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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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翔:《卢刚的裂变》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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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乐章 · 祭坛的献祭


范·艾伦大楼,教授办公室,1991年11月。

史密斯教授的办公室像座被纸张淹没的堡垒:成堆的科研资助申请、学生的手稿和泛黄的学术期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倾塌。窗户朝向爱荷华城的低矮天际线,砖红色建筑在无边的中西部天空下显得渺小。一株孤零零的仙人掌立在窗台,尖刺捕捉着11月的灰光。

倚在吱吱作响的椅子上,领带松散,手中钢笔在指间转动,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脸上刻着岁月的纹路,疲惫藏在眼角,像一页被反复修改的草稿。

指导卢刚已有三年,目睹过这个年轻人思维的锋利,像激光般切割复杂的场论问题。也察觉到了裂痕:卢刚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埋怨,近乎控诉,仿佛公式本身在背叛他。

他在卢刚最近的论文草稿上写下“缺乏创造性”,他并无恶意,只是那份疲惫让现实显得更诚实。系里的压力像架无形机器:系里预算被国会一刀刀削,终身职评审像悬在头顶的刀锋,国际学生得比本地人高出两个标准差才能被看见。他写下评语时,手指在纸上停了半秒。像在犹豫是否该把真相说成“系统误差”。

他曾想把卢刚叫进来,关上门,关掉荧光灯,问他最近睡没睡过整觉,问他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解出薛定谔方程时脸上的光。可邮件、会议、截止日期像潮水,一次次把念头拍回喉咙。

低头,桌角那张照片:女儿在县集市上举着蓝色丝带,笑得牙齿缺了一颗。他忽然想起卢刚也曾给他看过一张照片。哈尔滨的雪夜,母亲站在路灯下,围巾裹到鼻尖。

那天卢刚说:“雪落在她肩上,像时间被冻住。”

史密斯当时只点头,说了句“Nice.”

现在想来,那句“Nice”像一枚未寄出的明信片,永远卡在抽屉里。

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文件在风中颤动,像一群受惊的鸟。

研讨会还有十分钟。或许能在走廊截住卢刚,递一支笔,或者一句迟到的“Sorry”。他想说的并非论文,而是那张早已沉入抽屉的照片。


下午三点,光线薄得像纸。

309 室的门把手有点凉,像被冬天冻过的金属。他握住,微微用力,门内的空气先一步压到脸上:粉笔灰、咖啡渣、旧羊毛衫的味道,混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绷,像琴弦拧到最后一圈。

门开。

时间停在门缝里。一粒细小的尘,被投影仪的白光插住。

他看见众人:导师的额头映着投影边缘的蓝,史密斯把笔横在指尖,小幅度地转;最靠窗的学生抬眼,瞳孔里缩着一枚白点;纸张被风掀起半角,又安静落下。

所有的动作都只完成了一半,像是画中未涂色的留白。

他向前一步,白光在鞋面跳,一粒雪不知从哪里飞来,撞在鞋尖,迅速蒸发。嗡鸣压低了。墙体传来一阵极小的共振,像城市的心脏打了一个拍子。

他在门内止住,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在空气中散开,扩成一个透明的泡,缓慢地浮向屋顶。泡里旋着一些数学符号,带着金属的光泽,像小小的硬币。它们贴在天花板,留下三点浅浅的阴影。

“你迟到了。”

导师没有看他,似乎在说给某个从未存在的人。句子在空气里转了一个弯,声音的尾部瘦成一道细线,缠在他的手腕,凉凉。

他笑了。那实际上不是笑,是紧绷的东西在面皮之下断裂。他推进两步,脚下的灰呈同心圆散开。投影切换一张幻灯,公式在屏上滚,英文字母彼此挤压,像细胞的误繁殖;每一个字母都有微小的呼吸,收缩,再伸展。

“今天谈的是不稳定态。”

有人说。

声音从纸面反弹,落地,成为一个看不见的圆点。

这时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条极细的裂缝。裂缝从导师的脸上穿过,直直划向墙面上那块黑板。黑板轻轻抖了一下,像感到寒冷。

粉笔头自己滚动,留下了一段含糊的白:balance。


他的右手举起。袖口滑落,腕骨白,诗行般的细。掌心贴着那件冷的铁器。它像他睡了很久的一个梦,今日抬起,梦的重量与骨头契合,一毫米不差。

情绪被抽空,只剩一种纯粹的指令,从体内发声。

它不归任何人所有,只在他的神经上登记。

它说:修正它。

他看向导师。导师的眼皮轻微地动,像两片雪花互相摩擦。他看到眼睛里那点微光,像一枚细小的钉,稳稳钉在瞳孔中心。

“卢,” 导师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干净而空,像擦得发亮的不锈钢托盘。

 “坐——”

