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台湾民主之父郭雨新
※※ --党外祖师爷的荣耀平生--※※
李洪宽先生刚才发推说:“讲到了国民党没登记,还是高胜寒当年写文章戳穿的。”是的。这使我记起年青时,与台湾元老政治家郭雨新先生交往的几件往事。
20世纪60年代,国民党独裁暴政在台湾小岛上,铁拳统治,穷凶极恶,无法无天,公开宣布不允许任何人组党,否则绿岛监狱侍候。
我在70年代初,就首先在专栏里写文章指出,国民党是没有在民政部登记在案的非法组织,何来权力不允许别人组党?国民党在美国檀香山成立,无论在大陆,还是在台湾,国民党都是未经登记在案的非法组织。
《六法全书》中没有《政党组织法》,没有《政党登记法》,也没有《政党管理法》,国民党想登记也无从登记,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统治下,台湾岛上根本就没有政党登记的概念。
因为国民党认为,就像中华民国没有总统退休福利法一样,蒋介石一定会万岁,也没有人敢讨论蒋介石的死,因而在台湾,暴死和组党都是犯天条的罪恶。
没有法律,那能登记?活该倒霉的国民党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蒋介石会万岁,所以不需要总统继承福利法,也不需要总统退位优待法,还愚蠢地认为,国民党在台湾是铁打江山,无可替代,所以不需要政党法。
实际上,在蒋介石蒋经国父子两代暴君的白色残暴统治下,也没有人敢提出有关总统继承权的立法,因为那会被蒋家父子怀疑,是否对他们的位置有什么想法。
我在北美发表文章公开支持台湾反对党,抨击独裁专制的国民党,并从法理上指出,国民党自己就是如假包换,没有合法身份的非法组织。
郭雨新将我的那篇抨击国民党以党乱法的文章,在台湾大事地下印发,再广为宣传,搞得人人皆知国民党居然是个妾身未明的非法组织。
这使国民党丢尽了脸面,老羞成怒,于是台湾警备总部把我列为黑名单,严禁我的书和文章进入所谓戒严下的台湾小岛。
党禁被现实环境打破之后,国民党情急,连忙搞出来一个《政党组织法》,首先登记为第1号政党,民进党跟进成为第2号 。
这件戳破国民党皇帝新衣事件,使我与郭雨新结缘,成为神交好友。
郭雨新流亡美国后,因缘际会,我居然成了他的义工英文秘书,负责与美国政要友人的书信来往,和交际会谈等的现场翻译。
与郭雨新交往是一段愉快的经历,我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关于台湾政治,尤其是关于外界很难知道的台独运动内幕甚至是独家知识。
郭雨新最感兴趣的是听我滔滔不绝地,肆无忌惮地谈论关于美国的法律、政治、时事,尤其是各种美国最高法院案例的典故。
郭雨新恭维我说:“经常听你谈论美国的观点,使我从新认识了一个真正的美国。”
多少个白天黑夜,在他那个没有窗户几个巴掌大的窄小办公室里,弹指流逝。有时候与郭雨新畅谈,一谈就是大半天,甚至是整个白天。
1985年7月,郭雨新病重,有一次,我到维吉尼亚州亚历山大医院探视他。我坐在他病榻旁,又是畅谈两个小时。
心力交瘁得已经落形的郭雨新握着我的手,诚恳地说,他最怀念的时光之一,就是听我畅谈美国的事务,最遗憾的是,他此生是见不到台湾民主的社会了,最值得骄傲的,是他已经为台湾的民主,指出了一条实际可行的奋斗道路。
我认真的对郭雨新说:“你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台湾的民主运动,不以成败论英雄,你就是台湾的近代民主之父!”
