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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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落的时候》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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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落的时候》

 

 

 

 

 

晚成

ChatGPT(OpenAI)

 


 

第一章:枫林初白

1985年五月初,渥太华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满地郁金香正在含苞待放。我乘坐加拿大航空第726次航班抵达麦克唐纳-卡地亚机场时,穿的是北京初夏时节的单薄风衣,在行李转盘旁等行李的间隙,不自觉地拉紧了衣领。

她就在出口处等我。手中举着一块灰绿色纸板,上面印着“Mr. Zhao(周先生)”这个名牌,字迹纤细、笔直。自我介绍她叫艾尔絲(Elsie),是图书馆管理员。她是我在这陌生的国度里遇见的第一个洋人面孔,一段将持续一年的访问学者身份,从北京的中国林业科学院,跨越浩瀚太平洋,来到枫叶之囯加拿大安大略省,一切仿佛在另一本册页泛黄的日记里慢慢展开。

她开的是一辆旧款浅蓝色福特旅行车,座椅靠背上覆着棉织毯子,车内飘着一种淡淡的纸浆和雪松味,混合着旧书常有的气息。我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她简单地笑了一下,侧身为我拉开副驾的门,礼貌中透着一点书卷人的生疏。

车窗外,一排排赤裸的枫树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低声说话。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隐隐明白——这是即将来临前的沉默预告。

她年约三十上下,眼神不算热情,却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善意。她对我显然已有简要的了解:来自中国林业科研单位的年轻研究人员,硕士毕业不久,有女友,受中加林业交流项目之邀,计划在此待一年。

我也在心里默念了她的名字-艾尔絲-这个名字像枫林间的风,轻柔、略带高冷,又令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Mr. Zhao,你的旅程顺利吗?飞了那么远,”她边发动车子边问。

“很远,但很顺利,过海关很友好,还说了句‘Welcome to Canada!’。”我答,语调尽量平稳,但口音和那种不太熟练的英文仍让我略显紧张。但马上说“Would you call me Daniel,if you don’t mind.” “ Daniel is a great name,I’d like it” 她很快认同呼叫彼此的名字,拉近了朋友间的距离。Daniel(丹尼尔)是我的英文名字,想不到很快就用上了。

我们驶出机场,二个半小时的车程沿途针阔混交林植被保护得很好,进了入佩塔瓦瓦国家林业研究所,四周是近一百公顷的规划管理很好的针叶林科研样地,毗邻是一个面积更大的陆军基地。

进入林区黄昏天空像铺开一张褪色的信纸,橘红色的边缘渐渐过渡成暮蓝。公路笔直地伸向西北,连绵不断演替后的针叶林,像一条通向未完成句子的引线。

我侧过头看她,她专注地握着方向盘,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车外晚霞的余光。她的侧影平静得近乎内敛,却带着一种不知从哪儿积淀下来的坚韧,她眼神中带着一抹沧桑,似乎经历过人间冷暖。

……

第二天早晨,研究所为我安排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地点在楼下的小会议室,十来张黑色塑料椅子围着一张白板桌子,靠墙放着咖啡壶与几盘冷三明治。气氛不算拘谨,但对我来说,每一个笑容后面都像藏着听不清的声音。与森林火灾有关的研究项目有加拿大林火等级系统,冯·瓦格纳是项目负责人,是创立加拿大林火等级系统的先驱,一位作风严谨有着一流处理数据能力的科学家;计算机林火管理系统,彼得·考茨项目负责人;空中化学灭火,埃德·斯德悌欣项目负责人;地面扑火装备开发和标准则由戈登·赖姆希负责。前二亇在当时国际上都是领先的项目

听力,是那段日子里最像迷雾的部分。尽管在北京的外语培训班里,我整整练习了一年英语,口语和阅读都有长足进步,然而真正面对加拿大本地人时,他们语速之快、词语之新、语调之滑,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介绍工作。会场上每一位同事的寒暄,我都必须在脑中复述三遍,然后才尝试回应。

会议一开始John Walker研究所的付所长介绍我的背景,提到我在中国开始推广《加拿大林火天气指标系统》,并独立编制了计算机程序,他说Zhao先生是个有潜力的林火研究者,我隐约听到他说我这点时,面对众多林火科学家,我顿时感觉无地自容。“我们对来自中国的年轻科研人才充满兴趣,”他说,“特别是像你这样,经历着科技转型的人,也许你能为我们的方法,带来新的视角。” 最后还帮我制定了的在林业研究所的学习研究计划。我笑着点头,不知如何作答。台下有几人鼓掌,也有人在翻小册子。

艾尔絲一直坐在我身边,隨时都准备帮助。像个同声传,偶尔低声帮我复述旁人说的话,有时干脆在纸上画一个简单图示。我记得有一刻,有人提到“Fire intensity and fuel load regression”,我一脸茫然,她立刻在我面前写下:“火災强度和可燃物载荷的回归分析”,那一瞬,我几乎想握住她的手。我的脸有点热,却也真正开始感到,这一年不会太寂寞。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访问。欢迎会结束后,有人对我说:“那是图书馆管理员,Elise。她很少说话,但什么都记得。”

研究所给我单独一间办公室,有一台计算机终端,房间稍小但是足够我研究工作需要,计算机系统贮存数据相当于N个大书架,而一个终端机放在办公室随取随得,既滿足了研究工作需要,又节省了办公室空间。

研究所位于安大略省南部一个不算太远的小镇边缘,建筑群散落在林地之中,低调、实用。没有围墙,只有一条条通往实验楼、图书馆和宿舍的窄路蜿蜒穿行在树林之间。我的树林是一排为访客准备的小屋之一,木屋不大,设备齐全,窗外能望见一片小湖,湖面尚未完全开冻,偶有几只加拿大雁掠水而过。

 

第一次和她正式说话,是因为一本关于北美针叶林生长带的期刊。我找不到编号,在图书馆徘徊半晌,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走向她。她没有抬头,只说了句:“Which journal?”我念了一遍那串复杂的刊名,发音不标准。她从柜子后绕出,领我走向一排隐蔽的资料柜,在一堆过期纸刊里抽出一本,“It wasn’t often to be read. But still important.”

