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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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个晚上(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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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 六月八号 

已是晚上八点多,天空上还有最后一抹淡淡的玫瑰红云彩,空气里充溢着浓郁的椴树花香,蜜蜂嗡嗡地在椴树花上采蜜,

“我到市中心去逛逛。好像晚上有什么露天音乐会。”

洋子出门时对在楼上浴室内的丈夫托米说了一声,可能他都没有听到。

那晚小城中心没有任何露天音乐会。

她穿着黑色短裙从公园的小径走来,带着一种庄重和几分随意的优雅,六七个月不见洋子,费德觉得她长胖了,脸看上去更光润,他笑着迎上去,张开双臂拥抱住洋子,将晒得红彤彤的脸颊贴在洋子的脸颊上左右亲了一下,洋子用低沉的声音很快地对他说别这样拥抱她,她家就在附近呢。当然,此时托米是不可能穿着睡衣开门出去的,可邻居和熟人会看到,洋子多少会考虑一下名声吧。

他们并排走过剧院前的拱廊,穿过小广场露天酒吧和对面冰淇淋小店外坐着吃喝的人们,沿着大教堂高大墙壁走向小巷中的电影院。费德红红的头皮上点缀着稀疏短短的白发,戴副金丝边眼镜,穿着品质高档休闲衣裤,上衣绷着他凸出的中年肚,从他讲究的服饰及走路的气派显示出他来自保守传统的殷富家庭。

今天他们约好去看一部瑞士电影《仅一个夜晚》。以前每次费德约她出来见面时,除了吃还是吃,这次洋子则不愿去圣天使小镇吃晚餐了,想去看场电影。

银幕上一个漂亮高雅的中年女人问大饭店餐厅的一个独身中年男人顾客。

“你独自在这里,我能坐下吗?”

 “当然可以”

“你从哪里来?”

“伦敦”

“啊,我从来没有去过,你能跟我描述一下你的城市吗?”

昏暗中,洋子的目光盯着屏幕上的男女,可注意力却转移到自己的腿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费德的手好像一只在黑暗中窥视的猫,忽然跳上她的腿,沉甸甸地压在她腿上的小黑包上,好像是个自然随意的友好亲热动作,可洋子知道,这是他的惯技,他们一起走在街道上时他也会装佯随意地把手搭到她的肩部臀部,她会快走几步摆脱他的手。尽管他们认识十几年了,这是第一次一起在黑暗的电影院中,此刻,洋子坐在椅子上无处可逃。她慢慢地挪动一下右大腿。然而,那只手没有收回去,反而从包上移动到包下,直接触摸到她的腿上,隔着亚麻裤子,她可以感觉到手是热乎乎的。她翘起右腿,翘起左腿,可他的手始终像只怪异的动物沉重地栖息在她的腿上,令她恶心不舒服。

费德是妇科医生。他不像那些爱摆出一副威严和自负神情的医生。他和蔼可亲,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久而久之,甚至让人觉得这笑容是长在他的嘴角边。十几年前,洋子曾在医院里工作,好长一段时间,费德都没有看到在他眼前晃动的洋子,从来都不打个招呼,他可能一直以为洋子是有妇科疾病的老病号,洋子就与候诊室的椅子一样无意义。直到有一天上午,产科医师芭芭拉对推门走近进接待室的费德说 “你认识我们的翻译吧,有名的洋子。”

他用那双戴着厚厚的镜片大眼睛傻乎乎盯着洋子,似乎从梦中惊醒,露出至福的微笑。几天后,他请洋子去酒吧坐坐,洋子随便对他描述刚旅行不久的巴厘岛:整片整片翠绿色水稻田,人在田野中时好像漂浮在绿色海洋中。费德关注地张着嘴听着,咖啡也忘记喝了,好久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费德医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诊室内看着女人脱裤子,张开双腿,观察女人的生殖器官,时常还需要戴上手套把手伸入到阴道内做子宫颈口的检查,或在拉上昏暗的小房手捏着探头,在孕妇涂有凝胶,地球仪一般的滚圆肚皮上滑来滑去。三十多年后,他被女人身上神圣的隐秘器官和孕妇的大肚皮搞得麻木不仁,那些刺激男人欲望的女人大腿,阴道对费德已不再起任何作用,反而在他眼中如同那些长毛的鼻孔和发臭的脚一样令人厌恶,即使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也无法激起他的一丝兴趣。

当他远离做妇科检查和做超声波的孕妇的大肚子去休假时,常与妻儿及二三个老朋友的家人一起去意大利昂贵的海边酒店或意大利北部的高山区租别墅滑雪,几十年一如既往。海边的阳光浴,高山滑雪,舒服奢华的度假,最后度假也仿佛成为例行公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工作和生活重复无聊让费德显得总是心不在焉,甚至有点迟钝麻木,一位哲学家说“做事”就是创造存在,而费德做事是在被动地复制自己的存在,最后他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要改变生活,他时常醒来时会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个,他想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他不知道,也没有能力去想象。

