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从美国传来广场上的枪声
六四,从美国传来广场上的枪声
自从学校停课,我早上把女儿送到托儿所后,便蹬上自行车去广场,直到傍晚。说不上做什么,一介匹夫而已。靠着热血激情的感染力,那阵子京城里连小偷都罢偷了,以示爱国声援之心。
六月三日,路经西单时便觉得气氛紧张,几辆载有武器装备的军车被学生拦截,广场上,高音喇叭里不断地重复着木樨地有军车碾人的消息,激动和愤怒搅在一起,很煽情。谁也搞不清真相,谁也说不准将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广场上显得涣散无序,空气中像有暗流涌动,人们的神情疲惫而严肃,就像六月的热,闷闷的。
傍晚,记不清时分了,我正准备回家,人潮忽然倒流,从西单向广场方向推挤,远远地可依稀看到西单那边催泪弹的烟幕弥漫。我心一紧,直觉“山雨欲来风满楼”,大事不妙。幼小的女儿还在等我,决不能受困于此。我用自己最大的能量挤上了临近的南池子路,一路飞蹬,将天安门远远地甩在身后。
半夜,我被电话铃声叫醒。老公说,“你听着,.......”,便不作声了。话筒里磁磁啦啦,辟辟啪啪,夹杂着叫声喊声,听不清说什么。老公把话筒从电视机前挪开,告诉我广场上开枪了,正在打,美国所有的电视台都在直播记者从天安门广场上发来的战地消息。
老公当时住在一个美国人家里,因为六四惨案,因为妻儿陷于恐怖,房东为老公提供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免费国际长途电话。
那几天,谁都不敢出门走动,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没人愿意相信官方的宣传,邻里间交头接耳传递着旧事新闻,探听从美国之音传来的消息。听说城里有不屈的人们与戒严部队玩巷战,有市民被枪杀,有军人被处死焚烧;一会儿听说三十八军倒戈,占领了西苑机场;一会儿又听说有人开始出城避难,而无处可去的人们便在寥寥可数,仍然开张数时的商店里抢购食品,恐慌的人们似乎开始作持久战的准备。
眺望楼外远处的学院路上,烧毁的军车依然黑烟缕缕,想想自己孤儿寡母,城里姐姐那里也不敢走动,感到从没有如此地耽心和无助,是老公每天的电话给了我莫大的安慰,也是美国朋友的热心与同情帮助了我。
时光如流,今又六.四。
不敢忘,
十八年前那五月的骄阳和六月的血雨;不敢忘,政法学院里那五条被子弹和履带嘎然终止的生命和青春;不敢忘,无数人的生活自广场上的鲜血凝固之时便定格在黑暗里,永远失去了属于他们的阳光;不敢忘,健忘的民族将不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