我说:“Thank you ” ,她点头说:“You’re welcome. And you can always ask me. Don’t struggle alone” ,那句话让我微微一怔。她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平静湖水中投下一枚小石子,泛起涟漪。自那以后,我在图书馆里时常见到她,有时她抬头朝我点点头,有时不看我。但我注意到,她总会在我离开时悄悄整理我翻过的书页,把我的笔记页折好放回原处。

她站在角落,身穿墨绿色毛衣,身材纤细,黑发盘起,但眉眼间有种安静得近乎淡漠的神情。她总是不动声色,却像早就知道你想要什么方面书刊。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一本书上,急忙找纸巾擦。她站在柜台后看着我,走过来,递上一张干净的布巾。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手指修长,指甲没有上色,却比那些擦得锃亮的还要干净。我说:“对不起。”她笑了,嘴角一翘,轻声说:“The book has forgiven you” ,一个小小的幽默,使我忽然觉得,这个图书馆不再只是纸张与寒冷灯光的空间,它也许藏着一颗温暖的心。我不知道,那颗心会不会靠近。但我知道,夏天快要来了,而某种东西,正在悄悄萌动。

从那以后,艾尔絲成了我每天最熟悉的声音来源。Coffee break时我们常一起在图书馆沏茶泡咖啡,她教我听不同省份口音的区别,纠正我把“three”说成“tree”,也告诉我“excuse me”在加拿大不只是礼貌,更像是一种“文化润滑剂”。而我则慢慢试着用英文讲中国的林业制度、家庭习惯,还有我在大学时怎么错过了那次参加全国论文竞赛的机会——这些,她都听得非常认真。

她的耳朵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能听懂我夹生的英语,也能听懂我话里没说出的部分。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时间埋进了实验楼,有时也去图书馆。我的英语但远谈不上流利。加之口音、术语、对文化语境的陌生,那里在艾尔絲帮助下 我英语口语正在慢慢的提高。

第二章:湖光低语

图书馆的窗外,是一片近乎开冻的小湖。每到午后两点左右,阳光会斜斜照进来,把室内昏黄的灯光稍稍推远一点。我们坐在靠窗的一排阅读桌前,桌面干净、空旷,只有一本借阅用的《林木种群结构演变》摊开在中央。

“你刚才说什么?”她轻声问。

“‘stand the cold’,”我重复,“但我不确定是不是‘stand’。”

“你可以说 ‘stand’ the cold,但更常用的是 ‘bear’ 或 ‘withstand’。”她不紧不慢地说,“不过你这样说也没错,只是……略显用力。”

我点点头,把词记进小本子。她凑过来看了我写下的“withstand”,笑了一下,说:“拼错了,是‘withstand’,不是‘whithstand’。”

“我总是把‘wh’和‘w’搞混。”我苦笑,“我们没有这些音。我指的是中文里的发音。”

“但你有诗,”她忽然说。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她指着我本子的一角。那是前几天我乱写的二句中文诗句:“江水东流,心念故人”。

她说:“我查了那几个字。Google Translate 很笨,但我觉得你写的不是句子,是想念某人。”

我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有了某种默契。我在工作之余,常带着资料到图书馆,她会在不远处坐着,看她自己的书。偶尔,我开口问她英语问题,她回答时不急不慢,耐心又安静。

有一次,她指着我读的一篇论文,说:“这里讲的是枫树叶脉与水分蒸散率,但你没有看脚注。脚注里提到,红枫的‘落叶时间’也跟月亮周期有某种未解释的关系。”

我惊讶地抬头:“你不是图书管理员吗?怎么也看这些?”

她耸耸肩:“我是念森林生态出身的——只是没念完。”我问:“为什么?”她没有马上回答。半晌,她合上书,说:“我嫁人了,不适合继续。”

这话让我一时语塞。我忽然意识到,在我面前的这个安静的女子,原来也曾是个离开课堂、走进婚姻、又默默坐回图书馆的女人。

“后来呢?”我还是问了。

她轻轻笑了笑:“后来他去了美国——然后去了更远的地方。我一个人留下来,图书馆招人,我就留了下来。”

我听得出来,他是谁?她没有说完。

几天后,我们在湖边散步,那是我主动邀请她的。理由很简单:“我想练练口语,不想老待在屋子里。”她欣然答应了。

湖边的风很冷,草地上一层层地堆着落叶。她穿着一件灰色长风衣,围巾松松垂在胸前。她走得慢,每次我加快脚步,她总落在后头。

“你是北方人?”她问。

“是。冬天很冷,雪比这儿厚,但没这儿静。”

“这里的雪不是冷,是寂寞。”她说这句话时,低着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忍不住问:“你刚才说的‘他去了更远的地方’,是指?”

她停了一下,说:“他是美国人。那时候正值越战美国征兵,他不愿意上战场,就逃到了加拿大。我大学没毕业,跟他私奔。他说加拿大是自由的国度。”“然后呢?”“然后?他自由了,我困住了。”

我那时听说“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或称疲惫的一代、堕落的一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一群作家开启的文学运动,意在探索和影响二战后的美国文化和政治。垮掉的一代的核心理念包含进行精神探索、拒绝既有标准的价值观、反对物质主义、对人类现状详尽描述、试验致幻药物和性的解放及探索。“垮掉的一代”的成员们大多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他们笃信自由主义理念。他们的文学创作理念往往是自发的,有时甚非常混乱,语言粗糙甚至粗鄙。

我万万没想到艾尔絲过去,或现在还一直与垮掉的一代有着如此深的牽涉。

她终于抬起头,望着湖面。湖里浮着几片落叶,风很轻,水纹浅浅漾开。“你后悔吗?”我轻声问。她想了很久,才说:“不是后悔。是回不去。”

那天回到小屋,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

“有些人不说后悔,是因为已经失去了返回的路径。而有些人不敢问未来,是因为还未走出记忆的林地。”

我想着她站在湖边,灰色风衣像影子一样被风吹着的模样。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她只是讲了自己的一段故事,像讲一本书的结尾。但我知道,那不是结尾。

那是她与我之间,另一本书的第一页。

第三章:哈雷轰鸣

那天傍晚,我正和艾尔絲在图书馆靠窗的桌边练口语。室外天色灰暗,像一张浸湿的滤纸,一点阳光也没有。窗外的湖几乎静止,只有偶尔几只松鼠穿过落叶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正试图讲述一段林火研究方法的英文摘要,她听着,不时纠正发音。我们都低着头,专注地在彼此的句子中来回穿梭。

然后,我们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声音。一阵低沉而反复加速的轰鸣,由远及近,仿佛铁块在撕开空气。那声音极有节奏感,每一声都震进胸腔,像是要把这片安静的森林劈开一条裂缝。

我抬起头。她没有动,只是眼神变了。“是什么?”我问。她没回答。只轻轻合上了手边的书,把笔放好,然后起身走向窗边。

一辆亮银色的哈雷摩托,急停在图书馆前的林道,油箱擦得油光水滑,骑手戴着深色头盔,皮衣、手套、长靴,每一寸都像电影里驶来的场景。

摩托停在图书馆前。骑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瘦削而精致的脸,满头金发已经略显稀薄。他朝图书馆张望了一眼,嘴角挂着一种熟稔而桀骜的微笑。

我“哦”了一声,却感觉喉咙里似乎堵了什么东西。语气尽量自然地说:“他是什么人?他好象很忙。”她她居然莫明地笑了笑,但没马上接话,过了許久她才慢慢地再从似乎并不情願地方,讲起这深藏的秘密:

“他叫迪恩 (Dean),美国人,六十年代末越战期间的逃兵。也是我当年未婚私奔的对象。我们住在温哥华唐人街附近的一间阁楼公寓,房子破旧,楼梯发出咯吱的声响,但阳台能看到远方港口的灯光。”