那天,洋子对遥远异域的描述好像让他呼吸到一种新鲜空气,给了他一种少年梦幻般兴奋。他甚至都没有问洋子有没有丈夫就充满热情地说:

“你想在那里买房子吗?等我退休了,可以到你喜欢的任何亚洲国家买一栋,我们一起去住。”

认识洋子还不到几天的时间,喝了那杯咖啡后,费德成为洋子的崇拜者,爱慕者,追求者,提出要在巴厘岛稻田边买栋木制房子跟洋子一起去住。

人们可能会说洋子在他的咖啡里面放了什么迷魂药,对费德施展了什么魔法使他失去了头脑。

要是洋子真能在咖啡里放迷魂药,能对男人施展魔法就好了,那她一定会去奥地利,请尼克去酒吧,在他的咖啡里释放几包迷魂药。她在土耳其旅行时邂逅奥地利人尼克,看到尼克的第一天她就迅速爱上了高大英俊,又有良好文化修养的他,她多么渴望有一日能够与尼克一起周游世界。

从电影院中出来,不知是否也因为受到费德的骚扰,洋子说她不喜欢这个电影。批评说这个电影剧本肯定男人写的,男人导演的。这些男人认为女人成为母亲后就应该只想着孩子。全部生命都应该奉献给子女,让女人囚禁于对儿女的爱和家庭中。为承担着烦琐的家务和劳动而显得荣耀,刻意宣传母亲的牺牲精神。费德说这个女人也在追求自己的生活呀,她每周二不是去大坝的大酒店找男人做爱,享受男人的抚摸和性高潮吗?

啊,编剧导演还算有点人性,没有把这个女人描绘成为圣女,可却不让她与她相爱的男人在床上肌肤相亲地度过一整个夜晚,半夜三点钟让她醒来回家去看她的儿子。她完全可以将成人残疾儿子临时托给熟悉,信任的朋友照料一个晚上,还可以托给残疾人福利机构看护一段时间,瑞士的社会福利是世界上最好之一,残疾儿子可以在那里与其年青残疾人相伴,结交朋友。可编剧导演却不容许她这样,甚至让这个女人大义凌然地牺牲自己梦想,来伤害自己成为一个伟大母亲。你没有看到当她放弃与相爱的男人一起出行,放弃她渴望看世界的梦想时,她整个脸都痛苦得歪曲抽搐,像是受到烈火的煎熬。请问,她自己的生命意义呢?洋子不停地对费德愤愤不平地说着,他们不想想一个痛苦的母亲难道不会对孩子也会有伤害吗?

她这样评判电影是因为她自己的婚姻不幸福,这点费德早已知道,多年来为了女儿洋子没有带孩子离开丈夫的家。她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又能去什么地方呢?为了女儿只好忍受丈夫的暴烈和吼叫,她像电影中那个孤独女人一样为孩子做出牺牲,但她又不像那个女人基本上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和爱情。洋子努力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生活:她让自己快乐地抚养女儿,而不让婚姻的不幸压在女儿的身上。假如,假如,她像电影中的那个女人遇到一个那么心仪的男人,她一定会带着女儿离开这个家的,只是她没有遇到而已。

她忘了此时走在她身边的费德是愿意爱她的,他在与她第一次谈话后顷刻就开始佩服她,相信她是独特的,能给他将来的生活赋予一种意义,还有洋子那种永远光滑面孔,在他眼中有了一种特别的东方美感。他热情地请她去豪华餐馆共进晚餐,骄傲地把她介绍给他最好的佛罗伦萨和米兰的几位律师和医生朋友。有一两次晚餐后在海边散步消化美食时,在海风的吹佛下他对洋子描述着他未来的的梦想:退休后在托斯卡纳买庄园别墅,与洋子一起周游世界。未来梦想中洋子的身影总陪伴在他的身边,洋子跟他一起老去。他的妻儿呢?洋子问,他开始一长串坦诚及夸张的自白。妻儿留在博洛尼亚的家中,他的妻子,一名临床营养师,只知道食物的营养成分和积聚财富,从不关心其他精神上的需求和灵魂营养,她度假的地方不超出一千公里之外的地方,现在跟她完全没有共同的爱好和未来的目标,哦,可能她还有个情人呢,他补充道“说不定她会想办法毒死我来继承我的财产呢。是的,我觉得她会想办法毒死我。”

他嘴中说着令人可怕的凶杀案,脸上却依然挂着那镌刻在嘴边的微笑,面部表情浮现一种恶作剧开心的表情。这只是他的黑色幽默,为讨好其他女人夸大妻子令人厌恶程度,把妻子恶意地描写成一个狠毒、谋财害命的巫婆。

