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副打药配齐了!续三: 《黎明 ,始于上世纪70—80年代的混沌岁月》
谢筱修
四,
在热处理称得上臭“老九”的有三个,最臭的老右章总,其次是老唐,老广。真是三副打药配齐了,家庭婚姻都不顺!
这些年老唐的婚姻能勉强维持着,全靠他有一副好脾气,几乎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忍辱负重,其实他比章总,老广他们离了更难过。
老婆似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随时会给他带来危机和麻烦。
无论他学识多么广,工作多么勤勉,人员多么厚,调子多么低,抵不过老婆那张嘴脸,她可以把他描述成女人都厌恶的色鬼,说他有空就纠缠着她上床,不光是晚上,就是大白天,在厨房,座椅上他说干就干,像餓馋了的狗,不顾一切的啃,让人受不了!
老婆是他的克星,她最大的本领就是敢于说,而且你怕啥她说啥,还添油加醋的说,花样翻新的编起说,
说完床上的事又说他有多寒酸,内裤都是补疤的,还穿起不换?再说个子矮小皮肤黝黑,远不如他的同学,她坐月子某某男同学来看她,医院那些护士妹儿围起来看,哇好帅!她编的故事成系列的一回接一回,一章接一章更精彩,更扣人心弦,不怕你不信,就怕你不听。
她脸皮厚胆子大,只要能把老唐说趴下,不管话说得多难听,多令人肉麻!先是找厂工会妇女主任,绘声绘色煞有介事地说……她的独门绝技刚开始的确能惊讶些人,因为与大家眼中的老唐反差太大!听了很稀奇,似信非信的。后来大家听多了,总是哪些说辞就腻了,不太信了,觉得她是脑壳有病,丑化污蔑自己的男人?尤其是把自己说成是弱智好像是被强奸?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质疑,凭她那敦实的个子,1.6米的身高,一身的肉与老唐不到1.6米的瘦小个子,论称重量也称过他,还莫说要赤裸裸的干那些事,一厢情愿能成吗?
没人买账了,她又到车间找女工委员,以为车间的好蒙,殊不知邓静这些是见过些世面的,说这种婆娘她见过,以前她们矿区就有,四个字,“耍婆!占强”稍有不如意就来这套,把那些私密的事挂在嘴上四处招摇,栽赃吓唬男人,倒奸不傻的,直到男人服软跪下给她求情为止。
严大炮更直白,“不要脸不要命的,欠揍!对付像老唐这种死要面子,自尊心强的臭老九特别有效,对付老子这种男人,哼哼,一点没门,你横我比你更横!你不要脸我更不要脸,扯出锤子不认人!”
严大炮气愤不过,要打不平,对他老婆说,“喂,王老师!别欺负老实人哈,热处理的哥们是不睬祸事的哟!”
王知道热处理出“天棒”(天不怕地不怕不讲理的人),还真吓了一跳,回去给她妈告了,说老唐约人要打她!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她妈带领她下面两个弟娃上门兴师问罪。看那弟娃像她,更像她妈,长得满脸横肉,莽头莽脑的。她妈不问青红皂白,就放话说“唐忠你听好了,你们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毫毛,看老娘泼给你看!”两个舅子娃儿也怒目圆睁,把拳头捏得咔咔响。走的时候她还撂下一句话,“老娘是啥人?你们去汽修厂访一访?”
后来一打听,果然不出所料,她妈是汽修厂出了名的两大泼妇之一,曾经为老公升级被卡与劳工处长发生纠纷,当众耍泼,自己险些跳脱了裤子,还用手抓人家下身而闻名于厂!而她老汉则是个服服帖帖的耙耳朵。
啊,原来老唐老婆是遗传了她妈的基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她的嘴上功夫比她妈有过之而无不及。
找到这种老婆老唐算是倒霉,据说老唐他妈临走时都闭不上眼,说是她害了老唐一辈子。他看在孩子和家庭的面上只能一次次忍让,委屈求全,将就过,慢慢熬。他听人说,有的女人老了可能慢慢会变?
