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伟论道】特朗普调停以哈战争,值不值一个诺贝尔奖?
【学伟论道】特朗普调停以哈战争,值不值一个诺贝尔和平奖?
——刹那停火,还是历史转折?
一、引言:突如其来的静默
2025年10月中旬,世界的目光骤然转向中东。经历了两年的惨烈战火,流血的加沙与剑拔弩张的以色列忽然安静下来。
10月9日,以色列内阁批准了一份停火与换俘框架。几天之内,第一批人质和遗体完成交换,大批救援物资车队重新进入加沙。10月13日,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耶路撒冷克内塞特发表演说,豪言“战争结束”,场面铺张,颇有“胜利凯旋”的意味。几乎同一时间,埃及召集二十余国领导人在沙姆沙伊赫聚首,声称要推动加沙重建。
这场冲突曾让无数家庭流血流泪:数万平民死伤,百万难民流离,世界舆论对以色列和哈马斯的谴责与辩护交织不休。如今突然停火,哪怕只是阶段性的,已让许多人感到恍若奇迹。毕竟,放眼当下国际舞台,俄乌战争还在消耗,台湾海峡危机阴云未散,中东却意外先行“静默”。
但历史提醒我们,这并不是中东第一次突然迎来“和平时刻”。1979年,埃及与以色列在戴维营签署和平协议;1993年,奥斯陆协议开启巴以和解希望;2007年,安纳波利斯会议曾试图重启两国谈判。但这些时刻往往昙花一现,短暂希望随即被新的冲突淹没。
于是,一个问题自然而然浮现出来:这位曾经被视作“搅局者”的特朗普,是否因此反倒成了和平的缔造者?他是否值得一个诺贝尔和平奖?
二、以阿冲突的历史脉络
要理解今天的停火意义,必须放在七十多年的历史大背景下。
1. 四次中东战争
· 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以色列建国即遭阿拉伯联军围攻,战争导致70多万巴勒斯坦人成为难民,埋下了“难民问题”的根。
· 1956年第二次中东战争:因苏伊士运河危机爆发,埃及与以色列交火,虽以色列获军事胜利,但英法殖民势力开始衰退,美国与苏联成为主导。
· 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六日战争中,以色列夺取西岸、东耶路撒冷、加沙、戈兰高地、西奈半岛,成为区域霸主,巴勒斯坦问题进一步复杂化。
· 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埃及与叙利亚发动“赎罪日战争”,以色列虽最终反击成功,但军事与外交压力使其不得不接受谈判。
2. 巴勒斯坦起义与和谈
· 第一次起义(1987-1993):石块对坦克,巴勒斯坦民众的长期抗争推动了奥斯陆协议。
· 奥斯陆协议(1993):拉宾与阿拉法特在白宫草坪握手,被誉为“历史性一刻”,但最终破灭。
· 第二次起义(2000-2005):暴力升级,造成数千人死亡,巴以关系彻底倒退。
· 加沙撤军(2005):以色列单方面撤出加沙,但很快哈马斯掌权,加沙变成新的火药桶。
3. 加沙战争的循环
2008年以来,以色列与哈马斯爆发多次战争,2008、2012、2014、2021,每一次都以停火告终,却从未解决根本问题。2023年以后爆发的冲突规模更大,持续时间更长,造成的伤亡和破坏远超以往。
历史教训很清楚:停火并不等于和平。真正的和平,需要解决难民、耶路撒冷地位、安全保障和建国这几个核心议题。而这,始终是“无解”的难题。
三、诺贝尔和平奖的逻辑与争议
1. 奖励“过程”,未必奖励“结果”
1994年,以色列与巴解组织签署《奥斯陆协议》,时任以色列总理拉宾、外长佩雷斯和巴解主席阿拉法特共同获奖。当时人们满怀希望,认为中东和平终于迎来曙光。但没过几年,拉宾遇刺,奥斯陆进程停摆,第二次起义爆发,冲突比以前更残酷。和平奖却已经颁出,成了一张难以兑现的“空头支票”。