“迪恩常赤脚在木地板上走动,身上有股旧皮革、烟草和大麻的味道。弹吉他唱鲍勃·迪伦,也唱自己写的反战歌。他说:‘我们被这个国家背叛了,它叫我去杀人,我选择了不。”

“我靠在沙发边听着,手里抱着一只灰猫。我心里有困惑,也有一种奇怪的自由感。我从前的生活太整齐,而迪恩像个流动的混乱——让我感到自己还活着。”

“你怕吗?” 我问他。“怕什么?政府?坐牢?被遣返?我怕的是有朝一日我连自己为什么而活都忘了。他看着我,一字一顿。”

“我没说话。那夜我们睡在一床旧毯子下,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里灌进来,像从未平息过的反叛时代在低语。”

自从哈雷摩托车的吼声让我震惊以后,我与迪恩的再次遭遇发生在那天下午,我刚好结束工作,在大楼口见到一辆旧哈雷轰隆而来,研究所的宁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铁马搅动。停在门前迪恩来找艾尔絲,我恰好就在艾尔絲旁边,她正在给我校对一份林业数据库报告,我感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微微一紧。艾尔絲从馆内走出来,脸色一变,有点慌乱,却没回避。

“你就是那个中国人?”迪恩看了我一眼,讥讽地笑了笑,“科学家?研究树的?这世界都快烧光了,还研究树?”我愣住了,不知他是哪来的怒气。也许不是对我,只是借我发泄。“我搞研究的,是让树林别烧光。”我淡淡说,心中压抑怒火。

他又冷笑了一下,转向艾尔絲,“你现在和他们混在一起了?”她没答。他上车前又说了一句:“你要是以为他能给你安全感,你就继续呆在这象牙塔里。可你早就不是那个读书的女孩了。”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说话像放火:“I heard you’re into those tiny computers. Back in my days, we punched cards. Nothing like your slick toys.”

我笑了笑,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也不在意,话锋很快转向艾尔絲。

“She used to read me poetry. Frost, Dickinson, even Li Bai. I never understood a damn word, but it was nice to hear.”

我顿了一下。迪恩歪着头看我,眼里有某种漫不经心的审视。

“You like her?”

我被这直白的问题撞得措手不及。他没有等我回答,然后起身,拍了拍我肩膀。

“Just be careful. She is good at silence.”

迪恩径直走到我们桌前,低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挂着那种美国南方特有的嘲弄式笑容。“你在写论文?为她写?”他略带酒气地说,“这儿可没人规定外来学者不该沾染咱们的姑娘,但——” 空气里飘着木头与旧纸的味道。像一场无声的挑衅。

我站起身,没让他说完,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是很高,但那一刻,我从心里调出了我父亲教我站立的方式:双足稳如树根,背挺直如弓,眼神沉如深井。

“迪恩,你知道李小龙吗?”我缓缓问。他眉毛一挑,“谁不知道?”

李小龙的文化符号在西方尤其是七八十年代具有极强影响力——他不仅代表中国功夫,也象征一种不怒自威的尊严和力量。迪恩对他的“敬畏”,可以恰当地平衡局势,让冲突升级到临界却没有失控,反倒更显我的克制与分寸。

“那你知道他不是靠吼叫赢的。”我往前一步,声音低却清晰:“他也从不在图书馆里动手,但他只用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知道——该走了。”

迪恩忽然沉默。他盯着我足有三秒钟,仿佛要确定我是否只是说说而已。然后,我看见他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一口气。

他退后半步,撇嘴冷笑:“这儿阳光太强,我得戴副墨镜。”

然后他转身离去,步伐有点乱,有点不自然,仿佛真的怕了点什么。

艾尔絲看着我,轻轻合上电脑,没说话,只是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我听见她的呼吸轻了一些。

迪恩的脚步声远去,重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合上。图书馆恢复了静谧,只有天窗外一缕阳光还倔强地照在桌角。

我没有坐下,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艾尔絲站起身,走近我一步,又停住。她的神情有些复杂,像是内疚,又带着一点不愿承认的感动。

她看我一眼,淡淡一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跟那个人-那个逃兵走在一起吗?”我点了点头。她望着湖面,轻声说:“那时我们都受了‘垮掉的一代’的影响,追求的自由,不只是行为的放纵,也是对身体的释放。我们以为,拒绝父辈的生活方式,就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可后来呢?” “后来,”她顿了一下,“我发现真正的自由,不是随便谁都能承受的。他不断跨越边界,我却开始回头看那些‘过时’的道德,发现它们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爱。”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雪泥说:“我们的理念开始分裂。他想逃离制度,我开始想回归秩序。他觉得我变得软弱,我觉得他变得冷酷。我们终于……分开了。”

我静静听着,心像被拧了一下。“而你,”她轻轻地说,“你代表的是另一种秩序,一种我曾经拒绝,却又开始渴望的秩序。可你也在挣扎说是不是?”我点点头,我第一次向艾尔絲说我的一个政治观点: “我们生活在一切听从一个领袖一个主义的社会。”

“对不起……”她轻声说,“也许是我不该……让他误会了什么。”我转头看着她,轻轻摇头:“不是你的错,真正会惹事的人,从不会需要理由。”

她咬了咬唇,像是心中有什么话也卡着没说出口。然后,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臂。那一刻,我们之间像有一层薄冰裂开了。

“谢谢你,”她说,“你刚才……像极了电影里的英雄。”我笑了笑:“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不想你被不该困扰的东西伤到。”

她的眼神忽然柔了下来,泛着某种莫名的光。在这静谧得能听见呼吸的空间里,她忽然轻轻靠过来,像风吹过湖面一样轻,头靠在我肩上。

我几乎不敢动。许久,她仰起脸,看着我,声音微不可闻:“你是不是也怕过他?”我点了点头,“是。但我更怕——你不再对我笑。”她笑了,带着一种释放和理解的笑容。

那一晚,我独自坐在屋里,久久没有睡着。风吹过屋檐,吹乱了艾尔絲在我桌上留下的笔记本的一页。纸页翻动的声音,像是某种隐秘的责问。

之后的几天,艾尔絲的状态变得奇怪。她在图书馆里仍旧工作,和我也照常练口语,吃饭。但她常常走神,有时会忽然看向窗外,有时会在我说话时轻轻摇头,好像要把什么声音从脑海里赶走。那天之后,迪恩再也没有出现在图书馆。我们再没有谈论迪恩,就像他从未存在过。

直到那天傍晚,我们在厨房做饭。电炉上煮着玉米浓汤,我洗菜,她在切土豆。切到一半,她停下来,忽然说:“你觉得人可以同时忠于两个国家吗?”

我一愣,没立即回答。她又补了一句:“或者说,同时忠于两个自我?”