洋子瘦小,五官还算端庄,头发平淡无奇,从不涂唇膏,气质文雅,衣着也算入时。第一眼给人印象并不特别,也谈不上漂亮,接触久后才会慢慢发现她的一些独特之处。如她独自一人去那些人们说起来就感到害怕的地方,穿戴着具有异国情调的服饰,她的身上总残留着年轻人的好奇和气质,而不像她儿子朋友的那些母亲,越来越胖,甚至不会独自一人去省城。

费德不是第一个追求她的男人,她也不是第一次从男人们那里听到赞美,对于这些追求和赞美很多时候她不会太放在心上。她只需和费德说几句话,就明白他才智平平,乏味。不过,再继续跟他接触几次,又意识到费德是个慷慨大方,在消费时具有欧洲传统男人骑士风度的人,这算是他身上一大魅力。

洋子不记得那一天的下午,她和费德路过里米尼市的一个时尚橱窗,洋子看到一件漂亮的中长绣花的锦缎外套,带着土耳其奥斯曼帝国时期异域和时代风格。好漂亮洋子说,看了看一看价钱:450欧。啊,这么贵。

“进去吧,如果你喜欢,我为你买一件。”

费德站在傍边随随便便抛出这么一句话,让洋子听了一震。当然她没有进去买外套,只是暗自感叹费德到底是殷实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富家子弟,与那个贫穷工人家庭出生的曼特完全不一样。曼特曾是洋子多年的法国情人,一名成功的软件工程师。十几年前,他们一起在印度著名的沙漠黄金之城贾尔梅沙旅行,曼特在石头城内预定5美金一夜的小旅馆,房间墙壁的小窗连玻璃也没有,深夜沙漠的冷风只往屋里串,她连外套和牛仔裤没脱睡在床上,盖着脏兮兮的被子,冷得只哆嗦。还有一次在中国的一个小礼品店,她挑选了5张中国传统风格的新年贺卡,曼特挑选了两张,他们分别支付贺卡钱时,那位年轻的女售货员睁大眼睛震惊地对她说“我看你们手牵手进门,怎么现在个人支付个人的钱呢?你的外国丈夫连这点钱都不为你支付吗?”

不过,洋子的心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几件小礼物和一件时尚可以收买的,她从来没有过很多钱 ,但也不太在乎那些生活中可有可无的金银首饰和礼物,很多年来她也不去计较曼特不给她礼物,或圣诞节时送一双一穿就打洞的薄薄丝袜,一小瓶超市出售的沐浴液这类廉价礼物。

洋子受到费德诱惑的是他描述的托斯卡纳庄园。洋子跟托米结婚时住入托米父母家中,家里的一切家具摆设,甚至相框全是婆婆公公遗物,她睡的床曾是公婆的床,儿子睡的床是托米兄弟睡过的床。她吃的盘子曾是公婆吃过的沉重盘子。家里的每件家具都是历史纪念物,洋子就生活在公婆的往昔之中,他们的家是托米父母在托米身上的延续,她从来没有感觉那是她自己的家,多年来她也无力为自己建立一个那怕是十分简陋的小木屋。费德给她描绘的未来中她仿佛看到一栋古老的花园砖石别墅,夕阳在翠绿的花园草地上拖着长长影子,一排排青灰色橄榄树,就像她度假住过的那些美丽诱人的地方。成为一个托斯卡纳庄园的女主人,为了这个诱人的梦想,洋子接受费德的邀请晚上一次次地跟他一起外出吃饭。最初费德通过充满爱意的目光和大量的溢美之词表示对洋子的爱,随后逐渐发展到手的行动,他们一起走路时甚至在开车时,他会伸出温柔,肥厚的手触摸她的脖子,这些触摸令她厌恶,她的身体强烈地抗拒这种亲密。他身上的体味让她闻起来恶心,他的手搁在她的肩上时,不论她穿多厚的衣服,她都感觉到一种不舒服和沉重。有一次他们听完纳文娜的古典音乐会,走向黑暗的停车场时,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强行把她拥在怀中,瞬间把他那肥大的舌头塞入她的嘴中,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使劲地去推他,没有料到他的胳膊像大型轮船上的粗壮的钢丝缆把她纠缠得这么紧。

肉体上这般厌恶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接受他的邀请,因为她不愿放弃那个虚渺的庄园梦。她对费德态度暧昧,听任费德去爱她,她希望,多少带点宿命论地去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可能会慢慢地对他产生好感,就像以前最初不喜欢某个追求她的男人,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她逐渐开始喜欢上了。爱都是主观思想在头脑在起作用,而且我们的观念和感觉也会变化,谁知道那天她的头脑中会培养出对费德的喜爱几根嫩芽呢。

