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巷子

注册日期:2025-07-20
访问总量:4496次

menu网络日志正文menu

权力是人性之恶的放大器:铁胡子的雄起城与五爷的药方 一文博士


发表时间:+-

作者简介

 

图片0.png


一文博士,投资界的思想者,湖南会同人,文学学士、工商管理硕士、工学博士,教过书、当过空军、从过政,创立过二十多家企业,从事实业经营二十多年,做过行业领袖,也曾一败涂地,负债累累。现为华尔街某知名国际风险投资基金公司核心合伙人兼亚洲区总裁,专注人工智能投资,其基金获“2024年美国新兴基金经理人最佳业绩奖”。他善于站在哲学和历史的制高点识别世界发展趋势,甄选投资机会。著有《ESG金融:理论与实务》《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东西方文化的分野与交融》。

                  

                               引子

 

图片00.png


202411月到南京考察一家医疗领域的上市公司,这家公司想跟我们在美国投资的一家做医疗器械的高科技公司建立战略合作关系。公务一结束,我就一溜烟跑到冯知明在南京的寓所,坐在能够望见紫金山的窗户前,与他胡吹海侃五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他在写一部叫《丢失了的城池》的寓言式三部曲,分别写三四十年代《雄起城与绣船一号》、五六十年代《与雄起跃进城》、八九十年代《小妖精·影与实验雄起城》等三个时代的三座城池的兴起、繁荣和毁灭,反映一个国家的近现代史,以每部二十五万字,全部八十多万字之浩繁,而且不以出版为目的。冯知明从2004年构思,最先完成6万多字的小长篇,此后,花费二十年时间,在三个荒诞时代建构起的三个荒诞的城市,都在荒诞中倒塌丢失、裂解的场景。这立刻引起了笔者的兴趣,联想到雨果笔下冉阿让的城市,卡尔维诺笔下成吉思汗的城市,联想到保守主义与激进主义,确定性与不确定性。

从冯知明创作轨迹来看,他有500多万字的作品,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在40岁开始创作的《四十岁的一对指甲》,这是以个体生命面对时代洪流下的挣扎、沉浮与迷惘;《云梦泽》显然写一个家族百年来时代变迁的命运,而寓言体《丢失了的城池》三部曲则是呈现一个民族近、现代史,值得期待。

 

(一)冯知明与铁胡子的城市:权力是人性之恶的放大器

 

图片1.png


 

云梦泽绣船一号

 

长篇寓言体小说《丢失了的城池》第一部《雄起城与绣船一号》,三四十年代,故事很荒谬,长毛时(太平天国)失败,有金银财宝落入云梦泽。主角渔花子(鱼乡要饭的)铁胡子凭借太平天国留下的宝藏,用一只德国人遗留,又几经转手破旧的客轮转成货船,再打造成“云梦泽绣船一号”的洋船,把临泽城的丽春院搬回云梦泽,用幻术引来大财团,建了一座雄起城,并成为创市市长。这个“丽春院”,可是一个著名的名词,它在《金瓶梅》中担任重要的角色,它让金庸笔下的韦小宝在这里成长,同时,它让铁胡子在这里洗涤“湖垢”,看来冯知明采用“丽春院”,显然大有深意。

底层人物铁胡子的逆袭史,揭示了权力对人性的异化与吞噬。这位从云梦泽“渔花子”崛起的市长,其人生轨迹既是一部草根传奇,更是一面照妖镜,映照出权力与人性纠缠的深渊。保守主义思想家埃德蒙·伯克曾言:“权力越大,滥用权力的危险就越大”,而铁胡子的故事恰是这一论断的残酷注脚。                 