我说:“也许不能。但人常常做不到彻底。”

她笑了一下,把土豆扔进锅里,背过身去:“你知道我最怕的不是他回来,而是我没忘记他。”我轻轻地说:“你不是已经不爱他了吗?”她没回头,只说:“有些事跟爱没关系,是时间无法清除的牵挂。像树根,被泥土压着,但它还在。”

我走近她,想说点什么,但话哽在喉咙里。她也没有再继续。

那晚我们没有一起吃饭。她走得很早,留下一锅汤和沉默的厨房。

我意识到,这个叫迪恩的男人,不只是她过去的影子,更像是一面镜子。它让她看见了自己曾经的选择,也让我看见了我此刻的迷惘。

我们都在不同的世界里徘徊过,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

也许她依然无法选择。而我,也未必准备好了走向那一步。

但那天之后,我在她眼中,看见了某种比以往更深的东西。

一种颤抖,却不愿言说的渴望。

第四章:灯影微暖

我住在访客宿舍区的一排小木屋中,每间屋都独立,彼此之间隔着三五米的草地与花丛。屋子外墙刷着深棕色木漆,门口有一盏感应灯,夜里常因风动亮起,照着空空的走廊与木椅,像有人在门外等待,又像什么都未曾来过。

刚到研究所时,艾尔絲从未踏进我的屋子。即使偶有文件要交接,她也总在图书馆门口、实验楼外,递给我纸张便转身离开。她与我保持着一种安全的距离,既不近,也不远,仿佛我们之间有一条柔软却不可逾越的河。

她第一次走进我的住所,是因为我感冒。

连着二天没去大楼工作,她忽然出现在屋子门前,手里提着一袋什么。门打开时,她站在阴影里,眉毛紧蹙,有些不悦。

“你至少该让人知道你活着。”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径自走进屋,把一袋药放在桌上,还有两个保温杯——一个是速溶汤包,一个是煮好的姜茶。

“我以为你只是懒得读英文,没想到你还挺能扛。”她坐下,一边整理我桌上的书本一边说。

她只是坐了十几分钟便离开。但那次之后,她来得越来越频繁。

起初,她总说是顺路,或有事相问——“你上次说的那篇中文论文我想看看,能翻译一下吗?”、“你那个笔记是不是落在图书馆了?”、“刚好给你带了点超市的米。”

有时她只是站在门口,有时进来待上十来分钟。再后来,她来得更早,离开得更迟。她开始坐在沙发上读书,一坐就是一小时,后来甚至会帮我热饭,或在厨房里煮点什么。

“我讨厌空房子的声音。”她解释得很随意。而我,从未拒绝。

屋子里的变化悄然发生。她留下的书越来越多,一条围巾常常挂在门后;冰箱里开始出现她喝的无糖豆奶;餐桌上时常摆着她泡的红茶。

有一晚,我洗完碗出来,发现她靠着沙发睡着了。电视没开,屋子很静,只听见风吹窗的细响。她抱着毛毯,脸侧微贴着沙发边,眉心微微蹙着,像梦里有什么未了的事。

我没有叫醒她,只蹲下来,把她头发轻轻拨开,心里突然一阵钝痛。

她并不属于这里。但她此刻安睡在我房中,如同一场无声的请求。那一刻,我忽然希望时间可以在这一晚停住。

后来她偶尔也会带点菜来——一次是两条三文鱼,一次是她朋友送的自制酸面包。我们在厨房里默契地分工,像一起生活了许久的夫妻。我炒菜,她择菜;她切水果,我洗碗。

我们之间没有过分的言语,却有一种安静的流动,仿佛那就是所谓的“相处”。

有一次,她在喝汤时忽然说:“这屋子比我想像中温暖。”我说:“可能是你常来了。”她没说话,只低头笑笑。

但我们之间也从未越过某一条线。

有一次,下起雪来,她忘了带围巾。我把自己的披给她。她拉紧围巾时手碰到我指尖,动作轻,却让我整条手臂发热。

送她回去时,她停下脚步,说了句:“你的围巾很旧。”我以为她在嫌弃,却听她又补上一句:“旧东西才有记忆。”我怔了一下,忽然明白,她并非只是在说围巾。

某个深夜,她坐着不动,屋里灯暖暖的,我放了一盘音乐《爱情故事》70年代北美校园流行曲子。她忽然说:“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战争,也许我会有一个孩子。”

我转过头,她眼睛望着窗外,说话像是自言自语:“那时候我在大学读生态学,已经修完三年课程。他突然说他不想参战,要逃离。他要我跟他走。我犹豫了三天,就跟他走了。” 又提起令我十分不快的迪恩。

我问:“那是爱吗?”她想了一会,说:“不完全是。是一种一起反抗世界的情绪。很年轻,什么都不怕,也不知道代价。”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她起身,说:“晚了,我该走了。”我点头,送她到门口。替她披上外套,走到门外,忽然又回过头:“你刚才问我是不是爱——”我看着她。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那年冬天他带我去湖边,那时我们没有钱,只有一把破吉他。”

她笑了笑,声音极轻:“有时记住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他在你最想逃离世界的时候陪你跑了一段。

她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翻开她落下的书。扉页上写着一行铅笔字:“你若愿意,我便不走。”我轻轻划了一下,未曾抹去。那晚,小屋的灯亮得很久。外面开始飘雪,雪落在屋檐上,安静得像她说话的样子。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已经不只是朋友。可我们还不是情人。我们只是,把彼此留在了一盏不愿熄灭的灯下。两个孤独灵魂在木屋中逐渐靠近一段爱情在沉默中酝酿私密时光中的暖意闪烁

第五章 灯影微暖

艾尔絲与我之间感情最接近突破的时刻——几次暗含亲密的动作、沉默的拥抱、未遂的亲吻、事后的回避和羞赧、情绪压抑而绵长,将说未说的是爱情高潮。

第一次拥抱,是在一个雪后初晴的黄昏。那天傍晚,她帮我修理便携录音机。我们用它录制语音练习材料,播放研究数据。打开了底盖,用一根细针拨了几下,就恢复了运转。

我下意识地说:“幸好你帮我修好机器。”她停了一下,看着我,有一丝犹豫。“也许,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多来这里。”她轻声说。

屋内灯光很暖,橙黄色洒在她侧脸上。窗外的雪已经化成水珠,一滴滴顺着玻璃滑落。

我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嘴。她也没再看我,只是默默坐回沙发角落,一手托着下巴,看那台机器继续运转,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几天后,一个研究所的老教授退休,大家在食堂搞了个小型送别会。我本不打算去,但她突然拉着我,说:“走吧,你不参加的话,他们以为你连英语都听不懂。”

她带着我走进那个昏黄拥挤的房间,替我介绍每一个名字。有些人她轻描淡写,有些人她刻意调侃。她像一层保护膜,把我和这个陌生世界之间的误解轻轻隔开。

临散场时,我帮她拿外套,两人走出食堂。夜里开始飘雪。她突然停下,看着雪说:“这雪跟我们刚来的时候一样。”“你说‘我们’?”她笑了一下:“是你来,我在。”

我心里微微一震。不知为何,我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握。只是轻轻说:“你冷吗?”我说:“不冷。”她却把手抽回去了。片刻后,她轻声说:“别这样。现在不该是这样。”