他们分手之际,费德问洋子是否决定要周末去博洛尼亚看画展。这是洋子见面时提出去博洛尼亚看画展一事,可后来发生电影院中热烘烘手的骚扰事件后,她犹豫了。

明天中午我告诉你吧。

 

星期六 

汽车在高速公路风驰,费德边开车边谈他在博洛尼亚几栋房产投资和收益,两年前又购置一套公寓,房产和受益是费德在车里最爱谈的专题。洋子一句简单的“最近过得怎样?”就会引出他的房产、装修。受益等一长串很现实和世俗的生活描述,谈话总是如同眼前笔直的高速公路一样单调乏味,他从来不会谈一本书籍,一部电影,即使跟他谈起书籍,艺术,电影他也一无所知。他来自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高级核工程师,母亲是中学教师,父母长期不合,父亲在外情人不断,母亲长期对家庭冷漠。有一次洋子听费德说他家的一整面墙全是书籍,可他一本都没有读过。洋子就想那一面书籍的墙壁会不会是画上去做装饰用的,否则他怎能一本书都未读呢?她母亲就没有诱导一下他的好奇心吗?

“那些月收入少于三千欧的人,都是可怜巴巴的穷人,他们如何过日子啊,我真是想象不出来啊。”

他继续带着得意的神情说着,完全忘了坐在他右边的洋子目前是个无业人员,偶尔去帮朋友餐馆端端盘子,一个月的收入才一百欧呢。就是洋子以前没有辞职也没有挣过一个月三千的。洋子不悦地开始反驳了,可我这个穷人的生活比你过得还丰富多彩呢,我欣赏了世界各地的艺术和风情。你呢,只会醉心于昂贵餐馆,夏天像条不会思考的干鱼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连附近佛罗伦萨最著名的乌菲斯博物馆都没有去过。在洋子眼中费德只有低级肉体享受,那些短暂易逝的肤浅快乐,有什么值得她羡慕的呢?当然,她也羡慕他拥有的房产和财产。只是惋惜他的财产并没有使得他有更高级的生活和精神享受。

画展在一栋十五世纪的贵族宫殿内,他们沿着巨大的石阶梯走上二楼。展览大厅的墙壁悬挂着苏格兰画家杰克维特里亚诺定格于过去某一瞬间存在的一对对男女:窗前吸烟的高雅女人,精致充满性感激情的黑衣女人,坐在桌子前独自喝红酒的孤独女人,一对对拥抱接吻的男女是激情邂逅还是伤感的吻别?

洋子站在一幅画前,她的思绪走入了画中的的小旅馆房间,房间贴着泥土色的墙纸,白衣男人紧紧拥抱着黑衣女人的腰肢,女人仰着头闭着眼,背对着男人用手臂反过来拥抱着男人,他们互相缠绵地拥抱着站在小旅馆的昏暗房间里,沉浸在床头灯发出的光影中。十几年前,她常在米兰乘上去巴黎的火车,在尚贝里下车,曼特会在站台上等她,带她去小旅馆,进入如画中一样的小房间,同样的墙壁,同样的光线,洋子和曼特此时是记忆画面中的男女主角,曼特总是紧紧地把她拥抱在怀里,她闭上眼睛,感受曼特在她颈脖温柔的吻,他的抚摸和急促的呼吸。她就这样站在绘画前回到与曼特充满情欲之爱的温柔过去,叹息似水的美丽年华流逝的悲哀。

看完了画展出来时,费德说安德烈已经回复了信息,他们没有空不能与我们共进晚餐。他又补充了一句,可能苏红就是不愿意与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吧。这样更好,跟苏一起吃饭我都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呢,她是这样沉闷和无聊。

他们到达博洛尼亚后,是洋子忽然想到邀请苏红和安德烈一起吃晚饭。

安德烈是费德四个最好朋友中之一,住在博洛尼亚,大学哲学系毕业,靠出租父母遗留的两个小公寓过着普通的日子,费德总是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说安德烈一生中一事无成。“一事无成”他多次用这句话来定义安德烈,他在成家立业之际不仅没有立业也没有成家,连个孩子也没有,与安德烈相比,费德觉得自己是成功的,为人类社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如拯救患子宫纤维瘤大出血的妇女性命,通过超声波检查他能够筛选出那些有先天残疾的胎儿,他为人类社会的延续制造了一个儿子。尽管他是一个平庸父亲,儿子三十多岁休学在家无所事事,无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每天泡在电脑上,他依然骄傲地说自己是个父亲,就像说自己是但丁一样。洋子对费德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他们都还有家庭,没有孩子,可为人类留下那么多永恒的艺术作品。安德烈的人生碌碌无为,难道我们的人生不也同样是碌碌无为吗。反而洋子认为安德烈是幸运的,在他有限的人生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阅读和写诗,帮助他的中国女友苏红办理学校,而不必为谋生而去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像费德这样,厌恶女人阴道却天天还要与其打交道。家庭生活,我们不都是凑合着过日子,这种凑合勉强的婚姻还不如单身生活自在。

作为医生的费德和作为一个无业者的安德烈,那个生命的存在形式更有意义,自然这个评判在于自己,不应由他人和社会来定义。如果你意识主观上认为某种生存的方式对你是有意义,即使对他人无意义,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有什么权力去评判他人的存在方式呢?