郭雨新于1908年8月20日,在日据时期的台湾宜兰出生。由于大环境,他的日语远比汉语好。
1934年毕业于台北帝国大学。1948年加入中国青年党,1949年当选台湾省议会议员,连任四届,长达二十二年。与李万居、郭国基、吴三连、李源栈四人,被美誉为台湾省议会五虎将。
郭雨新一生,都在反对蒋家王朝,从不放弃任何推翻国民党暴政的机会。1960年与雷震和殷海光等组织反对党,取名为中国民主党,极欲透过反对党来达到台湾独立的最终目标。
阴险而无耻的国贼蒋经国,亲自幕后操盘,将雷震拘捕,把殷海光精神迫害,使他动弹不得,无所作为,彻底摧毁了尚未成型的中国民主党。
自此,蒋经国视郭雨新为党外头号敌人,开始对他全天候监控。国贼蒋经国命令国民党特务,用尽所有的黑白两道力量,务必将郭雨新置之于死地。
然而郭雨新的竞选口号如:国会全面改选、开放党禁报禁、总统和台北市长直选、释放政治犯等,无一不是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祸害的大忌,也无一不是台湾人民追求的普世价值基本诉求。
1975年大选,郭雨新打出:“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未已!”的哀兵竞选口号,到处造成轰动。国民党直接耍流氓,到处动手脚,破环竞选,不惜一切代价,务要使郭雨新落选。
在国贼蒋经国的死命令下,郭雨新竞然因有十万张废票而落选。事后挖掘马路时,意外地挖出来几大袋投给郭雨新的选票。这个事件在宜兰立即引起了两万人的上街抗议,几乎成为暴动。
郭雨新聘请姚嘉文和林义雄两位律师入禀台湾法院,起诉国民党骗选诈选假选。为此,林义雄在日后付出了被蒋经国下令灭门惨案的巨大代价。
在国贼蒋经国和国民党的非法打压下,郭雨新并没有放弃组织反对党的努力,于是,他提出了没有政党之名却有政党之实的准反对党---党外---也就是民进党的前身。自此,台湾的反对势力开始有了一个凝聚点,有效地开始走向政党政治的康庄大道,因而郭雨新享有黨外祖師爺的雅号。
历尽千辛万苦,党外在国民党的铁拳高压下,悍然成立了鼓吹台湾独立的民进党,改变了整个台湾的政治大环境。
在这之前,海内外的国民党反对势力,全力追求的是在何时何地,悍然宣布成立新政党,前后不下五次,下定决心要突破国贼蒋经国暴政的黑势力,悍然宣布建党,但在最后行动前被逼取消。
郭雨新告诉了我不少台湾蒋家的丑事,使我更加的鄙视蒋介石蒋经国这对父子暴君的个性。
蒋经国极欲传位给儿子,但是长子蒋孝文,不但酗酒成性,好色野蛮,尤其是沉迷夜夜笙歌的情欲生活,生活腐败,学业差劲,军校又嫌辛苦,还喜欢开小差,到处吃喝嫖赌。
有一次在高雄第一舞厅,蒋孝文为争夺舞女而开枪闹事,丑闻传开,丢尽了蒋家王朝的脸面。
1964年,蒋孝文与新闻局人员开车到中横出差,只因招待方稍微怠慢开门,一路上喝的已经烂醉如泥的蒋孝文,盛怒之下,拔出手枪,朝着里面就开枪乱射。
1968年,将孝文与台北市长高玉树的儿子高成器,为了争夺美女吴纯纯,居然在阳明山别墅里将两人就地正法,当然被蒋经国特务粉饰成高成器和吴纯纯两人的互相情杀,结案了事。
蒋孝文到处奸淫嫖赌的结果,就是得了无药可治的新型梅毒,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长达十九年之久,最后在1989年4月14日,这位台湾的蒋家恶霸三世,在国贼蒋经国死了十五个月后,终于喉癌引起并发症,也跟着死了。
蒋孝文半死不活,接班无望,国贼蒋经国就把希望寄托在老二蒋孝武的身上。
但国贼蒋经国的老大蒋孝文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老二蒋孝武也高明不到哪里,一样是个学习成绩倒数第一的赖皮混混,被安插到军校读书时,他从不守规矩,别说军训了,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饭从不排队,不喜欢的饭菜就另外点菜,叫厨师为他特别烹调享受,无他,特权阶级是也,仗着他恶霸老爸的淫威,谁也不敢招惹他。
