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的剪刀
理发师的剪刀
我叫伯特兰·罗素,住在剑桥附近的一个小乡村,房子被雾气包裹,像一张湿透的纸。窗外是田野和羊鸣,屋里是我的书桌,堆满纸张和墨水瓶。我是个数学家,至少他们是这么叫我的,可我觉得自己更像个挖洞的人——挖进逻辑的土里,想看看下面藏着什么。
那是个阴沉的下午,我坐在桌前,盯着集合论的笔记。康托尔的无穷让我头晕,他的集合像镜子,照出无数个世界。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像一根刺卡在脑子里。我拿起笔,写下一个问题:一个集合可以包含所有不包含自己的集合吗?我画了个圈,里面装满小圈,像一窝蛇。可我停下笔,手指僵住了——如果这个大圈包含自己,它就不该包含自己;如果它不包含自己,它就该包含自己。我的墨水滴在纸上,像一滴血,晕开成一个问号。
我推开椅子,走到窗边,雾气压着田野,像要把世界吞下去。我低声说:“这不对。”可脑子里的刺越扎越深。我回到桌前,换了个故事写下来,想让它简单些,像村里的闲话:有个理发师,他给所有不给自己刮脸的人刮脸。那么,他给自己刮脸吗?
我笑了,这多清楚啊,像个谜语。我试着回答:如果他给自己刮脸,他就不该给自己刮脸,因为他只给不刮自己脸的人刮;如果他不给自己刮脸,他就该给自己刮脸,因为他得给所有不刮自己脸的人刮。我的手抖了,笔掉在地上,墨水泼出一道黑线,像裂开的镜子。
夜里,我没睡。窗外的雾变成了一张脸,像个理发师,拿着剪刀对我笑。我听见剪刀的咔嚓声,像在剪我的思路。我抓起纸,写满表格,想抓住这个悖论的尾巴。可每写一行,逻辑就裂开一半,像纸被剪成两半,再两半,再两半。我低声喊:“停下!”可剪刀声钻进耳朵,像在脑子里剪出一条缝。
第二天,我去找老朋友怀特海,他是个冷静的人,像块石头。我把纸递给他,声音沙哑:“看这个,集合论有洞。”他眯着眼读,眉头越皱越深,最后说:“伯特兰,这是个圈套,你把自己绕进去了。”我说:“不,这是真的,我听见它在笑。”他拍拍我的肩:“休息吧,别让数字吃掉你。”可我推开他的手,跑回屋子,锁上门。
从那天起,我活在理发师的影子下。我梦见他站在村口,剪刀闪着寒光,胡子长得像无穷的线。他问我:“我刮不刮自己?”我喊:“你不能刮!”他笑:“那我得刮。”我喊:“你不能不刮!”他又笑:“那我得不刮。”他的脸裂成两半,一半胡子刮了,一半没刮,眼睛像两个黑洞,拉着我跳进去。我醒来时,手里抓着一把空气,满身冷汗,床边的纸上写满“刮”“不刮”,字迹歪得像疯子的呓语。
村里人开始躲着我,说我被鬼缠住了。可我知道,那不是鬼,是逻辑在咬我。我坐在桌前,盯着那个问题,像盯着自己的影子。我写信给同行,信纸抖得像风里的树叶:“集合论裂了,我们得修好它!”可回信是冷笑:“罗素疯了,他在跟空气打架。”我把信撕碎,碎片飘在地上,像剪过的胡子。
有一天,我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的脸裂成两半,一半是数学家,一半是疯子。我低声问:“我能定义自己吗?”镜子没回答,只有剪刀声从墙缝里漏出来,咔嚓,咔嚓,像在剪我的灵魂。我摔倒在地,抱着头喊:“我刮不刮自己?”可没人回答,只有风吹过,像在低语:“你是个集合,包含不了自己。”
最后,他们把我送进一间白屋,窗外有铁栏,屋里只有一张床。我躺在床上,听见理发师在墙角磨剪刀,咔嚓,咔嚓,像在剪时间的线。我笑了,笑得眼泪流下来,因为我知道,这个悖论不是敌人,是我的影子,我的洞,我的家。我拿出一张偷来的纸,写下最后一句话:“逻辑裂了,可我还在。”手停下来,墨水干了,可我还在笑。
他们说我疯了,可我不疯。我只是走进了一个圈,剪刀剪不开,答案答不完。我没修好集合论,可我听见它在低语,像个老朋友,等着下一个人来听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