洋子又对费德说,但丁和康德,这些著名的文学家,哲学家,或凯撒,拿破仑这些伟大的历史人物才能大言不惭地说他们有着成功的人生,因为这些人死后依然被人记住,人们还会继续去阅读他们的思想,他们的作品,他们的话语在几代人的头脑中传播。

安德烈有个多年的女友苏红,洋子刚到意大利时曾遇到过她,福建女人,面孔皮肤深暗,胖胖的,小小的眼睛,长相平平,甚至可以说有点丑。她是最早的留学生,九十年代初留在意大利,洋子刚到意大利时,把遇到的每个中国人都看成是自己的朋友。有天她专门乘火车去博洛尼亚与红度过了一个半天。她记得她们一起逛街,坐在广场上吃冰淇淋,红的性格很内向,不多说话,洋子也觉得别别扭扭不知道该跟她谈什么。十多年后,她们竟然在同一展会上做翻译,洋子惊异地看到红依然如旧,还是中国八/九十年代的人,穿着八九十年代国内城市流行的丝绸衬衣,机器绣花领,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意大利时尚和文化的影响,好像她在意大利的一间隔离室内生活着。最后十年在安德烈的帮助下创办了一家很不错的孔子学院,为来留学的中国学生提供初级意大利语学习。

车子在驶出市区进入高速公路,费德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转一下头对洋子说“苏对你的印象很不好,说你不在家好好做妻子“。

洋子笑了起来,可能苏红对她还有更多的指责:自由,放荡,不忠等之列的罪名。她肯定从安德烈那里获知她的一些情况,如常独自外出旅行,是费德的“情人”,肯定以为洋子已经跟费德在床上翻了几个滚呢。

“你有没有对安德烈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甚至连你的床边都没有走到呢”

费德有点尴尬地干笑两声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想他自己应该明白吧。”

他带着洋子去与他的朋友们聚餐,一起开车去佛罗伦萨,他的朋友会明白什么呢?肯定以为像费德这么好的经济条件,长相又不丑,温和,慷概大方,穿得仪表堂堂的男人,外国女人排队想做他的情妇呢。

“你应该跟你的朋友们解释一下的。”

洋子有点不高兴地说。费德为了他的面子,宁愿让朋友们相信洋子是他的东方情人。不过几分钟后,洋子想了想,为何去在意一个十几年才见一面的女人或费德那些朋友们对她的看法,他们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即使他们错误地把她误认为是一个风流女人或依附有钱男人的女子,那么洋子我真的就是一个他们想象的人吗?

六月的白日很漫长,晚上八点天空依然有着夕阳的余晖。今日是周末,圣天使小镇很热闹,很多人从附近乡下城镇来这里吃吃喝喝。自从爆发疫情后,餐馆酒吧的桌椅摆放到街道广场上,即使现在疫情已过,而这些桌椅再也没有撤退回去。沿着大石块的阶梯小巷,以前左右两边的石阶上全是各种不同的小店,自从电子商务越来越流行后,五花八门的小店逐渐倒闭,全被餐饮业所替代。似乎整个老镇中心成为一个露天的餐厅,艳丽的黄木香和粉红色的凌霄花枝点缀着酒吧小餐馆的窗台门框边,花朵悬在坐着的人们的头上,石阶小巷飘逸着风车茉莉花香,洋子看看周围的男女,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嬉闹的孩子,他们的面容都很安详,放松,享受与朋友的友谊。或许,周末轻松,温和轻盈的初夏之夜和红酒抹去了人们一周挂在脸上的工作压力,焦虑不安和不满。在电视新闻报道中,常常都是那些不满和愤怒焦虑的面孔,指责物价上涨,工资太低,国家对水灾地区救援不足,男人杀害女人,抗议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大屠杀,太多太多可以抱怨,不公和令人焦虑的事情。而此刻的人们不会去想物价上涨,加沙那些可怜的被炸死和饿死的巴勒斯坦人离意大利太远,把对地球和社会的焦虑抛弃在脑后,人们此时一心一意享受仲夏夜的美食美色美酒。