老唐读中学时父亲不幸病世了,妈为了把他弟兄俩拉扯成人不得不改嫁,她起早贪黑的干,忙完土头忙家头,就一个要求,让孩子继续读书完成学业。幸亏继父是个开明的人,没有表示反对。别看老唐个子矮小,很懂事,为了读书,节假日回到家里,就开始土里田里帮着干,少让父母受苦受累。学习刻苦努力,成绩名利前茅,一口气直读到大学毕业。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为了支持哥继续读书,他读完初中就只好辍学,兄弟身高马大脑子灵活,后面就留在生产队务农,当过队长做过生意,她妈和继父跟着他日子过得不错。
老人家身前一直担心的就是大儿子的婚事,在她的眼里大儿子老唐比较老实本分,不如小儿子机灵。毕业分配后,有亲戚就托人给他介绍对象,也就是如今这个老婆王老师。
双方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去对方家,另一次是请对方来。对方家是城市人,父亲是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她样子不像爸倒像妈,大脸盘子,长着一脸的肉。看起来倒笑嘻嘻的,挺热情客气,对老唐本人也很满意,端茶递水请上坐,奉为上宾。
唐妈看见对方身体壮实,胖乎乎的脸,觉得身体好,今后能生儿育女,做事干活都没问题也很满意,对于传统的农村妇女来说传宗接代最重要,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另外还是个老师,有知识懂规矩。进进出出的都把她扶着,生怕她跌倒,还给她买了件毛背心,说冬天冷穿起暖和,怕她凉了生病,多体贴人!
他妈倒是赞不绝口,只是兄弟私下嘀咕,那张大脸,有点带凶相!缺点女人味。
老唐大学读冶金系,本来女生就少,金热专业就更少了。没机会接触女士,更不说谈恋爱,完全是个“女人盲”。他又是个孝子,知道老母亲这辈子受的苦,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他成家立业,了却她的夙愿。
两次见面他也说不出哪儿不好?所以她妈说的他也没反对。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后来王老师和她母亲不嫌麻烦,又去近郊看过老唐母亲几次,送吃送穿,小东小西笼络,一再催办婚事。老唐她妈是个特别厚道的农村妇女,经不住王老师母女的一番“深情厚意”的感化,实在抹不过情面,反过来催儿子老唐,最后他也自觉年龄不饶人,三十来岁了,结婚也是迫在眉睫。不如早日顺了老母亲的心,于是匆匆完婚。
婚后不久有了小孩,她自以为为唐家作了大贡献,慢慢露出庐山真面目,严然成为最高统治者,全面管理家庭的一切,老唐的工资,生活,包括行动自由……连老唐妈来家看看孩子小住几天,还带去了自家养的土鸡土蛋,她都紧绷着脸,好像借了她的谷子还了糠,面带愠怒。他兄弟真是慧眼如炬,早就发现她面藏凶相,缺乏女人味。一点不假,稍不如意还耍横,冒火,要挟去单位张扬吓人。
安家不久的老唐是最要脸面的,生怕被人家议论家庭不和。这点恰恰被她捏住了软肋。老唐只好打饶命拳,长此以往更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养成如此好强霸道的恶习。此举必将毁了这个家庭,也同时毁了自己的一生。
有情人成不了眷属,没情人却在凑合,老广和老唐一根藤上的苦瓜,苦到一起了!
五,
(一)
要说热处理的臭老九,章总才是不折不扣的。解放初期他毕业于山城大学冶金工程系,新中国百废待兴,他怀着一腔报国热情,辛勤工作,没想到风云突变,祸从天降,被无端打成右派,从此度尽切波,历经人间冷暖。
章总本来有个幸福美满,令人羡慕不已的家庭。他二十几岁就成为山城某大型军工厂的工程师,如冉冉升起的新星,闪耀在工厂的上空。漂亮的妻子长芳和英俊潇洒的章总结缘于工厂文工团。妻子身材苗条,舞步轻盈阿娜,章总手风琴,二胡伴奏,独奏。曲子欢快婉转,郎才女貌喜结良缘。
章总出生血统工人,父亲是老资格的汉阳兵工厂工人。抗战时期随工厂自武汉迁往山城。根红苗正他,五十年代中期作为选拔去苏联留学的预备人员。一凡风顺,前途无量!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
没想到风云突变,一场反击右派分子猖狂进攻的疾风暴雨悄然向他袭,猝不及防,将他无端卷入漩涡中……
一天支部书记找到他,和蔼可亲的说,“章工,会上你都一直不发言,你都是预备出国留学的人了,还是给单位留下点宝贵意见吧!”无奈,章总沉思一会说“如果实在要提,我觉得我们民品缝纫机机头的针,在热处理淬火时需要改进一下,群众来信反应针不耐用?这个质量问题不解决,恐怕影响我们的信誉!”书记边听边记边说“提得好,提中要害了!”他不以为然,作为分管热加工的技术负责人,觉得这是份内的事。
没想到,就是这中肯的大实话,如书记所言不但击中了工厂的要害,也击中了章总本人的要害,厂党委作为重点反党言论列入另册“右派分子“黑名单。最终被“引蛇出洞”,落入他们事先设定的圈套。眼看着一颗明亮闪烁的希望之星坠落,消失在遥远的夜空……
二十二年风雨泥泞的漫长路程啊,他和家人是如何挺过来的?
