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故事11 忠犬四儿
阅微故事11 忠犬四儿
我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养了几条狗。
辛卯年我奉旨解除军职，被允许返回京城。有一条黑狗，名叫四儿，依依不舍地跟着我上路，怎么赶也赶不走，竟然一路跟着我回到了京城。
一路上，四儿看守我的车辆行囊非常尽职尽责，如果不是我亲自走到它面前，即使是我的僮仆也拿不走车上的任何一件东西。僮仆只要稍稍靠近，它就会象人一样站起来，凶狠地龇牙威胁。
有一天，我们经过辟展的七达坂。“达坂”就是山岭的意思，七达坂就是一共有七重山岭。这七重山岭曲折陡峭，被称为“天险”。我们有四辆马车，一半停留在山岭北面，一半停留在山岭南面，当时天色已晚，不可能当天全部度过山岭。
当晚，四儿就独自趴卧在山岭最高处，左右顾盼地看护着这些车辆。只要看到人影出现在车辆附近，它就立刻奔跑过去查看。我因此为它写了两首诗，说的就是当时的情况：
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
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
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崎岖百廿程，
我已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
回到京城一年多以后，一天晚上，四儿中毒死了。
有人说是那些奴仆们受不了四儿晚上看守得太严密，所以下毒把它害死了，却推说是盗贼干的。我觉得这话有道理。
我收敛了四儿的骨骸，本想为它建一座坟墓，题名为“义犬四儿墓”。我还想刻出四个当年随我出塞的奴仆的石雕，让他们跪在它的墓前，并在他们的胸前刻上各自的名字，分别是：赵长明、于禄、刘成功、齐来旺。
但有人对我说把这四个奴仆放在四儿的旁边，恐怕会玷污了四儿。我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仅仅在我给那些奴仆们居住的房间上题写了“师犬堂”--以狗为榜样的厅堂--这三个字罢了。
当初翟孝廉把这条狗送给我的前一天晚上，我梦见我以前的仆人宋遇向我叩头说：“念及主人您在边疆从军万里，我现在前来服役。”第二天我就得到了这条狗，我心里明白它就是宋遇转世投胎的。
可是宋遇在世时，是众奴仆中的头目，为人阴险狡猾。为什么他转生成狗以后，反而变得如此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了呢？难道是他自己知道因为作恶多端而被罚投胎为狗，所以后悔了，因此才转而行善吗？这也算得上是善于弥补过失了！
（选自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五 滦阳消夏录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