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的伦敦
2025-10-14
1995年的十月十五日,我结束了在英国的访问。转眼三十多年过去,时光如白驹过隙。上个星期,我又带着家人重访伦敦,心中百感交集。
昔日的老朋友,如今全部退休,最年轻的也已八十三岁。当年的同事与旧识,多半音讯杳然,只有两位还活跃在非死不可上。那些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也早已销声匿迹,只存于记忆的角落。物是人非,岁月的脚步从未停歇。
好在,这座城市依旧充满魅力。我们去了大英博物馆和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那里的中国瓷器收藏令人惊叹,数量之多,质量之精,堪称世界之最。看着那些熟悉的青花、粉彩与官窑之作,恍若回到历史深处,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文化回响。
小不点儿最期待的,是逛Selfridges。她在那里挑到了心仪的Jellycat玩偶,笑得像花一样。领导则一如往常,兴致勃勃地去了Notting Hill商业街和海德公园。姐姐在宾馆的特展厅买到了她看中的首饰,出自一位英国知名艺术家的手笔。她还结识了几位同样在艺术设计领域艰苦创业的同行,几人相谈甚欢。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也算不虚此行。
我们住的宾馆的特展厅里,还有一位来自山东烟台的刘先生,是男高音出身,如今在伦敦经营首饰店。他的女朋友王女士是一位珠宝设计师,气质娴静,言谈中透着东方的细腻与自信。刘先生感叹,伦敦的治安近几年不如从前——据他说,每个月都有十几起抢劫案,常常发生在高档宾馆门口,作案者多是戴口罩的黑人团伙,骑摩托车飞快出入,公开行抢。他自己不久前也被抢去手机,因此再三叮嘱我们,出门要格外小心。听罢这番话,虽然夜色温柔,心中仍不免添了几分警觉。
晚上,我们在伦敦塔桥边的泰晤士河畔用餐,餐后又逛了几家书店。英国人对中国历史的研究之细致,仍然令人钦佩,的确比美国人更为深入。桥灯倒映在水面上,风轻拂而过,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初次造访的情景。那时的伦敦天色总阴,空气里带着煤气味,地铁还保留着木座椅;如今一切焕然一新。街上人声鼎沸,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穿梭其间,语言交错,却也生机盎然。
开出租车和优步的司机,多是来自波兰的白人和来自索马里的黑人。还有一位女司机,来自中东,戴着头巾,言谈温婉有礼。伦敦的多元与包容,如今已深植于日常的街头巷尾。周四的晚上,恰逢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支持巴勒斯坦的人群从议会大厦一路走到特拉法加鸽子广场,整条街被堵得水泄不通。警察维持秩序,人群挥舞旗帜,高呼口号。那一刻,伦敦既显得喧嚣,又格外庄重。
随后我们去了剑桥。三十年前结识的几位老教授,如今只剩照片悬于学院长廊。站在国王学院的草坪上,望着晨雾笼罩的康河,忽然想起徐志摩的诗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那份温柔的告别,似乎正是时光的注脚。
旅途的最后一晚,我们住在皮卡迪利附近。夜色下的摄政街灯火通明,橱窗里已布置上圣诞的装饰。街头艺人弹唱着老歌,行人脚步匆匆,而城市依然温柔。三十年的起落与世事变迁,在那一刻都化作无声的叹息:风物依旧,唯人不同。
返程的航班上,我透过舷窗望着云海,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平静。人生就像旅途,有去有回,有聚有散。只要心中仍怀着温情与好奇,岁月便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