消息传到他妻子耳边,如天塌地陷,五雷轰顶,茶饭不思,她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夜会变成反党份子?愤怒之下她硬要去找党支部评理?章总更是精神崩溃,也不能寐,但他终于克制住了自己,极力劝阻说服她妻子,一定要相信组织,组织培养了自己一生,真金不怕火炼,脚正不怕鞋歪。叫她耐心等待,照顾好孩子和自己。他一定会安全地回来。
随即他们军工系统的一批右派,告别了妻儿老小,被押解到湖北恩施靠近神龙架方向一家农场去劳动改造。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纷飞的大雪把整个农场银装素裹。他年轻,被分配到离场部最远的一个队,到达时天已经黑尽了。队里的人几乎走光了,都回家准备过年去了,几栋房子黑黢黢的。队长是个精干的老头,批件齐脚背的毛绒绒大衣,戴顶带绒的皮帽子,招呼他把铺铺好住下,接着还发支枪给他,问他用得来吗?他点头说没问题,每天都给枪打交道。队长疑惑地瞥他一眼,说附近山林有狼,熊等野兽出没,不小心大家都会丧命!
果然,他们正烤着火,突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呜呜呜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心里一阵紧张,猛然拿起了枪,队长招呼他先不要动, 听他的。逐渐狼的眼睛都能看清楚了,幽蓝幽蓝的,闪着束束凶光!不只几双,而是一片蓝光,像漂浮的小灯笼幽灵般游动。
他把枪架在窗口上,学队长瞄准狼群,手扣着扳机,时刻准备发射。说实话,置身这种你死我活的场景,早已经宠辱皆忘,加在老右他身上的一切莫须有的罪名,心身遭遇的悲痛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去把火再烧旺点!”赶紧走过去往堆里放干柴棒子,“再把门开大点!”他犹豫了片刻,看他坚定的神态,颤抖的手开始慢慢地拉开门。
千钧一发之际,豁出去了。门敞开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夹杂着劈劈啪啦的柴梗爆炸声,把周围的天空照亮了一大片,漆黑中漂浮的蓝焰开始停住了。兽与人,就这样彼此对持着。蓝焰慢慢地变弱,变暗,最后消失在山林深处。
鬼哭狼嚎的夜晚,伴随着饥寒交迫的白天,就这样,他们在那里相依相伴,一直熬到冰雪消融的春天……
农场的经历让他刻骨铭心,他的思想开始沉淀,反思自己的不幸遭遇,从中悟出了许多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何时何地,即使在大年三十,在荒芜人烟大雪覆盖的深山老林,总有人在默默地坚守,人与人之间总有真情和信任存在……队长的形象在感染和鞭策着他,无疑在绝望中给他开了一扇窗。
当他满脸沧桑回到山城时,他已经是不适合留在军工系统工作的人。彼时正赶上五十年代末地方工业转型升级,急需一批技术权威去攻关。鉴于他的表现和技术水平,地方机械局慧眼识珠,首先把他从军工清扫出门的名单里挑选出来,第一时间通知了山城轴承厂。因为轴承的精度要求高,尤其是内在质量,这两次抽检轴承都不合格,不找个过硬的专家攻关质量肯定上不去。厂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局里主管技术的局长还特别属付,政治上可以管严点,工资待遇不要亏待人家!这些人闻起臭吃起香,是做事的人。
于是他举家去了轴承厂,为了避嫌妻子安排到了隔壁的维修厂。经过一番动荡,家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轴承厂正在为产品内在质量不合格而发愁。章总是以高薪(仅次于厂长书记)请来的专家,因此全厂都翘首以盼。
轴承厂以前是搞水管,龙头的,基本没啥正儿八经的热处理,章总看到的是仅仅有几台炉子的作坊。因此他首先按工艺要求增补了必要的设备,比如预热炉,冰冷处理。
另外在温控方面要求安装热工仪表,不能用目测!