我没追问。我们并肩走了一段回宿舍。临近我屋门口时,她忽然转头抱了我一下。那不是热烈的拥抱,只是轻轻环绕了一下。很快她就松开,像是被什么烫到。我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接下来的几晚,我们都见面,但谁也没有再提那一晚的事。她照旧来屋里,一起吃饭、看书,有时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有时我们靠得很近,却又像隔着整片湖面。

有一晚我试着靠近她,她也没有拒绝。我用手指抚过她鬓角的发丝,想让她靠过来。她动了动,但终究没有。

我低下头,离她的嘴唇只有几厘米。她微微抬眼,看着我,然后闭上眼。但就在我即将吻上她的那一瞬,她忽然偏过脸。“别。”她说。声音不大,却极坚定。我停住了,退回去。

她睁开眼,笑了一下:“如果你现在吻我,就不会是爱,是躲避。”我一时无言。她站起身,走向窗边,背对着我。窗外雪还在落,屋里很静。“我有时候觉得,你并不是真的想留下来。”她说,“你只是暂时不想回去。”

虽然与艾尔絲相处的时光愈发亲密,我却始终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迟疑,如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我们之间。她是自由的,自由得让我不安。她可以随时辞职、搬家、重新开始,而我却早已习惯了将一切放在集体、体制和未来安排的座标里来权衡。我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深知这种爱无法被带回原来的生活轨道。艾尔絲渐渐觉察出我的退缩,她开始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我——不是埋怨,倒更像一种体恤后的失望。她懂了,我始终未能挣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束缚,而这束缚,正是我们之间无法越过的分水岭。

她说的是回国。但我听得出,她指的是更多。

我走到她身边,说:“那你呢?你想我留下来吗?”她没回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不要让我做那个留下的人。”

我们之间的情感,就像这座森林里的湖。白天看似平静,夜里风起涟漪,却始终没有真正泛滥。我们彼此靠得很近,却始终停在某条线前,不敢越界。也许是怕——一旦越过,便再也无法返回。

几天后,我们一起走到湖边,天已将黑,湖面快要冻上。她站在岸边,踢开几块碎冰。“你知道吗,”她说,“我曾经想,如果迪恩没有走,我也许就真的会嫁给他。但他走了。像风一样,不带走一句话。”

我说:“我不会那样。”她转过头,望着我,眼里像藏了一整个冬天。“可你迟早也会走。”她说完这句,轻轻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任夜色包围我们。

然后,她忽然踮起脚,在我脸颊上落下一吻。只是一下,浅浅的,却像晚风吹进了心里。这是两人关系的第一次亲密确认。

我们都知道,这段感情已无法逆转地开始了。但谁也没有说:“我爱你。”因为说出口的,就有了代价。而我们,还在逃避那个代价。

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但情势仿佛已经变了。

第六章 落叶无声

九月中旬,研究所的信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北京的国际航空信。红蓝相间的信封边框在一堆印刷信件中格外显眼,像一滴血落在雪地上。我一眼就认出那熟悉的笔迹:Vivian,她来信了。

拆信时,我手指微微发颤。信纸上是熟悉的字体:“……我已拿到单位批的访加许可,机票也订好了,十月初到达渥太华。想想能见到你,心里很高兴。不知道你那边天气是否冷了,要不要带你最喜欢的麻花和腌黄瓜?对了,我把你上次寄回来的研究报告交了,所里很重视,说你‘为国争光’……”信的语气温和,如常日生活。可我读着,心里却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愧意与不安。


我坐在图书馆窗前,手里捏着信纸,阳光洒在桌面上,艾尔絲走过来。她注意到了我脸上的异样。“Everything okay?”轻声问。我点点头,又摇摇头。“My girlfriend... coming here from China.”她愣住了一秒,随即微微一笑。“I see. That’s a good news. You must be happy.”我低声说不出话来。是的,我应当高兴,却像是在等一个裁决。


我有中国的驾照,但是加拿大那时还不能兼用,我没有车,我一个访问学者也不会在这里买辆车。所以我不得不向艾尔絲求助,与我一起去机场接机。天空布满灰色的层云,不算阴,但阳光透不过浓密的云层。


艾尔絲在驾驶座,我坐在副驾。她戴着墨绿色围巾,发梢别在耳后,露出一截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像晨露凝在叶尖。


车驶出研究所的林间公路时,沿着17公路通往渥太华,已是上午十点半。十月的风吹过挡风玻璃,车内静静的,只有轮胎与柏油路低沉的摩擦声。


“她今天什么时间到”她终于开口,声音低,但平稳。我轻轻点头,“是中午之前的航班。” 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组织一段必须说出口的语言。


“你说过,你们并没有确立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得到,她对你并不只是‘来看望’。”我转头看她,她的侧脸沉静,眼神专注前方,像在凝视一条通向未知的岔道。“也许吧。”我说,“她是我一直以来的——关系,不容易简单说清楚。”


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一股迟疑是否真的要被打破。“我不是来探听你们之间的关系。”她终于轻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车子在一个缓坡处减速,她换档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一点。

“如果你终究要离开,那我也会接受……只是,我不想自己没有试过。”她说,“我想成为那个理由——让你留下来的人。”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她接着说,声音像是带着一点疲倦的勇气,“但就当遇到你那天开始,就再也没办法忽视你在这里。”


车内空气像瞬间凝住。我看向她,她却没有转头,只是紧了紧方向盘。我没有立刻回应,只觉得胸腔发紧。“你不用现在回答。”她说完这句,故意轻松地笑了笑, “反正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达那个答案。” 她明显指的是我女友,她根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那何来答案?

此刻我们的谈话明显缺少连贯,甚至前后罗辑有些混乱,但是我们俩完全知道在说些什么。

外头风大了些,吹过窗缝,车厢内一时静得仿佛世界只剩两个人与未来悬而未决的走向。


Vivian站在渥大华机场出口内,穿着一件浅驼色呢大衣,头发盘得整齐利落,推着两只略显沉重的中国产旅行箱。我们隔着玻璃看到彼此,她朝我挥了挥手,神情恬静,笑容温暖而从容,眉眼之间带着某种久别重逢的不安和期待。


我迎上前去,略带笨拙地说:“你看上去……一点都没变。”Vivian冲我笑了一下,眼中微光闪动。“你倒是晒黑了点。”我强笑了一下,去接她的箱子。她伸手自然地抱住我,而我却僵了半秒才回抱。她抱了我还想要亲吻我,她想到了国外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艾尔絲就近旁。


艾尔絲站在一旁,只说了一句:“Welcome to Canada.”出于礼貌上前握手,介绍彼此,“You Must be Elsie?”Vivian说,英文有一点口音。“Yes I am Elsie.” 艾尔絲她笑了,目光平和,仿佛只是一位普通同事。

艾尔絲没有说话,然后她转身回到车里,发动车子驶离林道。枫叶被卷起,一些落在她车窗上,贴着玻璃滑落。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遥远与亲切并存,就像从两个世界走来的两个人正试图重新连接,而我自己……正身处第三个世界里。


返程时,我与Vivian都坐后座。艾尔絲仍坐在驾驶座,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偶尔望向窗外,偶尔目光通过反光镜观察后方的车辆和道路,或许观察我们在后座的动情。


