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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亚文: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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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亚文: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摘录)

                                                              摘录者前言

本文摘录于中国观察网2025-03-02 发表的文章:“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据观察网介绍,该文“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程亚文教授于2012年撰写的《战略远景》一书的书评(来源:《读书》2012年10月),剖析布氏的思想理论架构,总结其要意,找出其理论与现实间的差距,有助于我们从更长期的视角把握美国对外政策。尽管文章已发表十余年,但如今读来仍颇具启示。观察者网转载此文,供读者参考。”

由于碍于版权问题,我在这里只是对文中我认为重要的段落做摘录,然后做一些简评。对文章全文有兴趣者,可以自行去看原文。

                                                            原文摘录

美国战略界的元老、卡特时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最近出了一本新书《战略远景——美国和全球权力的危机》(Strategic Vision:America and the Crisis of Global Power),对美国目前的处境尽露忧怀,并因此殚思竭虑,为美国长远未来的全球领导地位画了一张新蓝图。

这本书的部分内容已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今年 1/2 月号上登载,标题为《平衡东方,升级西方——动乱年代的美国大战略》,他的基本看法,是克林顿和布什消耗了美国国力,因此美国要采取一些补救措施,尽力做到“平衡东方,升级西方”,这是动荡时代的美国大战略。这张方子管用吗?笔者却满是怀疑。

对这位战略家的立功立言,笔者一向都心仰慕之。

然而,敬畏往往因为距离。对布热津斯基其人其文了解越多,却也越清晰感受到布氏在战略理论上的“完美”,给美国决策者所带来的有时却是致命的“失误”。

布热津斯基的地缘战略理论无疑十分“抓人”。在1986年出版的《竞赛方案》一书中,指出美苏竞争“仍然是海洋大国和占支配地位的内陆强国之间的冲突”,“美国是英国(以及早些时期的西班牙或荷兰)的继承者;而苏联则是纳粹德国(以及更早一些时候的德意志帝国或拿破仑一世的法国)的继承者”(《竞赛方案》,9页)。

1991年,曾经看起来庞大无比的苏联,转瞬间土崩瓦解、化作云烟,这无疑会让布热津斯基欢呼跳跃,他的愿望和努力,终于成真实现了嘛。但布氏并不觉得这真是“历史的终结”,相反,在1993年出版的《大失控》一书中,他却满怀忧虑,指出冷战结束后,美国和全球都处在混乱状态,世界总体来说并不比以前美好,无论在内在外,美国所遇到的挑战也并不比以前为少。

进入新世纪以来,布热津斯基频频指出:当今世界已出现与冷战时期明显不同的三种发展趋势:第一是全球政治觉醒,全人类第一次都在政治上积极起来,这是非常巨大的变化;第二,全球力量的中心从大西洋两岸转移到了远东,这并不意味着大西洋两岸的国家将会崩溃,而是说它们将失去500年以来的统治权;第三,出现了全球共同的问题,人类必须共同应对,以防所有人痛苦地受难。

在布热津斯基看来,苏联解体和社会主义阵营的瓦解,并不意味着美国“千年帝国”的修成,相反,欧亚大陆上还有不少“心怀各异”的国家,这些国家“有能力、有民族意志在其国境之外运用力量或影响去改变现在地缘政治状况以至影响美国的利益”(《大棋局》,54页),也就是说,可能会挑战美国对欧亚大陆的支配地位。布氏把这些国家称作为“地缘战略棋手”,它们包括法国、德国、俄罗斯、中国和印度,“它们在地缘政治方面有多变的潜力和/或倾向”,而且“有些国家确实在谋求地区主导地位或全球地位”(《大棋局》,54页),美国要特别注意这些有较强战略能力的国家,防止它们在欧亚大陆的战略目标与美国发生冲突。

美国在欧亚大陆的地缘战略运用,要实现的是欧亚大陆地缘政治力量的离散化,美国一定要避免出现的局面,是欧亚大陆上的大国力量彼此串联起来,一旦形成这种状态,美国的力量和影响就可能被阻挡在欧亚大陆之外。

布热津斯基的地缘战略思想在美国影响广泛,克林顿时期的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小布什时期的国防部副部长保罗?沃尔福威茨(绰号“火神)、以及小布什和奥巴马两届政府的国防部长盖茨,甚至现任总统奥巴马等,不是他的门徒,就是他的旧部,或是他的拥趸。奥巴马四年前竞选总统期间,他曾是其首席外交政策顾问。

