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行合一与人生建构

自从尼采宣称上帝死了以及存在主义哲学大行其道以后，世界已经逐渐被虚无主义气氛笼罩了。但是物极必反，回旋镖迟早会打回来，因为即时行乐满足不了人类心灵面临不确定性所造成的困扰，生命要有目标人才会觉得生活有意义，信仰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单纯从人文主义角度来说，人类需要过有道德的生活才能避免无尽的内耗，但是人的道德性是无法建基于虚无主义之上的 。就算是虚无主义者所倡导的善待朋友和爱家人也不过是个人过有道德生活的一个方面。不仅如此，信仰的更高目标还在于战胜虚无，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尼采的思想是基于叔本华的唯意志论，叔本华的思想则源于康德的主体性物自体。唯意志论主张世界的本质是非理性的意志及其客观化表象。对于人生问题，叔本华主张的是类似佛教的禁欲道路，尼采走的则是类似儒家的圣人道路，尼采称之为超人道路。

中国儒家思想实际有两条超越道路：一个是通过立德立言和立功的历史影响实现对生命有限性的超越，另一个是通过传宗接代和祖先崇拜实现对个体生命的变相延续。对于后者来说，如果真看透了，子辈跟父辈的联系也只不过是基因序列上有一点相似性而已，所以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传宗接代的观念在现代社会也正在渐渐失去其旧有的价值。

就像尼采所倡导的超人道路并非为群氓而设一样，儒家的立德立言立功一般也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一个超越性的上帝信仰会显得更有效。但是在后现代社会要重提上帝信仰的价值，并不能简单回到传统的启示性一神教信仰，而是需要提供一种基于人本主义的新型信条，这种以人为尺度的上帝信仰或许可以用如下律则来表达：不是因为世界有目的人类才行动（第一推动），而是因为人类行动，世界才有目的。而世界有目的（信念）正是人类个体行动的外在动因。换句话说信仰的重点不在于事实真伪而更关乎价值，是建构有价值的人生和人类本质的必要因素。不仅如此，信仰上帝还是人类之善本质的构成因素，无上帝则无以为善人。上述论述可以看作是上帝存在的人本主义证明。

上文提到的律则所涉及到的内在逻辑是：宇宙和人类并不是上帝预先设计好的计划。宇宙的目的是自生的，它是因人类而得以实现，而人类的目的只有上帝的参与才得圆满。用儒家典籍《易经》中的话来说叫人与天地参（上古参就是三），即人与宇宙和上帝三合一，完成宇宙终极目的，这也正是人的目的和上帝的目的。

《孟子·离娄下》中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孟子文中所谓“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一般来说就两种可能：或者是出于本能，或者是出于信仰。若仅是出于本能，则本能既可为仁义也可为私欲。后者不仅往往更为普遍，甚至大有不惜损人以利己，以身试法的现象存在，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史记·货殖列传》）正是描述此类人性。

至于所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通过现代科学研究，人们已经渐渐知道人和动物根本区别并非在于人类会思考，会爱护子女和保护同伴之类。这些通常动物也有，只是程度和所受教育不同而已，人和动物的真正区别或许就在于有没有信仰！

  就其本性而言，超越于偏执态度的信仰或许是人类具备神性的唯一证据。这也等于是说，没有这类信仰而只有理性和智慧还只能算动物，例如鸟也有目的会筑巢，不代表鸟有神性。这里所提到的信仰是指人类心灵在认知过程中经过理性追问后的信念决断，而不是盲目迷信。而所谓理性追问就其方法论而言是从苏格拉底的“我知道我的无知”和笛卡尔的怀疑一切包括怀疑自己这一类批判性思维开始的。

文章至此，有人或许会追问人怎么知道动物没有信仰？对于这个问题，用庄子在《秋水》一文结尾处的话来回答就是：是人在河沿上观察到的。等哪天有人证明动物确实有信仰，大家再来接受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