1973年,基辛格与北越代表黎德寿因“巴黎停火协定”获奖。黎德寿拒绝领奖,因为战争并未真正结束。美军撤出后,南越不久即告沦陷。美国学者后来回顾时说,这更像是一场“体面的撤退”,而不是和平。
2. 奖励“愿景”,不必等待成果
2009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刚刚上任不久,就因“外交努力与国际合作的愿景”而获奖。那时他既未调停成功任何战争,也未解决任何危机。授奖理由听起来宏大,却几乎没有具体成果。随后美国继续在中东出兵,阿富汗战争拖延,诺贝尔委员会因此饱受批评。
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2016年哥伦比亚总统桑托斯身上。他因与“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FARC)达成和平协议而获奖,但协议在公投中被否决,武装冲突仍然持续。
3. 奖励“象征”,强调历史转折
有时诺奖强调“象征意义”。南非的曼德拉与德克勒克获奖,象征种族隔离的终结。缅甸的昂山素季获奖,象征“非暴力抗争”。但曼德拉之后南非仍陷入深重困境,昂山素季更是经历从“民主偶像”到“军政府同僚”的跌落。
这些案例揭示出一个共同点:诺贝尔委员会更看重“姿态”与“过程”,而非最终结果。只要能暂时停止流血、开启希望,即使和平未必持久,也可能被授奖。
如果沿用这一逻辑,特朗普促成以哈停火,至少符合“姿态”的要求。他的可能性,不容低估。
四、特朗普的复杂形象
特朗普的政治风格世人皆知:高调、好斗、张扬、离经叛道。执政时,他退群加税、四面出击,几乎把全球秩序搅得人心惶惶。他自称是“交易的艺术大师”,把外交当作商场讨价还价,既可以口无遮拦地骂盟友“占便宜”,也可以突然翻脸与对手握手言欢。
然而,特朗普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特点:他不爱打仗。在任四年,美国虽然四处施压,却没有发动新的大战。特朗普甚至自豪地说:“我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在朝鲜问题上,他三次与金正恩会面,哪怕成果有限,也让半岛危机降温。在伊朗问题上,他撕毁核协议,但并未直接开战,而是通过制裁和刺杀苏莱曼尼来施压。在俄罗斯问题上,他与普京关系暧昧,却的确没有让美俄冲突升级。
这使特朗普形成了一个悖论:一方面,他是国际秩序的“搅局者”;另一方面,他又乐于扮演“调停者”。这次以哈停火,再次体现了他的双重身份。
五、“20点计划”与停火框架
据媒体披露,特朗普团队提出了一份“20点计划”。这份计划不仅包括停火与换俘,还涵盖未来治理安排。核心内容包括:
· 立即停火、冻结战线;
· 以色列军队分三阶段逐步撤离加沙大部分地区,但保留安全带;
· 所有人质交换与囚犯释放,并包括遗体返还;
· 人道援助提速,每日数百辆卡车进入加沙;
· 拆除地道、解除武装,建立独立监督机制;
· 哈马斯退出治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在改革后接管;
· 美国、埃及、卡塔尔、土耳其等多方提供保障与重建协调。
这份计划本质上是一个“停火—换俘—去武装—治理交接”的路径图。
与历史对比:
· 戴维营协议(1978):埃及与以色列在卡特主持下达成和平,核心是“撤军、互认、逐步过渡”。
· 奥斯陆协议(1993):强调“分阶段、自治、谈判未决地位”,试图以渐进方式解决。
· 安纳波利斯会议(2007):再次提出“两国方案”的框架,但无果而终。
特朗普的计划与这些并无本质不同,只是更强调“交易”式的交换:你撤军,我放人;你停火,我给援助。但是否能真正落地,仍然未知。
六、天时地利人和:停火为何此刻发生
必须承认,特朗普的“斡旋”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
