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渴望冬眠
冬天到了,渴望冬眠
萬沐
我好像是一只即将冬眠的虫子,渴望幸福的冬天。走过了春夏秋三季,我终于等到了冬天。
春天万物萌动,一切都是春的冲动,太激情,太奔放,要把这柔弱的躯干变成一个空洞,难怪李商隐说:“春心莫共春花发,一寸相思一寸灰!”那是一个身心俱疲,要让灵魂和精神消亡的季节啊,桃之夭夭,梨花带雨,花,简直就是来这个世界上勾魂的妖,就是要把生命变得空空荡荡。
夏天骄阳似火,酷暑难当,高处火红的太阳,和地上的湿气,在争夺着生命,水气和火反复地蒸煮着身体,地和风也不知在哪里,谁是我?我为谁累?
更为烦闷的是,即使到了夏天最后的时光,那梧桐高处的蝉,还要假装清高,像个先知似的,表示一切都知道了,让我这个爬行在草地上的生命,变得更加卑微。不努力地活着,似乎不求上进,活着,又似乎太庸俗,太没有风骨,只有在草丛的深处躲着喘气。仰望着太阳,仰望着月亮,也看着那嘚瑟在水泥马路半空中的宝马车,和林荫道上那招摇着、踢起一阵烟雾的高跟鞋和那高叉的旗袍------
秋天,被人称为“金秋”,本来一个清爽的季节,却又无奈地被熏上了“铜臭”,一个“金”字,让天高云淡、让峨眉秋月,统统要用“盎司”计算了,是不是还要和美元、英镑计算一下汇率呢?当然,我也知道,西方属金,白帝做主,主杀,风刀霜剑,秋天本就对生命不怀好意!
秋风一起,但见草木摇落,气象瑟瑟,“一日之觱发,二日之凛冽”,三千年前豳地之先民,总在忧愁:“无衣无褐,何以卒岁?”就连那元大都的马致远也要哀叹:“枯藤、老树、昏鸦”,还要自嘲一番:骑着“瘦马”行在“古道”的“西风”里,看来,他真是对秋天充满了浓烈的“季节仇,景物恨”,何况即使“夕阳”也苦短,也要“西下”了!就因为这首小令,把秋天凌虐生命和精神、欺负天涯孤旅的罪恶诉说得肠断泪尽。更兼一百年前绍兴风波亭那位女子一句“秋风秋雨愁煞人”,又成为哭秋、悲秋、恨秋的撕心绝唱。
秋天,你早些过去吧,早些结束这一场针对生命的战争吧!
冬天到了,我感觉到温暖。我看见我就是一只小虫,一只终于放松了身心的小虫。就要进入地下了,就要冬眠了。我的头顶上将是一片厚厚的、皑皑的雪,可能还要裹上一层透明的、坚硬的冰,就要进入昆仑山的琼瑶世界了,就要进入广寒宫的琼楼玉宇了。“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不必在丛林里为生命的朝不保夕担忧了,不必为与同伴交游的礼仪殚精竭虑了,不必为一日几餐劳碌了,我要进入一个梦幻的世界了!
听哪,地上的北风呼啸,如林涛如海浪般澎湃,而我却在温暖的泥土里,仿佛听着贝多芬的交响乐乐。猎人在雪地上追逐着狐狸和兔子,枪栓响了,枪口冒着烟,我却只当是蓝田玉暖、二月花红------
冬天,我要访问一个一个沉睡的灵魂。齐鲁大地,“硕人”肯定依然美好。首阳山,孤竹君的儿子,想必还在采薇,我可否与他们同行?终南山,那里定然有拨弄着丝竹琴弦的王维,和浣衣的村姑,并清风如许。莱茵河畔的天鹅湖,是否依然湛蓝湛蓝?噢!突然想起,遥远的西域,那王母娘娘的蟠桃熟了吗?而越州天台山的云霞还明灭不定吗?抑或,白鹿原上的白鹿正在跑过-------
冬天,有一个梦,一个奇奇怪怪、五颜六色的梦,一个幸福的梦,该冬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