同时重新审查修订了工艺,对不同尺寸的套圈预热,淬火,冰冷处理,回火时间都着了详细规定。印发给各工序,严格按工艺执行。
对每班硬度,金相等主要质量指标的抽检也做了相应的规定。他守在车间,坚持轮流跟班操作,直到每班产品质量完全合格并保持稳定为止。半年过去了,迎来产品质量检查,行检,部检全部合格,而且排名后来居上,跃居西南地区第一名。摘掉了产品质量不合格的帽子,全厂职工扬眉吐气,尤其是头头们再也不会在局里抬不起头,低人一等了!
妻子去了隔壁的机床维修厂供应科,负责物资采购工作。刚开始还比较拘束,总背着右派家属的沉重包袱,后来随着章总在轴承厂一炮走红,声名鹊起,大家就另眼相看了,觉得毕竟人家是技术权威,是有水平的人,提错了意见而已!所以老右对于她来说反而成了权威,高水平的标签,给她带来虚荣和尊敬的满足。
而且维修机床自然比批量生产轴承要轻松得多,她生性活泼开朗,搞采购供应经常还有机会外边出差,行动自由洒脱,有时供应方还送礼物,因此她工作起来也就比较安心满意了。
五,
(二)
六十年代初,章总贬黜到地方企业,较前几年的颠沛流离,生活相对稳定,给章总的家庭带来了一抹阳光。他的第二,三个孩子渐次降临。本来没打算要老三的,因为前两个都是带把的,妻子想要个贴心小棉袄,想侥幸再试一把。怀起的时候别人都恭喜她,这是个女儿无疑了,女儿装扮娘,看你变漂亮了!还有说肚子圆圆的,象征圆圆满满,肯定是女孩,遂意了。
她也高兴得不得了,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菩萨保佑没白费劲。
结果生产的时候还难产,胎儿过大。以为好事多磨,折腾半天生出来出还是个带把的。随着孩子哇的一声哭啼,她几乎晕过去了。
这孩子生下不久,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章总作为地富反坏右五类份子之一,受到批斗监管。虽然他一向工作勤勉,成绩显著,群众关系不错,但依然未幸免于难。批判当权派时被拉上去陪斗,戴高帽子游街,集中关押不准回家……对于这场突入其来的疾风暴雨,章总早有思想准备,给妻子也打过招呼,说他是死老虎了,在劫难逃,万一有个啥子不测,她首先要设法保全自己,然后才可能照顾好孩子,把孩子拉扯大,不用管他,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妻子虽然经历过反右斗争的巨大伤害和冲击,但十年过去了,过惯了相对太平舒适的日子,一下很不适应,心里充满了失落和焦虑。
尤其是每天上班,总有异样的眼光盯着她,总觉得有人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的,仿佛她身上有永远抹不掉的络印,觉得又回到了从前,披上了老右家属的皮,带上了老右家属的帽,难逃如来佛的手心,难免唐僧的念叨。心里非常难过!
她不习惯夹着尾巴做人。文革越演越烈,抄家株连九族的例子层出不穷,她平时性格直爽,桀骜不驯,无意中也得罪了些人,科里几次评优升级好像有不成文的规定似的,老右家属没戏?即便有几个老姐妹评了她,也批不准!似乎已经约定俗成不能评选她。这就是不择不扣的株连!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忍受不了恶劣的政治环境给她的刁难,屈辱!
文革的遥遥无期,对章总无休止的批判纠缠,对家庭的株连影响,时间久了她开始感到痛苦,忧伤,厌恶,甚至有了想离家出走的想法。老姐妹也替她担心,这样长期下去恐怕要出问题?
尤其是大儿子升学政审,受制于父亲老右黑五类影响,只能降格以求,勉强读中专了事。
作为母亲心里很难过,他想起给第二个儿子开家长会时老师就不无感概地说,这孩子成绩如此优秀,是考清北大的苗子,就是他父亲的政历?