1. 战争的疲惫
双方都打累了。以色列虽然在军事上占尽上风,却仍未能消灭哈马斯,地下地道网络依然存在。几十万军队长期压在加沙,财政和政治成本高昂。哈马斯虽然顽强抵抗,却损失惨重,民生凋敝,再战下去难以为继。
据联合国人道事务办公室统计,到停火前夕,加沙已有超过4万人死亡,10万以上受伤,150万人流离失所。以色列方面,军民伤亡达数千人,经济损失数百亿美元。如此高昂的代价,让双方都意识到无法承受长期消耗。
2. 以色列的局限
以色列的“全面胜利”并未实现。它仍不得不承认哈马斯是谈判对手。无论人质还是遗体,以色列都只能通过谈判向哈马斯索要。这意味着哈马斯依然存在现实的政治与军事力量。
3. 国际压力
区域大国与国际社会的压力不可忽视。埃及、卡塔尔、土耳其纷纷推动停火,美国也担心冲突升级殃及地区稳定。欧洲国家多次呼吁人道停火,联合国大会通过相关决议。特朗普趁势介入,正好填补了这一“政治空档”。
换言之,停火的最大推手,不是特朗普个人的魅力,而是战争的疲惫与政治现实的逼迫。特朗普不过是那个“恰好站在舞台中央”的人。
七、难解的后续:哈马斯与加沙治理
停火之后,真正的难题仍然存在。
1. 哈马斯解除武装的可能性
哈马斯是否会全面解除武装?答案几乎是否定的。武装既是它的生存之本,也是它的谈判筹码。特朗普宣称哈马斯已经同意解除武装,甚至说可能会以某种强制方式落实,但哈方真的会束手就擒吗?这一点令人怀疑。
历史经验表明:巴解组织在上世纪90年代选择“去武装”,才有可能进入奥斯陆谈判。但哈马斯的立场更加强硬,其根基在于抵抗,以色列不可能轻易相信它彻底放下武器。
2. 加沙治理的难题
加沙的治理更是烫手山芋。特朗普设想把加沙变成“度假胜地”或“工业园区”,这种异想天开忽视了最根本的现实:两百万居民、几代难民,世代流离,既没有正常经济,又缺乏政治安置。
除非有力量能把他们大规模迁往周边穆斯林国家,但这是自1948年以来从未解决过的问题。七十多年过去,难民的孙子都长大成人了,仍然在难民营里生活。
3. 两国方案的困境
若要真正釜底抽薪,仍需落实“两国方案”。这是联合国和国际社会的共识,但现实极其艰难。以色列右翼坚决反对建国,哈马斯与法塔赫内斗不止,美国自身也缺乏一致立场。特朗普更是对“两国方案”兴趣不大,他更倾向于“交易解决”。
因此,加沙治理与两国方案,仍是困局。即使短期和平可维持,局部暴力冲突也难以避免。
八、特朗普的功劳与局限
综合来看,特朗普的功劳在于他在关键时刻推动双方坐上谈判桌,把停火与换俘框架转化为政治成果,并借助个人舞台把本来零散的谈判包装成“大事件”。
但局限同样明显:
· 停火尚属脆弱,随时可能破裂;
· 去武装与监督机制的落实几乎无解;
· 加沙治理和难民问题仍是死结。
从历史纵向对比:
· 基辛格的调停,是“体面撤退”,并未终结越战;
· 卡特的戴维营协议,维持了埃以和平,但没能解决巴勒斯坦问题;
· 克林顿的奥斯陆协议,以失败收场;
· 奥巴马甚至在没有成果时就获奖。
特朗普的贡献,介于这些之间。他确实阻止了一场更大的流血,但距离真正的“历史性和平”仍有不小差距。
九、国际格局与中国角色
特朗普调停成功,不仅是个人与美国的胜利,也是国际格局的映照。
1. 美国的力量与局限
美国仍是中东最强大的外部力量。无论以色列还是哈马斯背后的支持国,都不得不顾忌美国的态度。美国在以色列的军事援助和政治庇护无可替代;哈马斯背后的卡塔尔、土耳其、伊朗,最终也必须与美国打交道。特朗普正是借助这种结构性力量,才可能顺势调停。
但与此同时,美国的相对优势正在下降。中东国家逐渐多元化,不再完全依赖美国。沙特与阿联酋与中国加深能源合作,埃及与俄罗斯保持军事联系,土耳其更是在美俄之间左右逢源。特朗普即便掌握了中东调停的舞台,也很难像冷战时期的美国那样“一言九鼎”。
2. 欧洲的尴尬