坐这个字还没落地,被他打断了。他没出声,静反而膨胀成了一种更厚的空气。 一支看不见的手,掐住了空气的喉咙。

他想:现在。

“现在”这个词落地的一秒前,视网膜捕捉到一个微小的瞬间:导师放在桌面的那只手,手指的皮肤像枯树皮一样,带着皱褶和老年斑。那手失去了象征的重量,只剩疲倦与真实的温度。微微一动,似乎想抬起来,那动作并非责备,只是年长者下意识的习惯。

刹那间,卢刚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非逻辑的怜悯。

他想起母亲裂着口子的手,想起所有老去的人手上那些无法被函数拟合的纹路。他感到胸腔内部,有一颗已经被逻辑冻结的心脏,试着挣扎着跳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像纸张碎裂的“微响”。

这是他最后一丝作为人的犹豫,是代码中的一个“随机偏差”。但那声“咯——噔”,已经在掌心的金属上提前预演。他闭了一下眼,用逻辑强行覆盖了那微弱的闪回。程序必须执行。


扣机。指腹的纹理嵌进钢齿,像两段注定要吻合的方程式。一个极小的弹簧在器物深处跳了一下,像一条鱼翻了一个身。

咯——噔。声音极轻,像齿轮越过缺口的细响。是那一声,像在庞大机器内部,齿轮跳过一个缺口。世界随之轻轻一顿。白光抖了一抖。

幻灯上的字母全部倒转:b 变成 p,p 变成 q,q 变成 9——

它们像河面被风一撩,全部向右侧倾斜,随后平复。导师的身体像一面竖着的玻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他看见肩线先后退一厘米,接着脊柱略微弯折,最后是头的角度,在空气里形成一个迟钝的弧。这一切极其缓慢,像一场礼仪。礼仪要求动作的每一寸都被看见。

他嗅到了一点金属气。并不刺鼻,甚至有点甜。

甜像久远的记忆。那记忆里有血,却没有痛。

导师倒在地上。上身略略侧过,像在配合摄影师寻找“更好的角度”。眼睛没有合上。瞳孔中那颗钉依然还在,稳稳。

他明白这不够。误差仍在。

于是他朝地上的“错误审判”补了一下。

像在纸末尾加一个句号。

动作极轻,像礼仪的最后一笔。

 Q.E.D. 证毕。


史密斯惊了一下,嘴巴张开到一半,那半枚音节悬在舌尖,像未出世的果。肩上披着一条浅灰的围巾,绒毛微微竖起,在空气里瑟缩。眼角的皱裂像冰面上的纹。

卢刚转身,光沿着枪管滑过。

第二声比第一声更轻,像在一张极薄的纸上按下指尖。

纸弯曲,又复平。史密斯向后坐,椅子向地面退让,发出一声“吱——”,那声音跑到窗边,不小心碰了玻璃,碎成了静。他的喉结上下了一下,像想把那半枚音节咽回去。

有人站了起来,椅脚摩擦地砖,拉出一条白线;有人喊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没落地,就被空气吞咽。更多的人没有起身,只是把身体从椅子里抽出,像从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钻出。

面孔向后错,像海退。

桌上有一只纸杯缓缓倒下,咖啡沿桌边垂出一滴,悬着、颤抖、坠落。

咯——噔。那滴咖啡落地的细小声响,与先前完全相同,像世界的心跳在对齐。


山林华坐在靠窗第三排,膝上摊着《物理评论快报》,指尖停在页脚“量子涨落”四个字上。窗外的风把草地吹得几乎透明,像一张被揉过又摊平的纸。

他没有抬头。指腹在纸面轻轻摩挲,像在抚一封看不见的信。那封信上个月寄到,妻子用极细的钢笔字写在航空信纸的背面——

 “手袋不急,雪天路滑,你别总把外套扣到最上面一颗,脖子会冷。”

末尾画了一只极小的猫,尾巴勾成问号。

他笑了一下,极轻。笑意只到眼底,像雪落在睫毛上,化得太快。他把期刊翻到空白页,撕下一角,在页边写:Macy’s, burgundy, small. 字迹工整,像在排一个方程。

写完又用指甲把“small”压得更深,仿佛怕它被风吹走。

那颜色,她说像春节的红酒。他没喝过,却记得她第一次用热水瓶暖手时,指尖透出的淡粉。

那粉比任何光谱都难忘。

他把纸角折成极小的方块,塞进衬衫口袋,贴着心口,像揣着一粒尚未发芽的种子。

他眼角轻轻一软,觉得这个念头既不科学,也不理性,却有种奇怪的安定。那种安定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他拴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