蒋孝武兴趣一来,就吩咐手下开着军车,到处吃喝嫖赌抽,除了好事外,他几乎没有干不出来的下流勾当。1974年,凭着他是蒋家未来接班人的招牌,就这么一个衙内,居然成了新成立的荣华公司董事长,民间有怨言说,这个流氓胚子,根本就没有去上过班,只拿钱,不干事,当然没有人敢说话了。
特务出身的国贼蒋经国,非常清楚特务在暴政中的重要性,为了培养蒋孝武,于是安排他开始学习如何掌控台湾的情报界。
蒋孝武的好色大概遗传自他老爸国贼蒋经国,或影响自老哥蒋孝文,明星崔苔青和郑绵绵等,都曾是被他霸占的发泄性欲玩物。
1984年,胆大包天的蒋孝武,居然下令,派三个竹联帮流氓杀手,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谋杀美籍华人作家刘宜良,是为轰动全球的江南暗杀案。
刘宜良的遗孀崔容芝,在加利福尼亚州美国联邦法院控告台湾政府,台湾国民党不敢与崔容芝在美国联邦法庭上硬拼,最后被强押着庭外和解,赔钱了事。
崔容芝控告台湾政府一案,属于著名的美国长臂管辖权司法民事索赔案例,笔者曾撰长文《崔容芝 诉 中华民国案》,就美国法理与法律角度,详细论述此案美国联邦法院与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的全部辩论、审理与裁决过程。
《崔容芝 诉 中华民国案》法理不仅取证精彩,而且公平公正,引证案例扎实,引经据典,环环相扣,逻辑推理上乘,严谨的法典和法理,使谋杀刘宜良幕后主谋蒋孝武的罪恶嘴脸,无所遁形。
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的裁决书,更称可流传千古的样板判例,是最佳的教科书材料。笔者读后极为动容,遂将之全文翻译成中文,供华文读者参考。
在美国各大法学院里,凡是研究到美国的长臂管辖权法理时,尤其是关系到美国公民在美国联邦法院起诉外国主权政府时,无不引证《崔容芝 诉 中华民国案》判例为首选资料。
赔偿崔容芝的官司了结,但是蒋家噩梦才开始,刘宜良之死直接摧毁了蒋经国的家传王朝美梦,自此蒋家开始没落,最后淡出台湾政治。
国贼蒋经国的丑脸被这个流氓儿子蒋孝武丢光了,为了老脸,也为了保护蒋孝武,好叫他尽快离开台湾的是非之地,风高月黑的夜晚连忙把他派去星加坡,干什么商业副代表去了。
1991年7月1日,恶贯满盈的蒋孝武,心脏病爆发,死在台湾,才活了四十六岁。国贼蒋经国眼见大势已去,只得伪装成民主大王,继续欺骗台湾人民,摇身一变成了台湾的民主先锋,历史的讽刺,就是如此的现实,不是国贼蒋经国不想世袭王朝美梦,而是在滚滚如潮的世情下,无法办到而已。
1986年9月28日,党外终于突破台湾恶霸蒋经国的戒严令铁腕统治,悍然叫板蒋家王朝,成立了民进党。
事实上,论资格论人气论辈分,如果国民党允许郭雨新在台湾进行竞选活动的话,他是极有希望击败国贼蒋经国成为台湾总统的。
郭雨新见多识广,口若悬河,讲演极具草莽气概,但不会写汉语文章,也不懂英语,那段时间,他的中英文书信、通讯和文章,全部由我负责代写。
郭雨新对我的知遇和信任,可从一件小事中看出来。有一次,台湾立法委员康宁祥来访,欢迎晚宴前,有一个非正式的座谈,大约有三十余人在场。
康宁祥一开口就用闽南语,而我是现场中唯一听不懂台湾话的所谓外省人。坐在我旁边的郭雨新,用国语轻轻地向康宁祥说:“对不起,康委员,请用国语发言,因为高先生听不懂台湾话,谢谢。”
全场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康宁祥则稍微停顿,用目光环顾众人。人人脸上显示出了疑惑的表情:在台湾人的政治聚会上,用他们一贯排斥的国语来讲演,似乎是一件不太恰当的事情。
郭雨新见此,立即平静但强硬地说:“高先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如果不用国语讲话,我立即退场。”康宁祥不愧是政客,没加考虑,若无其事,就立即用国语讲演起来。
这件事传开来后,在台独集团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在他们台湾民主运动海外同盟精神领袖身边,怎么能够容忍一位外省人,而且还在处理那些敏感性的事务?