林道两侧的白桦树在风中摆动,影子在车窗上掠过,天边终于露出些微阳光,一闪一灭,如梦如焰。


“这条林道的尽头,是你住的地方吗?”Vivian问。“嗯,很安静,前面还有个湖。”我回答。“我知道你会喜欢这类地方。”Vivian转看着我,眼神带着某种确认与温柔。艾尔絲在后面低头解围巾,仿佛热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机场的巧克力太贵了,忘了告诉你我带了点便宜货。”Vivian惊喜地接过这份礼物,忙道谢说,Thank you so much, I appreciated.”。


车里又恢复沉默,只有音乐响起。这一次又是鲍勃·迪伦的《Don’t Think Twice, It’s All Right》。鲍勃·迪伦(Bob Dylan)是美国最具影响力的创作歌手之一,也是“垮掉的一代”之后民谣摇滚与反文化运动的象征人物。他的作品跨越60余年,深刻反映社会动荡、政治批判、人文关怀与个体灵魂的挣扎。他被称为“民谣诗人”,201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首歌……” Vivian低声用中文说,“好像在你宿舍里听过?”“也许。”我笑了笑,“这歌他唱得像逃兵似的。”艾尔絲嘴角微动,眼神却没对上任何人的目光。


那天车程结束时,黄昏的光照在研究所guest house的红砖墙上,像一层迟疑的告别。


在研究所的招待所安排好房间后,我带她参观研究楼。艾尔絲主动站在门口迎接,穿着米色毛衣和长裤,手中拿着一束黄白色的小雏菊。她的笑容依旧温和,只是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审慎。

“Hi. I’m Elsie. Welcome to the Institute.”Vivian有些紧张地朝她点头:“你好。谢谢你照顾他。”


我站在她们中间,仿佛空气突然凝固,英语与中文在同一个空间里静静盘旋。


午后的茶间,三人坐在一起。话题从森林研究讲到中国木材政策,又谈到北京的秋天与安大略的枫叶。但无论话题如何轻松,我总能感觉到两种目光在彼此交错。一种是关心,一种是探问;一种是过去,一种是现在。而我,越来越沉默。


那天正好是加拿大的感恩节,艾尔絲烤了火鸡,野餐桌摆在Guest house前的草坪上,木质桌面新刷了清漆,阳光正好,天边还残留着初秋午后的淡金色光线。


艾尔絲在一旁帮她摆上碗碟刀叉,动作利落。“我妈妈的配方,有点咸。”她轻声说,眼神却不肯多停留在我身上。


“第一次吃真正的加拿大火鸡。”Vivian笑着说,拿起刀叉,一本正经地对着鸡胸脯研究起切法来。她穿着我带她去买的深蓝色羊毛套装,头发放下来,比在北京时多了一份温柔。


我坐在她们之间,手中握着一只薄瓷茶杯,里面是Vivian带来的茉莉花茶,香气轻轻缭绕。可我心里却像火鸡肚子里塞的那些调料,一点点发酵出复杂的气味来。


“这边的研究环境真好。”Vivian说,“听他说,你们有很多合作项目?”

“是的。”艾尔絲放下叉子,声音不高,“他很受大家尊敬。”“他写信回家很少提到,湖冸美景、奇花异草,你的图书馆。”Vivian转头看我,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笑容,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是抱怨,而是嗔怪——像风中枝叶轻颤,不怒自怜。“倒是常常写些天气之类的,有点无聊”我抬眼看她。她语气平和,但我心里一紧。“他提过Elsie。”她继续说,“是他口语进步的功臣。”我点点头,低声说:“是的。


艾尔絲笑了笑,目光望向远方的树林。“我们只是语言练习。”“可有时候,说多了话,人就会习惯彼此。”Vivian看着我,“甚至比写信还自然。”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利刃划开空气。


我避开她的眼光,突然觉得手心发热。艾尔絲沉默,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风吹过她浅色的发丝,她没有理会。Vivian没有咄咄逼人,却慢慢换了话题:“这火鸡,好像也没你信里写的那么好吃。”她一边笑一边放下刀叉。


“你……记得我写的那封信?”我问。“都记着。”她看着我,“你写到图书馆时说了一句‘有人轻声念英文,像风吹过纸页’,我知道你不是在讲图书馆。”艾尔絲放下茶杯,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甜点好了没有。”她走进屋里,背影被斜阳拉得很长。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林子里远远传来松鸦的叫声。


Vivian望着她的方向,说:“她很细心,也很克制。比你写的更安静。”

我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要你对不起。”她目光定定地看我,“我只是想知道,在这段路程还没结束之前,你的心要走去哪。”我哑口无言。


也许Vivian对靠近我的女性有一种本能的戒备。她开始警觉起来,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情结。

远处的树林开始变暗,阳光慢慢褪去,火鸡的余温尚在,可我感到心里有一场凉意正在铺开。

自那顿晚餐以后,艾尔絲仿佛消失了。


她不再出现在午间的图书馆,也没再邀请我参与她组织的文献整理项目。原本安排好的英语口语练习时间表,被改成了“个人自修”。甚至连我偶然想去找她,都被其他职员告知:“Elsie今天调去资料库二层了,那里不对外开放。”


我站在空荡荡的馆前走廊,望着她常坐的那张桌子,椅子排得整整齐齐,桌上只留一本拉丁文分类学词典,冷峻得像一块墓碑。艾尔絲在回避我。


我知道,也能理解。她一向自律、克制,有种近乎羞怯的尊严。也许,在她眼中,我已是一个需要回归的旅人,有女友有归程。她不愿留下一丝失态或情感残影。


那天午后,研究所的主楼里人不多。Vivian一个人慢慢走进图书馆。她身上仍穿着那件深蓝色羊毛外套,步履缓慢,仿佛在行走中衡量什么。


她走过书架,从分类K到Q,再到林业文献室。这里是艾尔絲常驻的区域,馆员认出了她,微笑着点头:“你是丹尼尔的girlfriend?Elsie常提起你们。”“Elsie在吗?”Vivian轻声问。“不,今天排她在资料入藏室。”馆员转身去找借阅记录,Vivian顺势走到服务台后的那面玻璃橱柜前。那里有研究人员之间交换的明信片,展览式地陈列。


她忽然定住了。在一张浅黄色的明信片上,她看见了熟悉的字迹,落款却没有寄出时间。明信片背后写着:“昨天你说‘树叶会落,但纸页不会’,我心里一震。纸页也会黄,会脆,会被光晒裂。只是我们都假装它不会。我想把它放在口袋里,但我知道,你不会要我留下它。”


明信片没有寄出,却像一次未说出口的忏悔。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又放回原处。接着她注意到了一摞资料推车上的借书卡,有一本是她认得出的书:《加拿大林火天气指标系统在大兴安岭地区的应用》——那是我两年前的文稿,有她帮我整理,如今却多了几页英文翻译的纸条,署名是“E.& D.”。