欧洲国家在这场冲突中始终高喊“人道停火”,法国、德国、英国多次表态,但实际影响力有限。欧盟虽有经济援助的优势,却缺乏军事与政治杠杆,难以成为主导力量。可以说,欧洲在中东问题上依旧是“道义巨人,行动侏儒”。
3. 俄罗斯的有限角色
俄罗斯因乌克兰战事而分身乏术,但仍维持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间接影响局势。普京与伊朗关系紧密,支持叙利亚政权,在哈马斯与以色列冲突中扮演“搅局者”的角色。但整体而言,俄国力有限,难以发挥决定性作用。
4. 中国的潜在空间
最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角色。2023年,中国曾促成沙特与伊朗恢复外交关系,被称为“中东外交的突破”。中国提出的“全球安全倡议”,一贯强调“两国方案”,在联合国场合始终支持巴勒斯坦建国,同时与以色列保持经济合作。
中国的方式与美国不同:美国依靠军事与安全杠杆,中国依靠经济与政治劝和。若美国与特朗普式调停无法持久,是否会为中国提供空间?未来十年,中东或许将成为“中美外交竞争的新舞台”。
十、诺贝尔和平奖的可能性
如果以诺贝尔委员会的一贯逻辑,特朗普确实可能获得提名,甚至获奖。理由很简单:他促成了停火,减少了流血。这与1994年奥斯陆协议的逻辑完全一致。
但如果参照1973年越战停火的教训,诺奖未免过早。停火协议很可能只是“休养生息”,并不能阻止下一轮冲突。
1. 时间差的因素
今年的和平奖已经揭晓,特朗普的调停来得太晚,自然不可能被纳入考虑。但若停火能维持,明年再获提名并不稀奇。
诺贝尔委员会的惯例是:即便成果不稳,也愿意奖励“象征性的过程”。这意味着,特朗普即使只是“暂时减少了暴力”,也可能获得肯定。
2. 双重机会
更大胆的设想是:若特朗普未来还能在俄乌战争上发挥作用,那将是“更大规模的和平”。一旦俄乌停火,他几乎必定获奖。如果机缘巧合,两次停战分属两年,他甚至有可能连续两次获诺贝尔和平奖。历史上还没有这种情况,但特朗普的政治生涯本身就充满“破格”的可能性。
十一、延伸与展望
1. 大地震比喻:能量的释放
衡诸中东历次战争,现在这一场已极大程度地消耗了双方的戾气,好比一次大地震释放了能量。地壳运动导致能量长期积聚,最终以一次大震爆发。爆发后,短期内反而不太可能再发生同等规模的地震。
同样道理,以哈冲突的惨烈程度,已经消耗了数十年的仇恨与报复动能。个人以为,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内,大规模的巴以热战极有可能不会再发生。局部冲突或许难免,但大规模战争的概率已大大降低。
2. 美国与中国的命运
特朗普调停成功的根源,并非所谓人格魅力,而是背后的美国国力支撑。在中东,美国仍有压倒性影响力;但在经贸和中国问题上,美国的相对优势已明显下降。特朗普再有“交易艺术”,也难以一手遮天。
归根结底,国际政治的逻辑仍在于力量格局,而非个人表演。美国可能在中东仍能保持主导,但在全球层面已难独占鳌头。中国的上升,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正所谓:人力有时尽,天命难违。
十二、结语:蓝图还是完工?
和平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但和平不是一纸蓝图,而是一项艰巨的工程。诺贝尔和平奖若要真正名副其实,应当奖励那些能把蓝图落实到现实、能让人民真正免于流血的努力。
特朗普这次调停以哈冲突,确实在某种意义上为世界提供了一个喘息时刻。若仅从“减少当下的暴力”来看,他的确比许多靠炒作“民主运动”的得奖者更值得嘉奖。
然而,如果停火不稳、治理无果、冲突重燃,那么再华丽的调停也只是昙花一现。诺贝尔和平奖究竟该奖励“刹那的停火”还是“长久的和平”,这是对委员会的考问,也是对世界的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