老师的一席话如一石击起千层浪,她心里很难平静下来,联想到文革以来她的处境,受到的歧视株连等不公正的待遇,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她心灵开始崩溃,实在撑不住了。几个老姐妹建议她只有暂时选择脱离关系,摆脱夫妻之间的株连,脱离这茫茫苦海,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想起章总运动开始时的那番发自肺腑的话,至今才体会到它的深刻用意。她觉得现在是该选择离婚保全自己的时候了。
离婚后,大儿读书工作的问题实际已经解决了。幺儿读小学,还小,章总主动提出由他来管,二儿已经读初中,就归她管,后来改为跟她姓。其实一切都如章总所料,离婚后双方都有所解脱,尤其是她,环境可以宽松些,生活工作可以更加自由。
的确,离婚后她慢慢从被株连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和几个老姐妹一到去理发店重新收拾了头发,齐肩短发,烫卷了,看上去精神得多!以前那些烦心事,随着头发一起毫不留情地被剪掉,话也多了,久违的笑容也露在了脸上,一起聊天打牌。
有人妒忌问她“你老公遭批…”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她就怂过去了“关我屁事!他是他我是我?”反倒弄得对方下不了台 ,以后爱管闲事,“关心“她的人也慢慢少了。
事情想明白了,心态也改变了,她应该有自己的活法,有自己的人生,还有抚育孩子的重任呢!跟她的二儿子的确很聪明,有他老子的基因,学习也自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很喜欢他,看成是考清北大的料,她平时出差基本上就托老师照管。
就连平时陪她一起提货的司机都说常姐变了一个样,一路有说有笑的,前段时间黑起张脸,逗都逗不笑。司机属供应科管,彼此玩笑多,好玩。
车队的队长是个转哥,姓刘,在部队是汽车班长,带着车班常年在青藏高原转悠,拉物资,送军火,与藏包一起吃“手抓”,风餐露宿,皮肤晒得黝黑,一米八的个子,身体壮实魁梧,见多识广,车队的人都很服他。
自从常姐离婚后,科里安排她长途出差的时间也多些,刘队长经验丰富,经常开车与她一起提货。
别看刘队人高马大的心特别细,开久了他会问她累不累,主动停下来上厕所?饭点了问她餓不饿?吃东西他会观察那家干净,那家好吃,然后点菜他会先问她喜欢吃啥?再点菜。
那年月有句顺口溜流,“听诊器,方向盘,屠夫刀子,营业员”这几种职业最吃香。他不像有的司机学油了,自认为握着方向盘,像老爷一样要她去服侍他,没有点人情味。
一来二往她逐渐对他有了好感。
厂里抓革命促生产,维修机床经常需要急件,有时连夜连晚去,内江,自贡,德阳求援急件。
她毕竟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了,车坐久了就犯困,刚开始他给她讲当兵开车的趣闻故事,她津津有味的听,讲茫茫戈壁上与野狼遭遇,如何驱赶野狼;她觉得惊心动魄;讲如何去牧民家里喝酥油茶,吃现杀的手抓羊肉,还讲常年住守高原戈壁的寂寞,悄悄传递爱情信看,吞口水打牙祭,还有憋不住的将藏族卓玛(姑娘的总称)肚子搞大了,要处分反而遭卓玛誓死反对的爱情故事……
有时听着听着她就睡着了,丰腴的身体慢慢地靠左倾,将她的头搭在他肩上,他只好一边开车,一边用力托住她,但经不起车颠簸,呼啦一下她就倒在他怀里了。
哦,对不起,听睡着了,她从他怀里撑起来,乳房移动到正常位置,羞涩地望着他。
经常是开一天都到不了目的地, 晚上不得不歇路边店,门前常有女人身影晃动。车灯一扫就能看到她们异样的目光,半是祈求,半是诱惑。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些玄机,睡下不久就听到轻轻敲门声,女人嗲声嗲气的呼唤:“大哥,大哥……”让她感到错愕:不是共产党早在文革前就消灭了妓女?文革后一波接一波的运动,什么清理阶级队伍,一打三反,坏分子,坏女人不是早就绝迹了吗?原来天高皇帝远,这些偏僻地带是几不管的呀!