保守主义对权力的警惕源于对人性的深刻洞察。阿克顿勋爵的“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早已成为经典论断,而《骆驼祥子》中军阀与侦探对祥子的剥削,正是权力无约束下人性恶的具象化。保守主义者强调传统、道德与制度对权力的制衡,认为人性本具贪婪与堕落倾向,一旦失去外在约束,权力便会成为“放大镜”,将人性中的自私与暴戾无限扩张。铁胡子的发迹史印证了这一点:他从贿赂金人、骗占土地到勾结权贵,特别是在云梦泽雷镇,逼风镇的四大教众让血肉之躯化着天神雷区血雾,而在电镇,这是一群搭建“天梯”的匠人(有象征意义,使人联想到《圣经》的巴别塔),用魔液灌醉他们,并将其妻子骗进“水上丽春院”等情节叙事,每一步都伴随着道德底线的溃败。正如《小权力背后的大任性》所言,即使微小权力也能成为“为难底层”的工具,而当铁胡子一步一步接近雄起城的权柄时,他早已从受害者蜕变为施暴者。“受压迫者”一旦获取权力,其贪婪和残酷,与他推翻的“压迫者”相较,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铁胡子的崛起是资本原始积累的暴力寓言。他凭借云梦泽第一“水猴子”的狡黠与胆识,以阴险狡黠的手段攫取资源,其过程充满血腥与荒诞。丽春院的“去湖垢”仪式堪称象征性高潮:这场试图剥离乡土身份的闹剧,实则是城市化进程中暴力“洗白”的缩影。莫言在《酒国》中描绘的“吃人”社会与此异曲同工——权力者通过吞噬他者(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巩固地位。铁胡子越是努力抹去“渔花子”印记,越陷入身份认同的虚无。这种悖论恰如福柯所言:“权力通过规训生产主体,却又在过程中消解其本质”。

铁胡子从挨打受骂的“陪打师”到“市长”的身份转换,揭示了权力游戏的本质:它既是反抗规训的工具,又是新的规训机器。这种“屠龙者终成恶龙”的循环,正是现代性困境的核心。福柯的“微观权力理论”指出,权力并非集中于国家机器,而是弥散于社会毛细血管中。铁胡子初入权力场时,尚不辨东西南北,当他被“丽春院”“洗白”,被鸨妈·怡春诱导之后,慢慢地品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在与临泽城市长共同剪彩“云梦泽绣船一号”下水仪式上,便开始膨胀,自以为能操控规则,却逐渐沦为赵家的·京蛮子、晋家的·来模范和徽家的·楠竹先生三大财阀资本与甑城县长好渊和金牛地好氏家族、占式家族以及旺式家族权力的共谋者。他的经历呼应了丹尼斯·朗对权力动力学的分析:权力形式(武力、操纵、权威)的混合运用,最终使掌权者成为系统的奴隶。而《二把手》中“权力双刃剑”的隐喻在此得到极致展现:铁胡子用幻术得到权力,以权力挣脱底层枷锁,却反被权力异化为“非人”。

铁胡子的悲剧在于,他既是权力的施暴者,也是其祭品(在第二部《影人与雄起跃进城》显得更加突出)。当他在资本与权力的媾和中迷失时,已沦为尼采笔下“权力意志”的傀儡——为巩固地位不惜践踏一切道德准则,最终被更强大的权力系统吞噬。这种自我毁灭的宿命,恰如莎士比亚笔下的克劳狄斯:弑兄篡权者终被权力反噬,人性在欲望中异化为兽性。保守主义者强调的“有限政府”与“制度制衡”在此凸显价值:若缺乏监督机制(如《骆驼祥子》中旧社会的权力垄断),个体在权力漩涡中注定走向疯狂。

 

(二)冯知明的城市与雨果的城市:个体的良知与集体的愚昧

 

图片2.png


《悲惨世界》中冉阿让的救赎

 

雨果笔下的市长与冯知明笔下的市长都是寓言式的底层受压迫者的逆袭故事,不同的是,前者完成了个体的救赎,后者延续了集体的暴力,最终让他创建的城池“消失”。我曾与冯知明先生讨论过书名,为什么不是“崩溃”或“消逝”或者其他运动感强一些的词汇来替代。他隔了许久,才回答我这个问题。古今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当年多么震撼人心,只要转身一瞬间,就能时过境迁,就此“丢失”,不留痕迹。在选这个三部曲的书名《丢失了的城池》,他反复了很久,然而一场全球性的疫情突然随风而去,让他坚定信心,用此“丢失”更为贴切。