步入费巴拉大餐馆,如同步入一个很多厅组成的一个中世纪成列馆,每个厅有着不同的特色,都是粗糙古朴的石砖墙壁,地下铺有鹅卵石和发亮的红砖地板,拱形的园顶和黑木横梁,各个厅中挂有大幅古代女人油画,原木桌椅经几个世纪顾客手的摩擦变得油光发亮,墙壁上悬挂古老铸铁工具,红酒。墙壁洞穴上放有陶艺品,一个大厅中有一个古老的盖上的水井,上面搁置一大盆美丽的干花,对于洋子来说,与其说是来享受美食还不如享受美的环境。

他们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子,洋子不用看菜单就知道想点什么,费德每次约她出来吃饭一定就是这家博物馆似的餐馆,他们已经反复在这里吃了好多次。费德曾说想跟着洋子移民到亚洲或随便那个欧洲国家,可他自己不知道他连改变一下口味或上厕所解大便后一定要洗浴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习惯都无法改变,还梦想去改变居住的国家和环境。

附近的桌子是一对中年男女,男子五官清秀脱俗,一头漂亮的头发往后梳,他偶尔向洋子抛来专注,微笑的目光,女人则背对着洋子。

年轻的伺者端上洋子点的冷盘腌菜和奶酪和费德点的是罗马涅传统奶酪菠菜饺子。费德拿起叉子,在开口吃饺子时他说“你最后一次去了什么地方旅行?好像是去年吧”

费德最喜欢在享受美食时听洋子讲述世界各地的异国风情。

这时费德的手机里发出收到信息的通知,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眉头皱了一下,洋子问 “你老婆的吗?”

“她才不会想到我呢?夏日我在海边租房住,她有时周日来住住,这是我的女友,我几年前告诉过你的,我还是回复她的信息,否则她不断地发。”

洋子记得,那是疫情封锁后刚开放的那一段时间,费德约洋子到托斯卡纳度过周末,他们也曾经去过,每次同费德一起外出度周末时洋子就会把她的好朋友带上,以此避免费德的骚扰和太过于无聊,可那一天,两位女友都没有时间。第一夜在佛罗伦萨,洋子预定了一套足够大的公寓,第二天他们应该去翁布里亚游览一天。

那天下午当他们到达公寓时,只见卧室一张大床,洋子马上动手把沙发床打开。

费德沮丧地问,你难道连一个晚上也不能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吗?是因为你不愿意背叛你丈夫吗?

她想都没有想就说不行,与她丈夫没有任何关系。她才不会为一个整日对她吼叫的丈夫保持什么贞操呢,她只是无法背叛自己的灵魂。

费德呆滞地坐在桌子边,神情黯淡地看着她铺床。

那夜,费德睡沙发床,她睡在卧室,还把门关上。

第二天早上,他们坐在领主广场边的桌子边吃早餐,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广场上和英俊冰冷的大卫塑像前已站一群仰头欣赏的游客。费德看上去心思重重, “我爱上你,真的是爱上了你,我可以马上跟我妻子离婚如果你愿意跟我结婚,我跟我妻子早已没有爱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里夹杂着乞求,希望和决心。

洋子如同遭受一根棍棒的打击,一下懵住了。当初托米向她求婚时只平淡地问了一句,

“你愿意跟我去意大利吗?”

托米的神态彷佛在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超市购物那么随意。而费德的求婚面孔表情就很复杂,结婚的目的也很复杂。他真的爱洋子吗?爱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洋子只是从费德身上感受到慷慨和肉体的欲望,当然,作为一个整日麻木看女性身体隐私部位的妇科医生,可以肯定,他肉体的欲望一定是在感情的基础上的。但他缺乏一种激情和思恋,在他们几个月都不见面的日子,他从来没有写一句带着情感的爱语。他是个情感迟钝的人,他谈起父母及他儿子时从未流露的一种强烈的感情,好像是在谈与他无关的路人似的,他对任何人都很迟钝,不会强烈去爱也不会强烈去厌。

洋子带着一种冷静地口气说

“如果你不愿意跟妻子一起过那就应该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立即说他无法一个人过日子,如果洋子愿意跟他一起生活,他立马有勇气离婚。

他似乎首先希望洋子去驱赶或夺取他妻子地位。需要她成为自己死亡婚姻的掘墓人,需要借助她的力量来完成他渴望的改变。与她一起周游世界,他的目的性太强。

洋子拒绝了,她不想成为他生命中的推土机和革命的火苗。

洋子此时有没有想到,她跟他交往不也是抱着目标的吗?托斯卡纳的别墅。

 

在领主广场旁边的露天酒吧,费德最后一丝希望被洋子举着阳光的利剑给杀死掉,镌刻在他脸上的微笑被洋子的手给抹掉,换上的是一副忧愁沮丧的面孔。他们陷入一阵沉默,她带着几分歉意地瞧着费德,这几天他肯定在诊室里快活地想象着这次周末远行度假,与洋子共枕一床的幸福,昨夜可能甚至还幻想洋子成为他的妻子,而洋子却使他彻底失望了。这个医治女人子宫的男人,此时却像个病人需要洋子去医治他的灵魂,洋子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懦弱的男人。

