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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平随笔 | 道德元理 25. 马基雅维里木有隔离“肮脏”的政治与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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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平随笔 | 道德元理 25.  马基雅维里木有隔离“肮脏”的政治与道德

 

人们不关心政治,还有第四个常见的原因,就是觉得它太脏了,让人有点受不住,怕被污染咧。不用讲,这个原因相当反讽:前面讲了,要是你不参与政治吧,碰上和你不对付滴,掌了大权,就会让你受不住;可等到你去关心政治了,又会觉得里面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变幻无常,着实太脏,更加受不住,倒不如躲进深山老林,怡然自得,好像也能得到“liberty”似滴,嗯哼。

 

旁敲侧击一锤:这种情况下,你只能得到,鲁滨逊式的一己“freedom”,不大可能得到,严格意思上的“liberty”,因为如同宁肯在泥巴坑里打滚,也不愿“应帝王”的庄周老人家那样子,你躲开的不是别的,正是“政治”。很不幸,今天不少儒人,依然闹不清两者的区别,还以为“逍遥游”,就是“liberty”呢。

 

更不幸的是,既然现代背景下,你不大可能躲进深山老林,永远不出来,这样子远离政治,还是不足以让你,跳出如来佛的魔掌:一回到现实社会,你的旅行式逍遥游,也就实质性地终结啦,会让你重新处在,既坏又肮脏的统治下。同情。

 

回到正题上来。刚才说的现象,尽管相当反讽,却很合乎逻辑:恰恰由于政治既必要,又重要,投身政治的人,尤其那些想要管控别个的自由意志,超乎寻常强烈的人,无论在争夺权力(夺权)的道路上,还是在掌握权力(掌权)的过程中,都会受到诱惑,为了让自己认同的正义底线(哪怕它在自己看来,极其冠冕堂皇高大上),成功地落到实处,不惜采用各种,藏污纳垢的肮脏手段,乃至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无所不用其极,从而把后果论的理念,推到实践中的极致:只要成功,怎样都行,以致让社会生活的政治板块,变得尤其肮脏……

 

主要由于这个缘故,人们一方面会以赞许的态度,把那些德政双馨,亦即兼有正义底线和德性品格,逗人全面喜爱的政治从业者,叫做“政治家”,另一方面又会以鄙夷的口吻,把那些德政双不馨,招人通体讨厌的政治从业者,叫做“政客”,俗话或曰“当官滴”;麻烦仅仅在于,撞上了德政两者中,只有这一半或那一半,馨了的政治从业者,大概就挠头了,拎不清“客—官”,该怎么称呼,不是?

 

本系列不设规范性立场,自然不会为,这类应然的麻烦伤脑筋了,而是平铺直叙,一视同仁,不管你是德政双馨,还是德政双不馨,或是德政不双馨,都叫“政治从业者”,同时顺便从实然角度,给挠头者一建议:基于正义比德性重要的理由,评判德政不双馨的从业者时,阁下还是赋予政这边,更高的权重为好。三思。

 

一提到这话头,各位或许就想到了,尊敬的马基雅维里先生,因为他在代表作《君主论》中,明确主张:君主为了夺取和运用政治权力,可以不讲道德、为非作歹,从而肯定了政治的肮脏性,还因此被许多论者赞誉为,第一次在西方思想史上,将政治与道德,两个不同的领域分开了,不仅让政治摆脱道德的束缚,回归了自身,而且因此也让政治学,一并回归了科学。

 

举个例:美国的政治学家萨拜因,就这样子曰过:“与其说他是不道德的,不如说他是非道德的。他实际上把政治,从其他因素中剥离出来了,将政治看成目的本身。”差不多的说法还有不少,从而形成了某种流行的荒诞见解:政治与道德无关,是个独立的领域,不注重道德理想,更强调现实利益。

 

说白了,23篇谈到的那些定义,虽然纷纷提到,政治与社会生活、人际冲突、利益分配、政党政府、权力关系的关联,却咬紧牙关,就是不肯纳入正义,这个要害中的要害,简直有点不把,象形文字的分崩离析,放在眼里的意思,也与这种“道德中立”“无关于道德”“非道德”的荒诞看法,有好几毛钱的关系吔,嗯哼。

 

荒诞在哪里呢?前面的讨论,清晰地表明:只要在“关涉人伦角色身份”的意思上,运用“道德(伦理)”的概念,政治就不可能是非道德,或无关于道德的。毋宁讲,它恰恰是伦理领域中,围绕正义底线,这个关键中的关键,展开的核心板块,构成了道德生活中,不仅最必要、而且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个意思上讲,任何想把政治从道德中,分离出去的企图,不是异想天开,就是不知所云。

 

说穿了,《君主论》的研究内容,是不是超出人伦关系,另行开辟了,一块独立的领地啊?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因为马基雅维里不仅照当时的“习俗惯例”,把这本书献给了君主,而且还以君主与臣民的关系,作为头号关注点,所以有了下面的章节标题:“论市民的君主国”“论世人特别是君主,受到赞扬或责难的原因”“论应该避免受到蔑视与憎恨”“论君主的大臣”“应该怎样避免谄媚者”……,不是?

