了。如此佳作失传,实在是世界文学宝库的一大损失,能不让我痛心疾首。苦思瞑想,总算记起了几小节,抄录于后,以飨读者。也许顺序颠倒,前后不连贯,还请看官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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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墨西哥法国菜
都不如大嚼鸡腿来得痛快
山珍海味美馐佳肴数不完
还是啃块鸡腿最解馋
人人喜爱不分中外与今古
哪象土豆烧牛肉那么土
采虫蚊之灵气集谷草之精华
您再提汉堡包热狗子可要笑掉我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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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腿出自鸡身上,写鸡腿不能不写鸡,《鸡腿颂》对鸡也不惜笔墨,化了约三分之一的篇幅刻意描写。所以我记住的这些也有几行是写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