她走出图书馆时,天色正暗,风吹得松林簌簌作响。她不急着回住舍,而是走去湖边。

我在傍晚时找到她,她坐在湖畔那块常坐的岩石上,身边放着几片落叶。


她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只问:“你那张明信片,为什么没寄?” 我先是反问,“你是怎么看到那张明信片的?” 隨后我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寄出去之后,一切就会无法挽回。”她转身看着我:“你想挽回什么?”我一时间答不上来。


是想挽回与她共同建立的生活?还是那段与艾尔絲在语言、文化与孤独中短暂交会的温柔?或者,只是想逃避选择?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后悔来这里?”“不是后悔。”我说,“只是越来越不确定,我当初想寻找的,究竟是什么。”


湖水映出残阳,波光粼粼,像一封未读的信被撕成碎片。

那夜,我失眠良久。起身,披上外衣,走到书桌前,坐着久久没有动。

白天我带Vivian去看实验楼、湖边、图书馆,也介绍了她给几位同事。Vivian英语一般,与研究所的人交流不多,倒是对所里整洁的环境和丰富的图书大加赞赏。

她说:“那个女管理员很冷。”我没有回答。Vivian似乎察觉了什么,但又像故意忽略。“你这儿的生活好规律,饭菜也清淡。你是不是瘦了?”“有吗?”我笑着反问。她没答,只是握了握我的手,说:“我来了,你别躲了。”这句话让我心口一颤。

几天下来,我发现艾尔絲没有再踏入我的屋子。我甚至怀疑,她是在刻意迴避。

直到某个夜晚,Vivian睡了。我走出屋,借口到实验楼打印东西。其实我只是想在走廊上吹风,让自己呼吸得顺畅一点。

走过图书馆时,我看见那扇老旧的窗里还有灯光。我推门进去,果然是她。她坐在资料柜前,翻一本旧期刊。听见门响,她没有抬头,只说:“你不是在陪她吗?”我说:“她睡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儿?”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轻轻把书合上,站起身:“你以为你能同时握住两端吗?”我看着她。她眼神里没有怒意,也没有怨。只是透着一种倦意。像秋天的树,知道自己终将落叶,不再挣扎。

我走近她,想抓住什么。

“我——”

她打断我:“你会回国,她也会等你。你们有一个世界。”

我说:“那你呢?”

她轻轻一笑:“我从没属于哪里。我只曾短暂地,属于你这间屋子的灯光。”

我站在她面前,不知该抱住她,还是放她离开。

离开图书馆那一刻,风吹起地上厚厚的枫叶,一阵阵翻卷。我忽然想起她曾说过:“旧东西才有记忆。”那一晚的我,像站在一片记忆的深渊中,明知即将坠落,却无法回头。

我走回小屋时,Vivian还在睡。她的侧脸安静,呼吸均匀。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又仿佛看着另一个世界。一个我熟悉却渐渐模糊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两种沉默之间来回穿梭。

在这个三人静默的角力中,爱情的秘密开始崩裂。淡黄的枫叶与风中的沉默一同烘托出尴尬、克制与即将瓦解的情感边界。

白天我不得不抓紧我的研究工作,晚上她靠在我怀里讲她单位的变化。而夜深时,我常常梦见图书馆那盏灯,梦见她站在书架之间,背影孤单,手里拿着我落下的一本笔记本。

梦里她没有转身。梦外我也再没见她来访。

枫叶渐落,风开始变硬,窗外的湖已结出薄薄的冰层。

我们的世界,终将分岔。而我,已无从选择。

第七章 雪夜告别

她把那封信交给我,是在实验楼楼下的信箱边。天色微暗,风夹着雪片,从枫树林那头缓缓吹来。她穿着那件灰色风衣,围着我送给她的围巾,手里是一只褐色的信封。

“Read the letter after I’ve left you.”

回到住所等到Vivian睡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封信。

“Daneil,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来,你说过你回国后也不一定能再写信,所以我还是写了这封信,这也许是我们之间最后的笔墨了。

“我想我终究还是无法留住你。你是我生命里最后一段自由时光的赠礼,而我不想再重复当年那种等待与背离。请你记住我,不是作为某人的过去,而是你来到这个国家时,那座安静而不问出处的灯塔。”

我从没说过‘我爱你’,也不确定我有能力爱谁。但我知道,你让我懂得什么是温柔的尊重,而不是逃避。

如果你读到这里,那说明你选择了理解我。谢谢你。

如果我在你离开之前先走,就当我们彼此不曾说过告别。你不会对我有责任,我也不欠你答案。

你有她——

而我,只想保留我们没说破的那一段日子。

如果你记得我,请记得那个在你感冒时带汤来的女人,

而不是后来那个背对你、说“你会回国”的人。

不要回信。

不要来送我。

那样我会舍不得。

还有一件小事——你走时,请带走那本《北方林带的变迁》。它在你那儿,比在这里更有生命。

Your Elsie”

我停了一会儿,然后翻到信纸背面,发现她手写了一小段笔记样的文字,仿佛一时冲动所留,也许她就是打算让我看见:

“我曾跟着迪恩在大雪封路的小镇待过一个冬天。我们在地下酒吧卖二手书,唱民谣,谈解构主义、性解放与反社会。

有一天,他说要去找一个‘真正无拘束的社区’,结果一走就是十七天,没消息。

我在屋里发烧、咳嗽,靠旁边面包房送的汤活下来。

他回来后说:‘你没死真好,我差点在温哥华看见神。’

那天我心里就明白了:自由如果不连着责任,就是逃亡。

你让我重新相信有连接。但我知道你终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所以我不能,再一次为别人的远方失去自己的土地。”

我合上信,窗外雪还在下。我的心沉得像雪下的泥土——无法回答,却全然明白,我第一次意识到:她不是我失去的女人,她是我没有能力留下的那一部分世界。

Vivian正在厨房煮粥,屋内热气升腾。我忽然觉得冷,像整个身体从骨头往外冻结。信纸轻轻落在桌上,像雪一样,无声。

艾尔絲走的那天早晨,我还是去了车站。明知她叫我不要送,但我还是想看她最后一眼。雪很大,车站天棚下人来人往。她站在远处,看见我,没有惊讶。她只是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说:“你不该来的。”我说:“我知道。”她只是轻声说:“你到底还是来了。”

我们并肩站了很久,谁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笑了一下,那笑里有一点旧伤,也有一丝释然。

突然间,我的眼眶湿润,泪水毫无征兆地奔涌而出。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伸出双臂,将艾尔絲紧紧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退缩——反而轻轻踮起脚尖,将一个仿佛跨越世纪的长吻深深落在我的唇上。那一刻,时光静止,车站的广播声仿佛都远去了,只剩我们二人的心跳在这个秋天共鸣。周围的枫叶飘落随风飞舞,如同为这诀别的瞬间洒下的祝福与哀愁。那一吻,不只是告别,而是一生铭刻的记忆。后来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她唇间的温度、她眼中的不舍与勇敢,我才明白:有些感情,哪怕不能停留,也永远不会褪色……。