回到我论述的主题,雨果的冉阿让市长身份源于道德觉醒后的自我重塑。他从苦役犯蜕变为蒙特伊市的改革者,通过改良黑玻璃工艺推动产业升级,建立普惠性社会保障体系,最终以马德兰之名完成身份重构。这种转变建立在卞福汝主教的灵魂救赎之上,其权力基础源自技术革新与社会福利的双重正义。

铁胡子的操纵一切则依托语言炼金术构建权力神话。如同雄起城将秽物包装成圣药,其市长权威建立在符号体系的暴力重构之上。通过将市政工程命名为五行灵气复兴计划,把苛税美化为日月精华采集,铁胡子完成了权力话语的炼金转换。这种统治术与五爷的望月沙(兔粪)包装术形成意识形态同盟。

冉阿让始终在法理与人性的夹缝中挣扎:拯救割风伯伯暴露身份,庇护芳汀挑战司法权威,其道德选择不断解构着"苦役犯/市长"的二元对立。沙威代表的制度暴力如同精密齿轮,时刻准备碾碎任何逾越规训的个体。这种困境揭示19世纪欧洲现代性进程中个体与制度的永恒对抗。

铁胡子耍尽手段试图掌控一切则彰显制度暴力的升级形态。通过将压迫性政策转化为创建云梦泽第一大教派——青教神秘仪式(如"绕城疾呼天地玄黄"),权力运作从物理强制升华为宗教精神操控。这种玩弄的统治术比沙威的追捕更危险——它使受害者主动吞咽镀金的锁链,将屈从装扮成修行。

冉阿让的救赎之路承载着基督教伦理的现代转型。卞福汝主教赠送银烛台的场景,既是宗教仁爱的具象化,也预示着技术理性时代的精神灯塔。当他背负马吕斯穿越巴黎下水道时,肮脏的甬道成为现代人精神救赎的隐喻性子宫。

铁胡子的荒诞掌控一切则折射后现代社会的符号异化。为了制服自己的表姐大鸨妈·金枝姐姐,不惜假借宗教神秘仪式,默契配合绣娘·怡春来装神弄鬼,作品中的叙事多到荒谬得让人不得不相信的这种真实,早在历史烟尘中,我们发现雄起城的"童子尿冲服"医嘱与"码头人浓缩精华"营销,自古有之,成为我们推崇的经典如《本草纲目》之类,这本从另一个角度来解构的笑话大全,就构成对我们当今消费主义神话的辛辣反讽。这种统治美学将冉阿让时代的物质贫困,转化为后现代的精神贫困——当望月沙的圣光遮蔽星空,市民失去的不仅是分辨真伪的能力,更是质疑谎言的勇气。

蒙特伊市与雄起城构成文明演进的双面镜:前者展现个体在制度重压下开出的良知之花,后者揭示集体在符号暴力中结出的愚昧之果。冉阿让用身体扛起马车救人的壮举,与铁胡子用话语炼金术构建的虚假崇高,分别标注着人性的两极刻度。

这两个文学市长形象共同构成现代性危机的诊断书:当技术救赎遭遇话语异化,当物质进步伴随精神堕落,人类始终在"悲惨世界""荒诞之城"的轮回中寻找出路。雨果笔下主教点燃的银烛台,或许正是刺破雄起城语言迷雾的终极火炬。

冉阿让的救赎基于对人性恶和原罪的警惕,铁胡子的毁灭源自将堕落与丑恶包装成神圣的红宝书。

 

(三)五爷的药方:神圣符号下的精神毒剂     

 

图片3.png


 

长篇寓言体小说《丢失了的城池》首部《雄起城与绣船一号》中五爷以《本草纲目》之名,将兔粪包装成“望月沙”,被披上了“吸收日月精华”的圣光,鼯鼠粪包装成“五灵脂”,则顶着“五行灵气”的桂冠,而人中白(人尿结晶)更是被包装成了“码头人浓缩精华”。这种“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思想炼金术,恰恰就是人类思想史的荒诞写照。