 

其实呢,不仅中国的儒家,将君臣的政治关系,与父子夫妇的伦理关系,缠绕在一块,而且古希腊政治学,也是以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作为主要考察对象,从来都没想过,要自绝于道德伦理:柏拉图讨论“正义”的政治秩序时,一直是围绕,哲学王的“智慧”,军人的“勇敢”,平民的“节制”,这些角色德性打转转;亚里士多德一边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用了一卷的篇幅,探讨“正义(公正)”的问题,一边在《政治学》里,开门见山滴思考了,非政治的“家务管理”,然后又反复强调:最优秀的政体,应当由最有德性的人来治理……

 

考虑到这些哈,俺老汉窃以为:假如不是脑瓜里,进了超过250毫升的H2O,肯定说不出,政治能摆脱道德束缚,这样子有底气的蠢话来。弱弱滴问一声:政治如此放飞自我,回归的自身,究竟是怎样神奇的一个自身呀?难道是与包括君臣关系在内的,任何人伦关系,木有丝毫瓜葛,因而也拎不清在哪存在的自身么?够傻。

 

不错哟,与此前的政治学不同,马基雅维里木有要求,君主成为最有德性的人,反倒公然主张:为了夺取和巩固权力,君主可以甚至应当,背信弃义、不讲仁慈、悖乎人道等,从而将为人不齿的种种劣性,引进到政治生活中,让它变得肮脏起来,甚至还好像因此间接造成了,许多人不想参与政治的后果……

 

可是吧,只要遵循同一律,恪守“道德”的核心语义,甭把它与“德性”弄混了,我们就不得不承认:他这样子鼓吹,与其说是把政治与道德隔离了,不如说是把政治,牢牢嵌入到了道德中——只不过并非以彰显伦理德性的方式,而是以肯定伦理劣性的方式。无论如何,背信弃义、不讲仁慈、悖乎人道等,尽管有理由在应然层面,说成是“不道德”的,却显然没理由在实然层面,说成是“非道德”的。

 

这个意思上讲,萨拜因虽然有意显摆了,“不道德”与“非道德”的对照,其实没真正搞懂,这俩词怎么个意思:“不道德”是在应然层面,指责某个存在者(比方说流氓),只有下贱的劣性,缺乏高尚的德性,文言又叫“缺德”;“非道德”是在实然层面,指认某个存在者(比方说火星),既不是“有道德”的,也不是“不道德”的,而是与人伦身份、道德价值等等,木有神马关联,嗯哼。

 

严格说,马基雅维里也木有否认,德性在政治中的积极作用,反倒明确认为:慷慨、仁慈、守信等,是君主受到尊敬的重要原因,主张“可能的话,还是不要背离善良之道”,并在特定语境里,谴责了不讲信义的劣性。就此而言,我们甚至木有理由,抨击他的政治学,把政治与德性隔离开,整个一“不道德”了……

 

不用讲,恰恰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更木有理由,夸奖他的政治学,整个一“非道德”了。毋宁说,围绕君主如何掌权的话头,马基雅维里同时肯定了,德性与劣性的积极效应,从而将政治当成了,道德领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是?

 

要是再从政治与道德的,这种二元对立架构出发,推出现实利益与道德理想的,二元对立架构,并因此放肆渲染,“只有永恒的利益,木有永恒的朋友”之类,和儒味的义利之辨差不多的扭曲见解,那更是以讹传讹,错上加错啦,既忽视了道德理念(包括正义),与各种益好(包括实利)之间,密不可分的关联,又忽视了政治板块本身,旨在通过贯彻正义底线,维护人们特定权益的基本功能。

 

前面曰了多次:一方面,在概念上,应当恪守同一律,将道德与非道德益好、义与利区分开;另一方面,在现实中,又不可将它们割裂开,仿佛道德以及正义,完全不食人间烟火,与非道德益好、特别是实利益好,一丢丢关系都木有似滴。当头棒喝一棍:凡是概念上将它们混为一谈,现实中逼它们各奔东西的主张,不是满脑子进水,就是满肚子坏水,毫无悬念,嗯哼。

 

具体到本篇讲,马基雅维里充分肯定了,伦理劣性连同德性,对于君主掌权的工具效应,一方面无疑渗透着,为君主及其同伴,谋取实际利益,乃至花天酒地的因素,但另一方面也同时关涉到,不同君主持有的,应然内涵不同的正义理念,包括但不限于:建立现代的共和国,推动意大利的民族统一等。

 

这个意思上说,断言他不注重道德理想,更强调现实利益,用藏污纳垢的“益己(利己)主义”或“现实主义”,取代了德性至上的“道德理想主义”,就有点失之偏颇咧:不管是统一意大利,还是建立共和国,好像都很难拿,找不出道德理想的踪迹当由头,一棍子打进,红果果自私自利的冷宫吧,不是?

 

于是乎,从上面的讨论中,似乎能得到两点启迪:第一呢,无论肮脏不肮脏,也无论诉诸的手段,是德性还是劣性,动用权力实施正义的政治板块,都不会是非道德的,也不可能在人伦关系之外,另行搞出一个,与伦理领域无关的独立王国来。

 

第二呢,考虑到道德领域中,政治发挥的主导作用,及其与大伙的应得权益,包括实利益好之间,息息相关的密切关联,哪怕它再肮脏,都不足以构成,各位缩进象牙塔里,逃避政治的充分理由,否则还是那句老话哦: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你不政治,政来治你,并且是以强力他律的方式,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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