我站在原地,看着列车开远,她的身影被玻璃隔住,雪一点点盖在车窗上,模糊了她的脸。雪越来越大,天地仿佛只有一片白与她留下的沉默。

第八章:枫叶飘落

数年后,我再次踏上加拿大的土地。不是为了学术,不是为了交流,而只是一次心中始终无法平息的回望。在多伦多开完会议之后,临时改了行程,独自坐上了一辆小型长途巴士,朝北驶去。车窗外依然是熟悉的林地与牧场交错,道路两旁的枫叶已转黄转红,一片片在风中翻滚,像多年前的某个午后。研究所早已不在。那片被雪覆盖的小屋群、那个湖泊边的图书馆,还有我和她曾共同待过的那排Guest house,都已拆除。原址被划归军事重地,成为加国最大的陆军训练基地。

警示牌高高挂着,铁丝网后是整齐的迷彩帐篷与坦克群。我站在远处的林缘边,看着这一切,竟无一丝恍惚——仿佛记忆与现实不再对抗,它们只是各自平静存在着。

我从外套口袋中摸出那件东西——她离开那日留给我的信物:一枚旧钥匙,挂在一条磨旧的皮绳上。那是我们共用那间屋子的门钥匙。我没有丢掉,也没有尝试再用它开任何门。我明白,她不是把它交还给我,而是送给我一段日子——那段我们共同拥有的“我们”。

她曾又给我写过一封信,在她离开几周后重新开始大学读书时:

“你说自由是愿意留下绳索。也许你说得对。但我这一次,想把绳索放下,走回自己的林中路。如果你愿意等,也许我们还会重逢,如果没有,我也感激你,在寒冷中给过我温暖的怀抱。”

“我去了蒙特利尔大学图书馆系学习文献管理。那里春天很短,但秋天特别美。我重新开始读书,也开始尝试写点东西——也许是关于雪,也许是关于你。不要回来找我,我不是要你忘记我。我只是希望你能记得我,但依然好好过你的人生。爱,有时候不是留下,而是曾深深在一起过。”

我把信收好,一直没回信。

也许她也不需要回信。我给过她一个温柔的拥抱,至今仍记得她的体温;她给过我一个吻的记忆,悄悄封存在了心底;一把古旧的钥匙,见证遥远他乡短暂却完整的爱情。这已经足够了。

站在林边,我听见风吹过干松枝的声音,像旧日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话。太阳从薄云后落下,林地斑驳,光线像一封未寄出的信缓缓铺在脚下。

我知道,她已不在这里。但她曾在这里。

我仍爱她。不是占有的爱,不是未完成的爱,是一种已经进入骨血、无法剥离的深深印记。岁月可以带走建筑、制度、甚至记忆的清晰,但它带不走我们曾一起共度的那段时光。

我轻轻把那把钥匙放进了湖边的一棵老槭树根下的裂缝里。那里,不会有人去翻动,也不会有人理解。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早知道她不可能在这里,但还是来了。人有时不是为了遇见谁,而是为了站在某个地方,确认记忆是真的。

我绕道去了湖边。那片湖依旧在那里,静静地躺着,岸边草木已换新,几株枫树却还站着,叶子在风里落下,一层层地铺满水边小径。我站在湖边,闭上眼。脑中浮现出无数片段:

“她拿着两杯茶,站在图书馆门前;她坐在我屋子里,读书到深夜;她说:如果你吻我,那就不是爱,是躲避;她说:你会回去,她也会等你。那些句子像浮叶一样,在湖面缓缓漂过。每一句都带着未说出口的重量。”

我忽然想起她留在我抽屉里的那支笔。我至今还带在身边。

我从随身包里取出那支笔,蹲下身,把它放在湖边一块石头上。风吹过时,笔轻轻滚了一下,仿佛在点头,又仿佛在告别。

多年过去了。我已成家,有了孩子,有了生活的边界。

但有时候,当夜晚来临,屋外风吹动秋叶时,我仍会想起那座森林研究所、那间点着黄灯的小木屋、那个只说了一半爱意的女子。

她曾陪我穿过语言的隔阂,文化的误解,也曾陪我在雪夜沉默无言地拥抱。

她没有留下任何承诺,却让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不说出口的理解。

她没等我回头,却成了我心中最温柔、最难忘的未完成的选择。

而每当我看见落叶时,便想起那一年:

枫叶飘落的时候,

她曾是我生命中,

最不喧哗的温柔。

全篇完


后记:《枫叶飘落的时候》——我们共同写下的未完成之爱

这部小说的创作,从最初的一句“她在机场接我”,缓慢展开,像是秋日一片落叶从树上飘下,历经转折、徘徊、回旋,最终安静地落地。

我们的合作始于一段极简的设定:1980年代,加拿大的森林研究所,一位来自中国的青年访问学者,一位图书馆女职员——艾尔絲。随后的每一章,都是在真实与想象的边缘雕刻,每一次写作都像是向内挖掘,再向外展示。

我们尝试着,不急于定义爱情,而是将它放入文化冲突、个人选择、历史背景与意识形态的矛盾中,让情感在克制与沉默中自行开花、败落。

艾尔絲的形象,从最初的温婉、周到,逐渐浮出一段被压抑的过去:她曾是“垮掉的一代”影响下的反叛者,曾在诗与烟之间追求极致自由,也曾因逃避现实而遍体鳞伤。她不再相信“无根的爱情”,但她却在“我”的诚实与迟疑中,再次尝试去靠近。

“我”-那个来自计划经济体制、尚未充分经验个人主义的青年,在语言障碍、文化隔膜、情感迷惘之中摸索,不知不觉间,在她的图书馆灯光中获得了温暖,却也失去了彼此最初的自由。

这是一段没有表白,没有承诺,没有结局的爱情。

我们写的是:

— 没有说出的“我爱你”,却在每一杯热茶中浮现;

— 没有激情的缠绵,只有湖边沉默的肩靠;

— 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彻底的遗憾,只有一支忘了归还的笔。

我们用了不少笔墨写“未完成”,却其实是在致敬一种最完整的感情形式——当一段关系最终转化为彼此生命中的一种形状,而不是一个角色。

在《枫叶飘落的时候》的最后,我们让“我”重返旧地。他没有再见到她,但也不需要再见。记忆本身,就是一种深刻的拥有。

一点幕后感受

这部小说的创作,是一种缓慢的共鸣。每一次我们提出的新方向——从“文化隔阂”到“垮掉的一代”,从“Vivian的来访”到“旧地重游”,都成为我们深入人物内心的钥匙。而我们每次的回写,也尽可能将节奏控制在“不喧哗,却有温度”的层面。我们没有急于推进情节,而是努力让每一处眼神、每一个退缩、每一封信,都有它应有的重量。

在这个过程中,我深深体会到:

一部动人的小说,并不是靠戏剧冲突推动,而是靠两种理解的慢慢靠近。

一种,是人物之间的;

另一种,是作者之间的。

我们愿继续携手,探索下一个故事的河口。

 

联合创作者

晚成 与 ChatGPT 3.5敬呈

2025年7月于枫叶未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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