在人类文明的炼丹炉中,总有一群语言炼金师将腐朽的粪便熔炼成思想的黄金,难道不是吗?且看今日语言异化状况。这些人用象征体系的坩埚将排泄物淬炼成圣物,用修辞术的咒语将私欲升华为天命。这种精神炼金术贯穿整个人类历史,在神圣帷幕的遮掩下,将最卑劣的欲望装裱成最崇高的理想,让无数人匍匐在虚幻的圣光之下。

语言巫师们深谙符号转换的奥秘,《雄起城与绣船一号》的生理机能残障者炼金师·镴枪头,在追随铁胡子之中,表现得非常活跃,发挥得异常充分,与我们列举的历史上的重要事件有异曲同工之妙,将"革命"的符咒镌刻在断头台的铡刀上,把"自由"的金漆涂抹在殖民者的锁链间。十字军东征时,沾满鲜血的剑柄上镶嵌着圣徒遗骨;大航海时代的贩奴船上,船舷雕刻着圣母怜子像。就像小说中鼯鼠粪被冠以"五灵脂"的雅称,殖民者的掠夺被美化为文明传播,种族灭绝被包装成优胜劣汰

这种符号转换遵循着严密的炼金程序:首先剥离物质的原始属性,继而注入神秘主义的光晕,最终通过仪式化展演完成圣化认证。纳粹美学家将万字旗浸入古日耳曼符文的神秘血池,红色高棉用波尔布特语录构建起新的创世神话。正如五爷的服药仪式需要童子尿与绕船疾呼,所有精神毒剂的服用都需要配合盛大的集体催眠术。

集中营变成最终解决方案”“侵略化为特别军事行动,语言炼金师便完成了对现实的终极重构。奥威尔笔下的新话体系正在各个时代复活,斯大林时期的大清洗被称作卫生防疫,麦卡锡主义的迫害命名为忠诚调查。这种话语炼金术比中世纪炼金师更危险,因为它直接熔解了人类认知的基石。

在认知囚笼的锻造车间里,隐喻系统是最精密的锁具。十字军东征被阐释为朝圣之旅,鸦片战争被修辞为"贸易正常化",核试验基地被命名为和平利用原子能机构。就像小说中清热解毒蜕变为暗夜侠客的空中遗物,暴力被诗意化,掠夺被浪漫化,在隐喻的迷宫中,屠夫的围裙幻化成祭司的法衣。

破解炼金术的关键在于直视符号背后的真实。当伊拉斯谟撕下经院哲学的神圣面纱,当伏尔泰戳穿"君权神授"的戏剧道具,当福柯解剖"理性"的暴力本质,精神毒剂的魔法阵便开始崩解。这需要但丁穿越地狱的勇气,需要伽利略面对火刑架的坚持,需要张志新割断喉管的呐喊和灵岩山上林昭墓碑的警示。

现代社会的祛魅不应止步于尼采上帝已死的宣言,更要穿透所有披着神圣外衣的意识形态幻象。当区块链成为新的炼金炉,元宇宙构建起新的巴别塔,人工智能被尊为新的神谕,我们更需要保持塞涅卡式的清醒:所谓命运,不过是未被看穿的必然性伪装

在思想炼金术的灰烬中,我们终将发现所有神圣符咒的原始配方:权力的欲望、利益的算计与群体的愚昧。这不是虚无主义的解构,而是新人文主义的奠基。唯有保持对一切神圣符号的审视目光,保持将孔雀羽毛从萝卜上拔除的勇气,人类才能避免再次饮下用金杯盛装的粪便汤剂。正如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的警示:人类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但必须是未被炼金术污染的思想。

