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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没有结束的夏天》(悬疑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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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没有结束的夏天》


(作者:Alice·F)



1996年7月7日,群马县太田市。


下午一点二十七分,阳光在柏青哥店门外的柏油路上爆裂开来。空气像封死的锅盖,闷、沉、噪得无法呼吸。


由加里坐在门边的塑料椅上,腿荡来荡去,嘴角挂着糖果的黏丝。她身后的弹珠机吐着响声,人声与广播混杂。她的父母正背对她,赌命似地盯着钢珠滚动。


男人出现的时候,她正在舔最后一口糖。


那人瘦小,帽子压得低低的,脸上蒙着墨镜,整个人像是一段遮蔽的记忆。白衬衫、黑裤子、毛衣与凉鞋——像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伪装。他进店就直奔厕所,待了三分钟,然后像一只老鼠般绕着走。摄像头拍不到他的眼睛,但拍到他看了她——看了三次。


他抽烟时,用的是女孩前的烟灰缸。他向门外指了三次,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命令。由加里低头,扯了扯裙角,那是她害怕时的动作。


一分钟,五分钟,九分钟。


他走了。她站起身,轻声走到母亲耳边,说了一句话:


“爷爷说……”


背景太吵,母亲没听清。只轻轻应了一声:“乖,别乱跑。”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时间一滴一滴地流向死角。


1点45分,闭路电视拍下她走出店门。是她自己走出去的?还是有人拉着她的手?没有人知道。镜头刚好断在门槛的阴影里。


太阳高悬,一切都亮得不真实,却没人发现她走了。


十分钟后,警觉才像一只迟到的鸽子,扑打着降临。那时,白色的客车已经不见了。


只剩一位顾客低声回忆:车里也许有个小女孩;座位上满是狗毛;车窗贴着某种动画贴纸。他记不清了,或者,从来没看清过。


店员说:“那个男人走路怪怪的,腿有点歪,好像以前也来过。”


录像成为唯一证词,但他的脸像是被擦去的画。





时间,跳跃到2015年。


那个英国的通灵人来了。他叫乔·鲍威尔。他说自己“看见了”。


他说,女孩上了一辆浅色花冠,车内有狗,沿着河开到一个采石场附近,草丛里就是她。


警方搜了,什么也没找到。风吹过草地,像是在替谁叹息。


他留下了一张A4纸,寥寥数语,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说:“她不是前几个案件的受害者……她是‘独属于某人’的女孩。”





2019年7月7日。


她父亲递出一张张传单,印着女儿四岁的圆脸。他已年过半百,眼里住着两季雨。


他说:“我想过跳河。但我怕她回来找不到我。”


每一张传单都是一次祈祷,每一个路人的回头,都是未完的希望。


那个下午至今未曾结束,热浪依旧,人群依旧,那把指向门外的手指还在空气中浮动,像是钩住了时间的边缘。


有时,他梦见她——梦里的她已经长大,穿着白裙子,站在旧街的转角,问他:


“爸爸,你还记得那个糖的味道吗?”


他说:“记得。”


她却转身走了,走入那个再也拍不到的盲区。





很多年后,有人翻出这段录像,模糊的身影像一根无法拔出的刺。技术升级后,他们尝试重建图像,却依旧辨不清那张脸。


有人说,她早已死去,被埋在草地、河床、铁箱里。也有人说,她还活着,在某个国家、某个名字下生活。


他们说得都很小心,因为害怕唤醒什么。


可父母始终相信:只要照片还贴着,名字还被呼唤,她就不算真正“离开”。


因为那天,她只是——走出镜头而已。





2024年·盛夏·京都


风从岚山那头吹来,带着松树的气息。七月的京都热得沉默,连鸟鸣都显得克制。旅馆坐落在小巷尽头,叫“千鹤”,木结构的二层老屋,门前种着一棵无花的紫阳花。


女孩叫“小园”,是店主从十几年前收留的。没人问过她的来历,连店主都说不清她是哪一年开始留在这里的。她的身份像一个空白栏,没有文件、没有户籍,连照片都从不留下。


她有种奇怪的习惯:每天清晨五点准时起床,先烧一壶水,再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净玄关的木阶。她擦得极慢,每一寸都像在擦拭什么记忆。她几乎不外出,偶尔也会走到街角的便利店,买一种柚子口味的软糖。


有时她会站在电视机前,盯着失踪人口的滚动字幕看。哪怕只是片刻的闪过,她的目光也不会移开。旅馆老板问过她:“小园,你认识这些人吗?”她只微微一笑,像是风吹起门帘那一刻的轻响:“不是认识,是……感觉很熟。”


直到那年夏天,摄影师来了。


他叫高桥遥,四十岁,东京人,背着一只老旧的徕卡相机。他不说话的时候像个流浪汉,说起摄影,却有种奇异的虔诚。他说他正在拍一个题为**《还没消失的地方》**的系列。他拍老屋、街角的电线杆、昭和风味的澡堂,还有人——那些还活在旧记忆里的人。


他来“千鹤”投宿,第一眼就注意到玄关旁那张褪色的寻人启事。


“这是谁?”他问旅馆老板娘。


老板娘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的孩子,叫由加里。群马那边失踪的。有人路过时贴的,没人敢撕。”


那晚他从行李里取出一本剪贴簿,夹着旧报纸和照片。他反复看着那张启事,又抬头看了看正在收拾餐具的小园。


她背对着他,动作极轻,那种轻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他在某段旧影像里看过无数次。


第二天清晨,他拍下了她擦门阶的样子,又拍了她在后院浇水的背影。他没有惊动她,像是在追逐一个幽灵的日常。他注意到她洗完衣服会反复在衣袖处擦一块淡淡的圆形印记——像是某种童年留下的胎记。


三天后,他鼓起勇气走向她,递出一颗糖,是那种日本古早味的柚子软糖。


她接过时,指尖微颤,却仍旧没说话。夜里,他在房里拍了最后一张照片——小园在旅馆后院的石阶上,低头舔着那颗糖,背后是满树蝉鸣。


那张照片后来登上了一个失踪人口论坛的匿名帖:


“她还记得那个糖的味道吗?”


评论炸开。


有人说女孩就是由加里。也有人发出反驳,指出那家旅馆早在2002年便无营业记录。还有人说,那摄影师三个月后死于食物中毒,他的相机和底片至今未找到。


而那张照片,像是被某种意志寄出的信——


她没有说话,却像是,在时间的盲区里,轻轻回了个头。


(*根据真实案例改编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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