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轻在中国的必然性
文人相轻的必然性
作为中国特色之一,“文人相轻”是中国文化史上一个根深蒂固的现象,指文人、学者或作家之间相互贬低、攻击,以抬高自身地位或争夺声望。这一成语出自南朝宋人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品藻》,原文描述魏晋士人互相评品、贬抑的风气。然而,这一现象远不止于魏晋,而是贯穿中国文学史,影响深远。相比之下,美国的文学文化虽不乏竞争,却鲜见如此公开而激烈的相互贬低。
在中国独特的文明背景下,文人相轻有其必然性,伴随的文人自身的价值轻微,也是无法改变的命。结果就是大家看到的,中国文人很少能够产生出,世界级别的经典作品。随波逐流的狗屁精倒是层出不穷。
下面我们来看看是为什么。
一、文人相轻的历史起源
文人相轻的起源可追溯至中国古代士人阶层的形成与思想竞争。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221年),百家争鸣,儒、墨、道、法等学派为争夺思想主导权展开激烈交锋。例如,孟子批判杨朱与墨翟,韩非子斥责儒家“虚伪”。这些争论虽具学术意义,却为文人以贬低对手确立自身地位的传统埋下种子。
汉代察举制及隋唐以降的科举制(公元581-907年)进一步强化了文人间的竞争。科举为文人提供了仕途上升的通道,但名额稀少,竞争残酷。明清时期,八股文成为科举核心,要求严格的格式与儒家经典内容,文人需在狭窄的框架内展示才华。例如,唐代诗人元稹与白居易虽为好友,却在诗文创作中暗藏竞争;宋代苏轼与王安石因新旧法之争,文坛交锋常夹杂个人攻击。
魏晋时期的清谈(公元220-420年)风气为文人相轻增添了新的形式。名士如嵇康、阮籍通过玄学辩论展示才智,批评对手以博取声名,这些交流常带有尖锐的讽刺。明清时期,文人结社(如复社)与政治派系(如东林党)斗争加剧,文人相轻不仅是个人行为,还涉及集团利益。例如,东林党人攻击阉党文人,常以道德或才学为由,凸显派系对立。
二、文人相轻的深层原因。文人相轻在中国文学文化中的持久性,源于历史、制度与文化心理的交织。以下从文化产品同质化、八股文思维、权势依附及价值外化四个方面深入分析。
1. 文化产品同质化
文人相轻的一个核心原因是文学创作的同质化,这与八股文传统密切相关。八股文起源于宋代,至明清成为科举考试的标准文体,要求固定的起承转合、对仗骈偶及儒家正统内容。这种形式虽锤炼了文人的语言技巧,却严重限制了思想创新,导致作品内容高度雷同。例如,清代桐城派古文虽反对骈文,但其“义法”理论仍是一种新八股,延续了形式主义。
同质化使文人难以通过作品本身脱颖而出,竞争焦点从创作质量转向人际策略。既然作品“半斤八两”,贬低对手便成为凸显自身优越性的捷径。例如,清代袁枚推崇性灵派诗文,却被桐城派斥为“浅薄”,双方争斗实为争夺文坛正统地位。单一的审美标准进一步强化了这种零和竞争:只有符合“典雅”或“正统”的作品才被认可,迫使文人通过相轻争夺文化资本。
现代中国文坛虽无八股文,但同质化现象依然存在。例如,80年代的伤痕文学与寻根文学虽具创新,却很快形成新套路,作家为争夺“先锋”标签而互贬。网络文学时代,玄幻、穿越等类型文高度模式化,作者为吸引流量,常在社交媒体上互相攻击,延续了相轻传统。
2. 八股文的思维桎梏
八股文不仅是文体,更是一种思维模式,强调模仿经典、遵循权威,抑制个性与创造力。文人被训练为精通格式而非独立思考,导致创作缺乏突破性。例如,明代文人王世贞批评同时代诗文“千人一面”,却也承认自己受八股制约。这种思维使文人难以通过创新区分彼此,只能靠贬低对手博取名声。
八股文训练下的文人能力高度相似,竞争内卷化,焦点从作品转向外部因素,如人脉或权势支持。清代科场舞弊(如贿赂考官)频发,反映了文人因作品同质化而转向非创作手段。文人相轻因此成为一种策略:既然才华难分高下,就通过攻击对手抬高自己。例如,清代纪昀与袁枚的诗文之争,表面是审美分歧,实为名声争夺。
八股文虽在1905年废除,其形式主义思维影响却延续至今。现代教育中的高考作文模板、文学期刊的投稿标准,仍有“新八股”倾向,限制了作家创新。网络文学的套路化创作进一步加剧了这一问题,文人相轻成为争夺注意力的一种手段。
3. 奴颜婢膝与权势依附
中国文人自汉代以来多以仕途为目标,需通过权势者(皇帝、官僚、乡绅)的赏识获得地位。科举制强化了这一依附性:考中进士后,文人需效忠朝廷或依附权贵。例如,唐代李白因未获高官赏识,仕途坎坷;韩愈则通过依附宰相裴度,巩固文坛地位。这种生态使文人习惯讨好权势,贬低竞争者以博取青睐。
儒家文化强调“忠君”与“尊卑有序”,文人被要求顺从权威,个人价值依赖外部认可。例如,宋代苏轼因新法之争被贬,文坛对手借机攻击其人格,反映了文人通过讨好当权者贬低异己的策略。明清时期,文人结社常依附政治派系,派系斗争延伸到文坛,使相轻更加激烈。