他正要重新低头,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没有立刻回头,只以为是谁的鞋底擦过尘土。

那一刻,他的世界仍包裹在那只想象中的手袋里——柔软、温热,尚未破裂。


而此刻,卢刚站在门缝里。他看见山林华低头,指尖在纸上停留的姿势,像在数一串看不见的节拍。那姿势太安静,安静得像被世界轻轻接住。

卢刚的喉结动了动。

想起母亲的信,总是只写“保重”“别省”,从不提想他。

想起哈尔滨的雪夜,路灯下没人等他。

想起所有被忽视的夜晚,像一排排未解的方程,答案永远是“无解”。

他握紧那件冷的铁器。不是恨山林华。是恨那份被允许的温柔。


山林华仍未抬头。

他用指腹又碰了碰口袋里的纸角,像确认它还在呼吸。然后,他把期刊合上,动作轻得像盖一封尚未寄出的回信。

那天打印机又卡了纸。秘书拍了拍机壳,灰色粉末在阳光里悬着不散。山林华蹲下,把侧盖掀开,抽出那张皱巴巴的A4纸——半截公式、半截请示。墨带滑脱,他用指腹拨正,指尖沾上深蓝的油粉。

那种颜色像夜色的余温,怎么也擦不干净。

午后散会时,他忽然发现,左手拇指的指纹,已被碳粉悄悄掩去。

“山林华。”他没有出声,却像在心里发了一个咒。

那个人坐在靠后的长桌,光恰好拂过他的颧骨。年轻,眉目清亮,眼眶里有一种脆性的光。那光不锋利,只是持续地烛照着,像温顺的水——温顺,且被世界接纳。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世界对某种温顺的接纳。

他看见自己在对方眼睛里:微缩、颤动、发出迟疑的蓝。那是一面镜。镜中之我未曾裂开,仍可被认可地存在。那是他被剥夺的可能。


枪管轻轻上扬。那条短暂的轨迹里,仿佛听见铁在体内对他说话:“删去反照体。”

第三声,是最轻的,轻到像落在棉团里。世界没有动。

只是那张脸忽然失去了光,像灯被谁的手指一弹,暗下。暗从眼底开始,随后漫延,覆过鼻梁、唇、喉结与衣领的纤维。

他看见一小束红在空中开——

那红没有喷薄,只是缓缓绽开,像一朵被时间逼出的花。

杜鹃花在四月开,而现在是十一月。

季节错乱,证明完成。

山林华永远不会知道,妻子明年四月收不到回信。那张回信的空白,来年春天会被风翻过去。他伸手去扶桌沿,指尖一滑,纸杯倒下。热液溅到手背,他竟先感觉到烫,而不是痛。


屋里终于传出几段粗糙的气流声,是跑动,是门的撞击,是鞋跟的急促。

可这些响动像隔着棉絮,软,钝,慢,仿佛整屋灌入了极冷的水,所有动作都在水中移动。他缓缓收回手臂。手臂有一种莫名的轻,像归位。

他重新看向黑板:balance。

字迹变得清晰,像被谁偷偷重描。末尾多了一点极小的圆。像一个完美的句尾。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它很均匀。

每一次吸,都把雪的凉收进胸腔。每一次呼,都往外吐出一点点雾。雾在白光里合成一个透明的球,缓慢上升,贴在天花板,与最初那一枚尘并排。

在那枚尘的旁边,他看见了另一枚更小的尘。

那尘并非新生,而是被光重新显现。它的存在让第一枚尘有了意义,正如一个证明需要第二个证明做对照。一切需要被对照。

于是他往前迈两步,看见地面上扩着一些干涸的光点,像有人悄悄在地砖上撒了一把砂糖。

糖没化。甜味在空气里发出幽灵般的冷香。

他突然想起母亲给他泡的红糖水,冬天,屋里起雾,杯壁有一圈薄薄的白霜。他端着手心被烫到。那是温暖的疼。而现在,他掌心握着的是另一种热:冷的热,不属于肉身的热。


屋里的人差不多散了。有人倒在门口,鞋尖对着走廊,手指仍维持着抓门把手的弯度。有人贴着墙,脸色像被擦过的纸。有人半跪在地上,手掌撑地,想站起来,却只是撑着。

投影停止,屏幕变成空白。空白并非白,而是一种过度的光,亮得近乎虚无。无物像一口井,把视线拉进去。

他不看无物。

他看窗。

窗上有雪,雪在玻璃另一面轻轻堆起,像棉花累成的山脊。

风不大,树枝挨着窗沿,敲三下,停一下,像是暗号。

他忽而听见一段音乐,是从他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可能是走廊,可能是另一个房间,可能是外面的世界。一支老歌,词不清,旋律像被冻过,发木。

