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之一种：让不觉悟的人继续不觉悟

对于以无知为基础的自我奋斗，我是感到恐怖的。众所周知：如果你的方向错了，越是努力则离目标越远。从一个朋友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我们都有大而不当的梦、托钵僧似的砥砺苦行，同时生活得并不如意。当我评估他很可能永远也无法达到自己的目标时，我忽然意识到那其实很可能也是我的宿命。我不能看见自己的无知，我不能觉察到自己的狂妄，就像那个人不能感受到一样。毕竟，我们都是通过自己的眼睛看世界。而人往往只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也许，我自己的无知和狂妄，和他相比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的问题！——你敢说你是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只是在混吃等死的蒙事儿？你不仅欺骗别人、无视别人的智慧，而且最主要的是欺骗自己，以便使得你可以在极端无聊的人生中获得一种从自我欺骗中产生的苟活的力量？是这样的么？你真的这样卑琐么？我真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而在某种程度上，我又确实是这样的。

我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也不甘于现实，常常以勤奋自期，希望可以笨鸟先飞，超越自身的局限性，有朝一日化蛹为蝶。对我来说，勤奋不仅是做事手段，也是支撑自己不垮的信仰。曾经多少个夜晚，辛苦工作很久而晚归的我，反而神采飞扬、面有得色，好像刚刚和美女竟夜那啥过一般。而当我有时偷懒彻底而舒服的长眠过后，却经常觉得身心疲倦而空虚。

我很想知道自己的无知，唯有如此，才能拾取日有所新的希望，不断超越一个不完备的自我；但最后却还是决定要坚持骗人尤其是自我欺骗，且要在前行的路途中继续加强火力，使谎言圆满甚至于自己和他人都无破绽可寻，以抚慰寂寞、敏感而脆弱的心灵。

对于别人，我也不可自以为是地误会自己是先知，乱施所谓的聪明。也许，很多人跟我一样，暗夜扪心，清楚地意识到人生的虚妄，意识到人之存在之于浩渺宇宙的荒诞，只是不说。人生不过百年，白驹过隙。人所以自我欺骗无非是想使自己活得开心一些，又何必残忍地告诉他们说——他们其实什么也不是呢？！这于告诉的人自己并无任何好处；于被告诉的人，如果他们不肯面对现实，过于天真，必伤心悱恻不已，甚至从此自暴自弃。

我委实不必如此。何况我又并不比他们高明，没资格对人指手画脚。何况如果他们被戳穿，旁观者是很能方便地用类比的方法，发现尚蛰伏在旁边阵地上的我的。无知的人，就如傻子，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可悲的，只有那些醒过来的人才是真正痛苦的。鲁迅想把铁屋子里的人都唤醒，可如果你不能给他们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广厦，还是让他们继续沉睡下去的好吧。

2011年7月10日17:3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