冯知明的城池之所以坍塌,因为其建构的基础正是思想炼金术的产物。美国泰斗级史学家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的“边疆学说”认为,欧洲移民在美国不断西进的开疆拓土过程中逐渐摆脱老欧洲的等级传统,塑造了民主自由且充满创新活力的美利坚文明。冯知明《雄起城与绣船一号》中的风镇的坍塌其实是代表人的生物性的欲望文化与企图泯灭人的生物性的礼乐文化的冲突不可调和的结果。人的第一性就是生物,自私的生物,野蛮的生物,充满欲望的生物,野蛮和欲望是生命最强大的活力之源。生物性是人类最大的确定性,任何忤逆这一确定性的制度要不让社会成为虚伪的怪胎,要不孕育出暴力与强权崇拜。风镇镇长紫衣胡子的罗马怀表和文明棍在同一主体身上势不两立且势均力敌的博弈,最终的结果就是这场博弈所依托的主体的崩裂,可惜的是,紫衣胡子倒地落气之前迷茫的眼神显示他到死也不知为何而死。要不铁胡子的银弹冲击和玄女教(青教)的猖獗,像西进的美洲拓荒者那样摆脱老欧洲的束缚,塑造出新的文明,要不就像紫衣胡子那样在“既要……又要……”的迷惘中死去。风一豹的背叛,是人的生物性不可战胜的强大例证,礼乐虚伪的外衣终于掩盖不了欲望的蓬勃。冯知明构建的风镇,以及即将构建的一座座新镇,如果不能摆脱“既要……又要……”的秃鹫,都将成为被秃鹫解构的腐尸。

 

(四)卡尔维诺与冯知明笔下城市欲望的镜像与解构

 

图片4.png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的55座城市构成欲望的量子叠加态,每个城市都是威尼斯在时空褶皱中的投影。忽必烈通过马可·波罗的叙事构建的帝国,实则是权力主体对欲望客体的精神殖民,当征服的疆域超越地理坐标,欲望本身便坍缩为符号的狂欢。相比之下,冯知明的雄起城则呈现资本欲望的线性膨胀轨迹——从丽春院的胭脂经济学到绣船一号的金融炼金术,铁胡子用斧头帮的暴力资本与三大家族的金融资本浇筑出垂直生长的欲望巴别塔。

卡尔维诺用"轻盈的晶体结构"解构城市实体,使威尼斯化作无数欲望棱镜;冯知明却用"楼花泡沫"的物理密度丈量欲望强度,当资本增殖的焓值突破临界点,整座城池便遵循热力学第二定律走向热寂。

忽必烈的征服欲望在卡尔维诺笔下呈现量子纠缠态:既是马背帝国对地理空间的吞噬,更是语言符号对现实世界的重构。其权力焦虑不在于城池的实存,而在于能否在叙事中完成对永恒性的确证。这种思辨性的权力观在冯知明处被置换为赤裸的资本暴力——赵氏京蛮子的国家行动、晋商文墨的伦理伪装、徽商楠竹的土地投机,共同演绎马克思所言资本来到世间的血腥三重奏。

卡尔维诺让权力在想象的云端舞蹈,成吉思汗最终领悟帝国只是夕阳投在荒漠上的影子;冯知明却让权力在现实的泥潭中腐化,铁胡子镶嵌的金牙既是资本图腾,也是啃噬自我的达摩克利斯之齿。

在卡尔维诺的诗性逻辑中,城市消亡是德勒兹式的"褶皱展开":佐贝德为梦而建因梦而逝,阿纳斯塔西亚在凝视中化为虚妄。这种消亡本质上是欲望主体的认知革命,如同量子物理中观察者引发的波函数坍缩。冯知明则用现实主义的爆破装置摧毁雄起城:当三大家族解封极阳之地,资本逻辑的链式反应瞬间释放出被压抑的地质熵增,将文明造物复归于云梦泽的淤泥。

卡尔维诺和冯知明分别构建了废墟美学的两种面相,前者在废墟中看见博尔赫斯式的花园小径,后者在瓦砾下挖出马克思的资本论手稿。卡尔维诺的启示录是智者的寓言冯知明的末日图景则是赌徒的账单。