 We… finally… stop…(磁带像旧制度,声音被时间拉长)

磁带老化,音被拉长,we 像一个被拖长的叹。

他把枪放下,像把一支笔收回笔盒。枪身沿袖口滑过,留下一道冷,无声。他向后退一步,视野里所有的线条都在微微震颤。震颤里,某些边缘被擦去了毛刺,变得光滑。

平整。

可被触摸。

导师依然在地上。

他并没有再看。他没有再看,因为一切该被观看的都已结束。证明不需要反复阅读。

史密斯不动。他的围巾落到地上,绒毛粘了一点棕色,颜色浅淡,像咖啡在白纸上缓缓晕开,边缘呈羽毛状。


山林华微微侧着,眼睛没有完全闭上。眼角颤了一下。

像一只困倦的小兽,在雪地里打了一个小小的盹。

转身,门框恰好把光切成两半。一半落在屋里,一半挂在走廊。

走廊空,像一条细长的冰河,通向外面。

踏出去,鞋底在地砖上印下一行浅浅的水痕。水痕很快消失,被冷气吃掉,像写过又被擦掉的字。门在他身后慢慢合上,合到最后一指宽时,屋里传来一声极小的 叮—— 

像某台老钟在极远处提醒整点。

门合。

那一声叮在他的背脊上缓缓走了一遍,走到尾椎,停住。他忽然觉得身体变得非常轻,轻到像被某种看不见的气流温柔托起。

走廊尽头的窗外,雪还在下。每一片雪都像一张被折得非常整齐的纸,在空气中缓慢翻面。翻过来,又翻回去。像犹疑,像沉思,像一场无声的投票。

下楼,每级台阶都是条界线。界线间,是他与世界达成的临时协议。协议很短,只有一句话: “此刻有效。”


309 室里恢复了声音。碎裂、低呼、电话、纸的摩擦、远处的脚步杂沓。

有人在哭。哭声低得几乎听不见,像喉咙里起雾。哭声把空气中的粉笔灰轻轻振起,它们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幅度上下浮动,像无数缩微的白旗。

黑板上的 balance 不知何时被擦去了一笔, b 的肚子瘪了一块。那一块瘪出的白,像一个小洞。

洞之后,是墙体。

墙体之后,是冬天。

冬天之后,是无穷。

而走廊里,他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摸到一粒冷的东西。那不是子弹的硬度,而是砂的轻响。砂被捏在指尖时发出极轻的响: 咯——噔。

他笑了一下。

 “世界校正。” 他低声说。

声音极轻,像一台老机器在梦里自我应答。

机器听懂了。它在极深处回应他,短短一声: 咯——噔。

继续走。每走一步,雪就离他更近一厘米。雪没有降临,是他一步步进入了雪。像一个人走进一张纸。 像一个句子走进它的句号。

(汪翔 2025年于伊利湖畔。《卢刚的裂变》之二。 转载请注明作者和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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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2)
  • 当前共有2条评论
  • guoqu
    “我用尽所有能耐与这个社会现实圆滑机智勇敢地周旋抗争了32年之久,才等到看见明确曙光的今天。除非最后一步还是欺诈要我的命, 那就还是类似卢刚先生的结局”(“还是”两字好像是被人故意放错地方), 而这个“类似”就是我有合理合法的权力杀掉他。

    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只要求他停止使用法西斯地下手段而容许我离开美国。因为暗地许诺的9个职位一个都没兑现。不满足我要求得到他承认我被绑架30年做研究的至少一个月薪水, 他和他代表的帝国主义霸权没有合法合理但是黑道威胁我不许回到中国以便他抢劫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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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uoqu
    "国际学生得比本地人高出两个标准差才能被看见"; 这只是表象。

    我若果看来可能功成名就, 其根本原因是我懂得这个表象背后的社会真实。我用尽所有能耐与这个社会现实圆滑机智勇敢地周旋抗争了32年之久,才等到看见明确曙光的今天还是。除非最后一步欺诈要我的命, 那就还是类似卢刚先生的结局。我就只花一年多1993年完成了博士论文后, 他不仅不让我继续推进同时却不让我完成博士学位。而且就在这时那个他故意在研讨班后与我在走廊中相遇突然第一次问我,直言问我是否为像卢刚那样杀掉他。他的问话使我回答“你这话从哪里来?”

    他的问话表明我一头雾水他却完全明白他设计了我等待到今天才看到曙光的整个“阴谋”。不是你说的这么肤浅也不是种族歧视而是人类社会的根本问题我这里不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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