现代中国文坛虽无科举,依附权势的传统依然存在。文学奖项、出版资源常受官方或资本影响,作家需通过人脉或“站队”获取机会。例如,近年某文学奖评选引发的争议,获奖者被质疑“靠关系”,落选者被嘲“实力不够”,反映了依附文化的延续。网络时代,文人可能依附流量平台(如微博、抖音),通过diss同行吸引关注,延续了相轻传统。
4. 个人价值的外部化
中国文化中,个人价值常由社会角色(官职、名声、家族荣誉)定义,而非内在成就。儒家强调“立德立功立言”,但“立言”需通过他人认可(如名列文坛、入选史册)实现。例如,宋代欧阳修编《新唐书》,通过品评唐代文人确立自身权威;清代纪昀编《四库全书》,借机贬抑异见文人。这种“定高下”的行为强化了价值外化的文化。
文人因价值依赖外部,需争夺有限的“名分”(如“文坛领袖”“正统传人”),相轻成为争夺名分的手段。现代中国文坛中,文学奖(如茅盾文学奖)常被视为作家价值的终极认证,落选者易被同行嘲讽“名不副实”。网络时代,文人的“价值”由点赞、转发量定义,为博眼球,作家可能通过制造争议延续相轻传统。
三、中美文学文化的对比。美国文学文化虽有竞争,却鲜见中国式文人相轻的激烈与公开。以下从创作多样性、成功路径、权势关系及文化心理四个方面对比分析。
1. 创作的多样性与创新性
美国文学受八股文式约束较少,作家风格多样,涵盖现代主义(如海明威)、垮掉派(如凯鲁亚克)、后现代主义(如托马斯·品钦)等。市场包容不同类型作品,作家可通过创新建立声誉,无需贬低他人。例如,斯蒂芬·金与文学小说家乔纳森·弗兰岑面向不同读者群,竞争不直接,减少了相轻的必要性。
中国文人因八股文传统和单一审美,创作同质化严重。例如,清代诗文多以“典雅”为标准,现代文学中伤痕文学、类型文也易陷入套路。文人难以靠作品突破,只能通过相轻竞争。例如,80年代朦胧诗派与传统诗人之争,常涉及人身攻击。
2. 成功的内在驱动
美国文化强调“自我实现”,作家价值来自个人成就感与读者认可。海明威、福克纳通过作品建立个人品牌,无需依附权威。即便有批评(如诺曼·梅勒批其他作家),也多聚焦作品而非人格。文学界的成功标准多元化(销量、奖项、口碑),减少了零和竞争。
中国文人因价值外化,需通过权势或名声认证。例如,民国时期,胡适因提倡白话文获新文化运动领袖地位,引发旧派文人攻击。现代文学奖争议中,获奖者常被质疑“名不副实”,反映了价值外化的延续。
3. 权势与文学的分离
美国文学较少受政治直接干预,作家无需讨好权贵。即便有政治倾向(如左翼作家),竞争多通过作品而非人身攻击。中国文人因科举与仕途的长期关联,相轻常与政治斗争纠缠。例如,晚清康有为、梁启超推新学,遭守旧文人攻击,背后是政治派系对立。
现代中国文坛中,官方或资本的影响依然存在。作家为获出版或奖项资源,可能通过批评同行显示“正确立场”。美国文学的高度市场化使作家更依赖读者,减少了权势依附的动机。
4. 文化心理的差异。
美国文化鼓励“各过各的”(live and let live),文人间的批评多为建设性或隐性竞争。例如,托尼·莫里森获诺贝尔文学奖时,同行多表示祝贺,鲜见公开贬低。中国文化中的“面子”与“名分”观念,使文人更在意相对地位,贬低他人成为抬高自己的捷径。例如,鲁迅与林语堂的论战,常公开化,涉及派系与名声。
四、文人相轻的现代变体与未来展望。现代中国文坛因网络与市场化有所改变,但文人相轻以新形式延续。教育中的作文模板、文学期刊的投稿标准,保留了“新八股”倾向;网络文学的类型化创作加剧了同质化。作家为争夺流量,可能在社交媒体上互相diss,如某作家公开批评另一作家“抄袭”或“低俗”,实为博眼球。
要缓解文人相轻,需从以下方面入手(实际上是做不到的!):
鼓励创作多样性:改革教育与文学评价体系,包容多元风格,减少同质化竞争。
增强内在价值感:培养文人的独立精神,强调作品本身的意义,而非外部认证。
弱化权势依附:发展市场化文学,扩大出版与创作机会,减少对官方或资本的依赖。
借鉴西方经验:学习美国文学的职业化与多元化,鼓励文人通过创新确立地位。
五、结语。文人相轻是中国文学文化中的顽疾,源于八股文导致的创作同质化、权势依附的生态以及个人价值的外化。这些因素使文人难以通过创新脱颖而出,只能通过贬低对手争夺名分。与美国相比,中国的历史包袱(科举、儒家文化)、文化心理(面子、名分)及制度环境(资源稀缺)使这一现象更显著。现代文坛虽因网络与市场化有所变化,但相轻传统在流量时代以新形式延续。要打破这一循环,需从教育、创作到评价体系全面革新,赋予文人更多内在价值与创作自由。通过中美文学文化的对比,我们不仅看到文人相轻的深层根源,也窥见文化与制度对文学生态的深远影响。未来的中国文坛,若能拥抱多元与创新,或许能逐步摆脱这一历史桎梏,迎来更开放与协作的文学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