然而,布热津斯基的良苦用心,从实际效果上看却是给美国帮了倒忙。冷战结束以来,美国的确深入了欧亚大陆,但小布什主政时期在沃尔福威茨等人策划下发动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非但没有起到民主改造中东、中亚——进而使美国全面控制欧亚大陆中间地带的效果,相反使美国国力严重损耗,最终于2007年底诱发金融和经济危机。

及至最近几年,“美国衰落论”在全球各处成为热门话题,奥巴马取代小布什成为美国最高当政者后,则重新拾起了斯派克曼的边缘地带论,坚决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军,全球层面收缩、局部地区压紧,把伸向欧亚大陆的触角,又一点点收了回来。这种场景,与十余年前世界各处都在议论美国将成为“新罗马帝国”的乐观情绪,恍若隔世。

布热津斯基的战略思考从逻辑上说是完美无缺的,为什么在实践上却效果不佳?可能布氏根本没有认真想过,控制欧亚大陆需要耗费极其巨大的人力物力,尽管美国是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也仍然力有所不及。战略规划是目标、步骤、手段间的平衡,而能够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和步骤、目标能不能实现,又是由国家可以调动的资源和实力所决定的。

全面控制欧亚大陆,历史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做到,同样也超越了美国的国家能力,为美国经济、军事力量所不可承受之重。布热津斯基似乎没有看到美国国力的限度,他以为美国无所不能,但实际上,美国不可能撬动全世界,正如施密特所评价:“卡特和布热津斯基,都以同样的方式过高地估计了世界的可塑性仅仅取决于白宫的决策。”(《伟大与大国》,195页)

说布热津斯基对美国实力的限度完全没有意识,可能又有些冤枉,事实上,他也承认:“一项全面、完整的欧亚地缘战略的基础又必须是认识到美国有效实力的局限性,以及随着时间失衡美国实力不可避免的减弱……欧亚大陆的辽阔和多样性,以及这一大陆中某些国家的潜在实力,限制了美国影响力的深度及其对形势发展控制的程度。这一条件有助于对地缘战略进行深入的考虑,并有助于有目的地在欧亚这个大棋盘上有选择地部署美国的资源。”(《大棋局》,259页)

布热津斯基似乎感受到了限度,他想通过巧妙的战略设计来规避美国实力的相对不足,但问题是,只要选择了控制欧亚大陆这个目标、而为实现此一目标美国必然要以物质力量深入欧洲大陆中间地带,那么纵使手段有多巧妙,这样的地缘战略都会耗尽任何一个大国的宝贵资源,这不是实力大与小的问题,而是没有任何实力可以承受之重。然而,控制欧亚大陆,无论对于布热津斯基这样的政治家还是美国这样的国家来说,又太有诱惑力了,明知这是陷阱,又禁不住还是要去放手一博。

布热津斯基自称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但却无意给美国画了一张无法吃下的大饼,害苦了美国。这可能与布氏身上无法褪除的理想主义冲动有关,与基辛格式的现实主义均势战略追求不同,美国前总统卡特是讲“人权”外交的,作为卡特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同样热衷于对外民主输出。

对布热津斯基的局限,施密特深有体会,他认为美国式的道德理想主义,一旦在对外政策中起到主导作用,就会体现为美国特有的“除了因道德优势而高傲之外,还要加上实力的优越感引起的高傲”(《伟人与大国》,293页)。这种华而不实的使命感,除了在国际关系中制造冲突外,有时还会以牺牲盟友的利益为代价。而更致命的是,最终也会搭上美国自己。施密特如此说:“像杜勒斯和后来的布热津斯基或珀尔和温伯格那样的政治家,尤其是卡特和里根本人,要他们控制一下自己的使命感般的冲动感情却很费劲。由于西欧根本不考虑参加以实力推行的这种世界使命,可以预见,今后也还会不断出现冲突,美国也会一再对所谓两腿发软的欧洲人表示蔑视。”(《伟人与大国》,292-293页)

布热津斯基在战略设计上的贪大求全,可能还与另外一个因素有关,那就是他的波兰血统。历史上,波兰曾几度被德国和俄罗斯所瓜分,故他对欧洲大国俄罗斯和德国一向不太感冒,一心要借美国之手压之而后快。欧亚大棋局的战略设计,因此有压制俄德之意。这至少不能不激起俄罗斯的反弹,俄罗斯领导人对布热津斯基十分警惕,2007年6月4日,普京对外国记者表示,“说到民意,在俄罗斯,民意是要增强俄国家安全。你们是从何得出结论,俄民意要求解除我们的武装力量,甚至像一些理论家,如布热津斯基所称的那样,要肢解俄罗斯?那么此种所谓的民意,我是全力反对的。”