我不懂台湾话,而台独又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小人物小政客,与郭雨新朝夕相处,瓜田李下,在所难免,居然有十余位所谓的台独大佬写信给郭雨新,要他提防我这位所谓来自台湾的退伍军人国民党特务,可笑之极。
有一次,郭雨新忍无可忍,对雪花般的所谓各式各样的告密信,勃然大怒,发表声明说:
“高胜寒先生大陆台湾都没有住过,我也不是白痴,何来什么台湾退伍军人国民党特务?你们知道他的年龄和背景吗?我用自己的这颗脑袋担保他不是!”
事情这才被压了下来。我因不想使郭雨新为难,坚持辞职而去。他以在美国仅存的两大本《台湾议坛五十年》上下集相赠,作为纪念。
郭雨新是一位胸怀远大的政治家,终生目的,就是要当台湾独立之后的总统,因而有1978年1月20日,在美国隔海与台湾的蒋经国竞选总统的政治活动。
郭雨新多次对我说:“我如果当选台湾总统,你就是我永远最信任的顾问!”
郭雨新的豪迈与抱负,令我敬佩,知遇之情,也使我历久不忘。
1985年8月2日,郭雨新病逝於美国维吉尼亚州亚历山大医院,享年七十八岁。
郭雨新病逝后,1985年8月2日23日灵棺运回台湾。临上飞机前,我独自到维吉尼亚州福尔斯彻奇(Falls Church)永利殡仪馆(Everly Funeral Home)郭雨新棺前,与这位忘年知己道别。
一进灵堂,远远的看见郭雨新的棺木前正面,贴着台湾驻美外交部北美事务处给曾拒绝郭雨新多次申请返台签证的最后签证,也算是贪污腐败祸国殃民的国民党干了一件仅有的正事。
我静立棺前,闭目祷告,愿郭雨新魂归天国,安葬阳明山。前尘往事,往事前尘,音容宛在,斯人永别,永别斯人。绕堂唏嘘,含泪抚棺,黯然神伤,合十膜拜,鞠躬而退。
次日见报,台湾民主之父郭雨新遗体返台,十万市民,夹道接迎,场面感人。事实已经说明,台湾民主之父郭雨新在台湾人心里的地位是什么了。
2015年8月2日,郭雨新的十年机要秘书,也是他的红颜知己陈菊,在台湾参加郭雨新逝世三十周年纪念会上说:
“當年,郭雨新先生在政治最黑暗的時刻奮起,在黨外以星星之火,燃起台灣民主活動的熊熊火光,維繫台灣民主血脈的延續。
郭先生對於台灣民主的堅持,始終如一,保持一貫的態度與風骨,從來沒有放棄原則,這就是郭先生的人格。也因為郭先生的堅持,帶起日後風起雲湧的民主運動,終於譜下台灣民主最輝煌的一頁。
我常想,這就是郭雨新先生對台灣民主最大的貢獻。我期許年輕一輩的台灣人,都要記得與認識郭雨新先生,也希望大家能夠將郭雨新先生的精神傳承下去,讓台灣的民主代代傳承,讓郭雨新先生永懷我們心中。”
高胜寒 2020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