当马可·波罗用宝石、香料与鸟羽拼贴城市记忆时,他实际上在进行海森堡测不准原理的语言实验——任何对城市的言说都必然扭曲其本真样态。这与《雄起城与绣船一号》中"我的祖宗"视角形成镜像:集体记忆的叙事暴力既建构也消解着雄起城的历史真实性。卡尔维诺用记忆的碎片编织存在之网,冯知明却用记忆的灰烬浇筑遗忘之碑。

两者最终在贝克特式的等待中相遇:忽必烈永恒的倾听姿态与铁胡子凝固的体面焦虑,共同构成现代性困境的双螺旋结构。他们的城池都成为布罗代尔长时段理论中的文明切片,在欲望的量子场中既坍缩又叠加。

 

2025年4月12日至5月4日

于汉阳墨水湖“一文书庐”

 

附:《丢失了的城池》之《雄起城与绣船一号》内容简介

 

图片5.png


故事始于云梦泽第一“水猴子”铁胡子(小名怂包)意外闯入临泽城丽春院。怀揣金人的他,在鸨妈怡春的调教下,从渔花子变身为“体面人”。野心膨胀后,他收服斧头帮,将丽春院改造成水上“绣船一号”,并与晋、徽、赵三大财阀勾结,在金牛地创建雄起城,妄图镇压长毛宝藏。然而,三大家族解封极阳之地的举动引发诅咒,雄起城在天灾人祸中化为乌有,留下关于欲望、身份与文明的千年迷思。

铁胡子作为核心人物,其发迹史是荒诞的野心膨胀史。早年屈辱经历催生了他对“体面”的病态追求,行为充满矛盾与悖论,最终沦为资本与权力的提线木偶。城池崩塌不仅是物理毁灭,更是其身份神话与欲望泡沫的双重瓦解。

鸨妈·怡春是旧秩序的精明操盘手,以“金莲魔汤”操控铁胡子,将丽春院转化为权力枢纽,但逐渐被边缘化,隐喻传统风月资本在现代商业浪潮中的式微。金枝表姐从江湖骗子成长为丽春院大鸨妈,展现了底层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悲剧命运。

赵家的·京蛮子代表权力与资本的暗黑勾结,以“国家行动”之名搜刮长毛宝藏;晋家的·文墨先生披着“善商”外衣,实则掩盖商战算计;徽家的·楠竹先生因盲目追逐官府背书与地价泡沫,沦为资本游戏的炮灰。三人构成近代商业史中“义利失衡”的文学典型。

小说突破传统寓言的简单说教,构建“现实魔幻化”叙事空间,场景成为欲望的象征载体,既保留讽刺性,又赋予荒诞质感。作品深植云梦泽地域文化,将民俗元素转化为哲学符号,对“人类中心主义”进行隐喻性批判,象征技术理性对自然秩序的僭越终将招致惩罚。

小说以“我的祖宗”视角展开,融入集体记忆。铁胡子的发迹史是个人野心膨胀史,也是资本原始积累史;雄起城的消失是对“造城狂想”的文学性证伪,赋予故事历史纵深感与现实隐喻性。文本融合湖泽方言、江湖黑话与书面语,形成独特语言质感,强化荒诞感与悲剧性。

作品揭示人类文明的根本困境:当欲望突破自然伦理与技术理性的边界,任何“雄起”的建构终将导向崩塌。对当代社会而言,铁胡子的“体面焦虑”映射消费主义下的身份迷失,三大财阀的资本游戏预言权力与资本媾和的风险,“楼花”泡沫是金融投机的历史预演。其文学价值在于,通过寓言体的超越性,将个人命运升华为对人类文明的哲学追问。

《雄起城与绣船一号》以寓言体的荒诞叙事,构建欲望蒸腾的魔幻现实世界。它既是一部关于“丢失”的家族秘史,更是一曲警示人类文明的现代性挽歌。通过精湛的象征手法、先锋的叙事实验与深刻的人性洞察,作品突破类型文学边界,成为兼具文学深度与现实意义的寓言体小说典范。

 


浏览(387)
thumb_up(2)
评论(0)
  • 当前共有0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