在《大棋局》中,布热津斯基提醒美国要注意未来政治联盟中可能出现三个意外情况,其中最大的潜在危险是中国与俄罗斯或许还有伊朗结成联盟。为避免这种情况,布热津斯基在《战略憧憬——美国和全球实力的危机》一书中提出了新的答案:“扩大西方、平衡东方”。所谓“平衡东方”,在布热津斯基看来,是今天全球力量重心已发生由西方向东方的动态转移,以中国为主的东亚西太平洋地区,正成为世界主要的经济甚至政治中心,将这一地区“拥抱”在怀、使之在变动中仍能保持国际政治的有序,已成为美国的当务之急。

怎么做呢?布氏说要“扩大西方”,即把俄罗斯、土耳其都吸收进“西方”的框架,建立起稳定的民主联合体,这很点像日本政治家麻生太郎所说的“自由与繁荣之弧”。这种设计是对《竞赛方案》和《大棋局》的地缘战略思路的发展,其实已经有点委曲求全,是他已经意识到在《大棋局》中的战略设计已经失败,那个原版的西方没有可能帮助美国成就大业,所以无可奈何放弃成见要把俄罗斯也纳入“西方”的框架。但这同样没有可操作性。俄罗斯与土耳其都是有大国传统的国度,不是迫不得已,是不会做其他大国的跟屁虫的。

布热津斯基恐怕又一次高估了美国的实力,与以往主要是高估了美国的硬实力不同,这回主要是高估了美国的软实力即国际影响力,美国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把俄罗斯和土耳其都吸引进自己的战略框架里来,虽然土耳其最近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是美国的盟友。

     

  *                  *               *

             (一个人的公知简评)

自己刚得意洋洋的发表了自以为是的【自由民主生存方式不是一国的霸权,而是全球的美好愿景】一文,就看到程亚文的12年前的旧文:【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本人在阅读了程亚文这篇12年前的宏文之后,惊之为遥言-遥遥领先之预言,恨不得马上改写【自由民主生存方式不是一国的霸权,而是全球的美好愿景】一文。

程亚文在12年前的这一篇旧文中,对美国今天的全球霸权困境,有如此惊世骇俗的遥遥领先预判,可见当今中国政治战略智囊人才众多,对全球大国战略得失的观察视角和见识惊人。

程亚文12年遥遥领先的宏文【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12年之后成为仅供读者参考的旧文。说明我们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真知灼见,只是能不能为世人所发现和推崇,为朝廷之上的人认同和重视而已。

如果当年布热津斯基(1928年-2017)能看到【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一文的英文版,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当年(2011年)重返亚洲的奥巴马看见【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一文的英文版,一定会为北约不自量力的东扩乌克兰而三思。

曾经一极独大狂妄的自由民主的美国,以为能够以一己之蛮力包打天下,拉动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全球霸权,结果是引发了全球蜂拥而起,搭自由民主人权便车的大潮,最后发现自己陷入独木难支的困境。这说明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美好愿景,不应该只仰仗一国的全球霸权的拉动,而是要依靠全球各国和各国人民自觉,持久的努力。

当今川普政府对美国和欧洲之恨,既是发泄对全世界(特别是欧洲)抢搭美国的自由民主霸权便车,对美国吸血无度的恨,也是发泄对美国前任总统,挥霍无度的在全球拉动自由民主霸权的恨。

正如【美国决策失误如此致命,布热津斯基之“过”?】一文所说,自由民主的美国的全球霸权的地缘战略,无论是多么完美,都会耗尽任何一个大国的宝贵资源。这已经不是国家的实力大与小的问题,也不是美国的自由民主生存方式优越与否的问题,而是不管一个国家的实力是多么的强大,如果要追求一极独大的全球霸权,都是一个国家的实力不可承受之重。这也是新旧罗马帝国崩溃的原因。

但是,控制欧亚大陆,达成以自由民主的美国为首的全球霸权,无论对于布热津斯基这样的政治家还是美国这样的国家来说,又太有诱惑力了,结果是明知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还是禁不住要去放手一博,结果全世界的自由民主生存方式愿景,成为了美国追求全球霸权的工具和陷阱。

这说明,美国以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美好愿景,作为大国霸权的工具,既不得人心,也不自量力。

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全球愿景的生命力,不是取决于美国一极独大的全球霸权,而是取决于来越多的国家和人民的全球觉醒和努力,汇成对自由民主生存方式的强大的全球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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