沉默中,洋子抬头凝望着前面不远高大的米开朗基罗的白色大理石大卫雕像,阳光下的中世纪的古老城堡和喷泉,此时洋子没有去想托斯卡纳庄园的橄榄别墅庄园,周游世界的旅行,她无法决定未来,只能决定自己现在的行动她想告诉费德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遇到了她,如果三十年前他在中国这样向她求婚,即使他身上发出的马粪的臭味她闻起来也会是香味,那时他个人的体味会被她头脑中想象的佛罗伦萨的艺术光辉所掩盖,就如同当年托米被她眼中的威尼斯浪漫所包裹一样。

费德有气无力地拿起小杯喝完最后一口苦涩的咖啡,沮丧沉重地说他不想去翁布里亚,不想去任何一个地方,他只想回家去。半小时后,他离开了她,带走了他的橄榄庄园和周游世界的梦想。

洋子独自一人乘上去翁布里亚的汽车,在车上她望着飞驰而过的山谷,房屋,仿佛看到飞驰而过的往昔生活。五六年前她回国探亲时从上海入境,在上海的一家老建筑小旅馆与遇到的一位三十岁年轻男子有过一夜情,费德苦苦追求她好几年,可她却一夜晚没有给他。的确,他没有多少深刻的思想和文化修养,平庸乏味,但也不是对文化麻木不仁。他性格温和,尊重她,崇拜她,为她支付私人诊所心脏检查,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关心过她,还可以为自己未来提供有利的经济条件。她对自己说,你可以努力克服厌恶,贡献给他一个夜晚。洋子又想到她生活中上床睡过的男人,曼特,很温柔,绝对美好的性爱,可小气得让她凉心和恶心,一次在巴黎连张八欧去机场的车票都不愿意买。托米,在她临产时,把她孤独一人留在医院自己却去威尼斯大学考艺术史,仅为了自己对艺术的爱好,不管她和儿子的死活,而且连买根胡萝卜都需要她自己掏钱,经济上从来没有受到托米的一点恩惠。为什么不将这种丈夫换掉,儿子小时候就问过她“妈妈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爸爸。”将大恶心的丈夫换一个小恶心的丈夫也是可行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托米的暴烈脾气,那种最初被托米吼叫伤害的疼痛久而久之已不再疼痛,已麻木和习惯。就像费德习惯于他没有爱情的婚姻一样。

习惯了一种恶心再更换另一种恶心这也会令她难以接受。她陷入了迷惘。无精打采地坐在在汽车的椅子上,呆滞地看着窗外,反复地想,“这么快就拒绝费德,我是不是个傻瓜?上了年纪被人养着也是女人的幸运吧”

 

洋子从美洲旅居六个多月回来时,费德又请她吃饭,曾告诉过她,她去美洲时,他则陷入了消沉,工作和生活变得难以忍受地无聊。一个偶然机会,他遇到了纳文娜妇幼保健站妇科医生宝拉,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偶然性,他们以前曾是博洛尼亚大学的同学。宝拉是个寡妇,费德从宝拉那里得到一些安慰。

对于他这个情人,洋子听说后没有一丝一毫妒嫉,反而为他高兴,希望他们偶尔见面时,他不要太依恋她和骚扰她。

 

餐桌上,洋子看着费德拿着手机写信息,忽然发现他的手指肥短,长满汗毛,像一根根粗毛虫,看着让人不舒服。她忽然记得好几年前她与她的一位好友谈到费德医生,朋友曾在妇幼保健站做怀孕检查,朋友第一句话就是“那个手指很短小的医生吗?我一进诊室就看到了,当时我还想一个块头不小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一双手呢。”

 

发完信息,费德开始大口吃饺子,边吃边说,宝拉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情人,他没有能力去满足她的爱,她一见面就要吻他,拥抱他,跟他做爱,这让他有时有点厌烦,“其实我只把她当作一个朋友。”

洋子想象着在沙滩上散步的那些六十多岁的意大利女人,大腿上皮下堆积着疙疙瘩瘩的脂肪,背后松弛肌肉的褶皱简直就跟大象鼻子一样,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当然并未老得需要拄拐棍,但两个白发的老年人,张开松弛的嘴唇去接吻,脱光衣服露出凸出的肚皮使劲全身力量去做爱,这些想象没有什么吸引人的。

费德与洋子扮演同一个角色,他们都被不爱的人所爱,而他们爱的人又不爱他们。

伺者这时过来殷勤地问”你们都吃得好吗?现在要点什么甜点“

甜点上来时,洋子在对费德讲述巴西的玛瑙斯趣闻,卖鱼的小船在河中渠道中,买鱼的人站在高高的堤坝岸边把纸钱包着小石头扔到小船上,渔民接到钱后把鱼扔到岸上。鱼往上飞落入顾客手上,钱往下落入小木船,让人在一边看得眼花缭乱。

他盘中的甜点已经吃完,高兴地感叹道

“跟你在一起度过的时间总是很愉快,前天,你让我认识了苏格兰的画家,今天你又让我认识了玛瑙斯,在路上还跟我介绍意识流,总是能够从你这里学到很多东西。”

洋子开玩笑地说她是日本艺妓,艺妓不是卖淫的女人,她们会歌舞,弹唱,交谈,她们能让男人开心快乐。

“那以后你可要支付我陪你的费用。”

费德马上说,当然,当然,他应该为洋子买件漂亮的衣服。又说,等他退休了,洋子你一定要我一起去旅行,他也希望看到这些新鲜奇异的事情,发生些奇遇。

“你在旅途中一定有很多奇遇。”

是呀,洋子还没有告诉他一些爱情奇遇和遭抢劫的麻烦呢。

他用羡慕和激动的眼光盯着洋子,仿佛在洋子的脸上看到巴西,墨西哥。每次洋子对异国风情的描述都让他兴奋,刺激他的幻想,这些异国见闻是他在单调生活中做白日梦的基本材料要素。

洋子笑地说可以呀,等你那天开始有行动,想要买机票时我就开始做行程。

自认识洋子起,费德一遍遍重复地就说想跟她一起旅行。几年后的一个夏日,洋子回中国度假一个月,费德热情地说想去中国两个星期,他的热情还煽动了另一位医生,中午休息时,他们在办公室内兴奋地谈论着去中国旅行两个星期的计划。可到了七八月假期,洋子在中国,而费德依然按照习惯跟妻子一起去了海边,洋子问都没有问一句他的中国梦搁置在什么地方。

现在费德拥有一切走出意大利的条件,他一年有一个多月的假期,有钱,无需任何签证,他渴望改变生活,想去看世界,他唯一缺乏的是行动,他像一个监狱的囚犯,被多年的积习镣铐着手脚无法行动,如果没有一个外人帮他彻底打破镣铐,他自己是不会解放自己的。十几年来,他一边继续过着他说的“沉闷无趣”的生活,另一边则继续做着退休后的美梦。现实中的这个“未来的美梦”来帮助他支撑着他平日无聊乏味生活的沉重。而洋子依然过着她的“穷游日子”。

 

前天他们去看展览的路上,费德得意地告诉洋子,他终于开始行动了,去警察局办理了护照,洋子听后在街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饭出餐馆时已是晚上九点半了,朦胧的夜幕开始笼罩在树木和房屋上,此时的天空是深蓝色,他们出了餐馆,呼吸到夜幕下微凉的空气。沿着石阶缓慢地往上爬,远离喧闹的人群,山丘顶上耸立着一座五六个世纪的塔楼和一个小广场,围绕着塔楼和广场的全是一栋栋挨着的住房和一条条的小石头巷子,高矮不一色彩不同的老房子一栋挨着一栋,房子墙角种植的攀爬植物的花紫色花朵点缀着墙壁,小房子的门口放置红色,玫瑰色的盆花,窗口悬挂着花朵,在柔和的街灯光下寂静的小巷发出一种无声的美丽。

多美的古老街巷,洋子感叹地说,她喜欢鹅卵石小街上,没有汽车噪音,打开门看到的是盆景花朵,偶尔听到隔壁左右邻人的说话声,厨房烹调的香味透过门窗串入她的意识,她在法国的蓝色海岸,在希腊的一些小岛,突尼斯都见过这些开满鲜花,充满诗意的石头小巷。

费德马上接着激动地说,“你将来一定要陪我去旅行世界,替我在一个美丽的海边小镇找栋带花园的小屋,你跟我一起住。”激动之余他又把手搭到洋子的肩膀上。洋子似乎也被他这句话打动了,没有摆脱掉他那只肥胖的小手。

黑暗的天空悬空着残缺的月亮,他们慢慢地在寂静小巷漫步,各自做着未来的美梦。洋子早被费德储存在他的生活幕后,就如同他储存的养老金一样,钱和洋子,这两样都是他将来周游世界的保障,他才不愿跟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婆婆爹爹一起旅行呢,独自一人,他既没有勇气又没有能力。他相信将来他的钱能够腐蚀洋子的,随着洋子的年纪增长,挣钱能力急剧下降,她的意志将会薄弱,她会跟他一起走的。

 

此时的洋子也不想从他的梦想和手臂下逃开,或许洋子潜意识中也一直把费德当作未来的一种保障存储起来,万一真需要时可以拿出来用,拥有一栋海边小屋同样也是洋子做的美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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