她赶紧去隔壁敲刘队的门。门一开,她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说要走,这个地方不能住!看她惊吓慌张的样子,刘队急忙安慰她,这一带穷,沿途的店都是这样。扫黄时抓过,也就为两斤粮票做一次,关几天就放了。地方政府也只有睁只眼闭只眼,饿死人他们责任担当不起呀!我们不理他们就是了!她拉着他的手不松,执拗地说她不愿再住这儿,不安全。在她的坚持下,他只好开车陪她从新慢慢往前走,换地方。
她给他递烟,点火,喝浓茶,好让他集中精力开车。黑夜中他突然感觉他是那么英俊,威武;联想起他讲的高原戈壁上,充满人性而质朴的情感故事,让她心情摇曳,暗流涌动。他粗壮有力的胳膊和严肃沉默的表情恰似硬汉形象,产生肉体不可抗拒的磁力。
她与章总离婚一年多,一个生性活泼的中年妇女,生理的饥渴难耐可想而知?刘队更是一个三十多岁,如狼似虎年纪的猛男,听到刚才旅店里那番红嘴姑娘撩拨挑逗的话语,本身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在驾驶室这黑暗密闭的狭小空间里,两个孤男寡女,情绪激昂,已经不能自己,她侧着身体矫情地问他“你是否觉得我坏了你的美事?”他看了眼她说,“是吗?怎么会呢?”她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依然痴情地看着他,“怎么不会呢?”“我又不是傻儿,放在旁边的我不让陪,去找别人?”她听完后,两只手像鼓槌一样不停地在他背上擂,嘴里不停的骂他“你坏你坏你坏蛋”身子不由自主地倒向他怀里,刘队长心有灵犀,一手搂着她,一手把车落到路边……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是人生的快事之一。如今彼此相处“刁风弄月”也是缘份,是上天安排撮合。他走南闯北经验丰富,进一步开导她说:人生如此短暂,百年之后都免不了一死,人生的意义何在?不就是及时行乐吗?你离婚是对的,跟着老右已经熬去半百了,哪里是个头?下半辈子不如跟着他潇洒走一回,活出自我……这些话震耳发馈,字字句句戳到她的痛处,令她心扉豁然开朗,开启了另外一面人生。
再说章总被批判羁押,也让热出理的哥们着急,老唐老广出主意,严大炮,眼镜邀约车间超龄生,知青一帮人去上面要人,说是热处理上夜班差人,否则生产只有摆起了喲!要求把章总交热处理监管,让他顶班带罪劳动改造。上面觉得张是死老虎,再批也挤不出多少油水来,人多了也难管,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车间去管,厂里批判需要时通知车间带上来。章总终于回来了。
常姐与刘队“韩寿分香”的蜜月已经过去了,她不愿这样偷情,希望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结合。刘队总是支支吾吾,有难言之隐。
刘队的家属住在专县农村,一男一女有两个小孩。他几乎是把每月的星期天作为加班,集攒起来回家休息几天。
自从刘队与常姐发生关系后,刘一改多年的习惯,几个月才回去一趟,回去呆一天就匆匆忙忙要走,坐立不安,毛焦火辣的。劝他多呆一天都不行,说厂里有事。两孩子舍不得他走,女儿拉着他恳求,说爸爸明天就是她十岁的生日了,留着陪她过完生日再走吧?他平时是最喜欢孩子的,觉得以前亏欠他们很多,可他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
老婆凭女人的直觉感到他变了,以前回家给她亲热是迫不及待,等不到天黑,就猴急猴急地催着上床,那家伙撑起多高,现在你摸它都没反应,逗都逗不起来,软货!
但依然痴情于他,她认为他能有今天,全凭她们的感情,多年夫妻情谊他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他俩也是青梅竹马,一个大队背草背篼长大的。小学,初中都在公社完小,完中一个班,每天结伴走五六里地路,一起说笑打闹去公社读书。毕业后都是公社的能干人,她是村姑一枝花,他是帅哥一根葱。在后来他报名参了军,她留在农村务农。
他长得一根葱参军应该没问题,嘿就有那么怪,体检时那些看起来瘦骨嶙峋的还过了,他却发现怪头怪脑的男人睾丸帅气病,怀疑睾丸出了点问题?还是她爸是大队书记,赶紧出面找到公社书记,给卫生院打招呼,后来复查说没事了,不影响健康,才算过了关。
再后来她就成了军品,未婚妻。
这些年她在农村拖两个孩子,起早贪黑挣公分也不容易,还要喂年猪,平常称盐打油红白喜事应酬开销都靠他拿点钱回来补贴。尤其是年终决算,一个工分一般四,五毛钱,一人挣三个人的工分,抵扣分吃的粮食还要欠一点钱,得让他拿钱回来补钱。
今年都腊月初几了,会计张榜出来他家还欠一百多块!农业学大寨,队上加班加点改良了几块瘦田,收成比去年还好了点,少补了十几块钱。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拿钱回家补款分粮准备过年了,今年却没见他的人影?会计都催过她了,她心里着急,实在等不及,她把孩子送回娘屋,第二天一大早乘车去工厂找人。
下午二点多钟车才到沙坪,刘队正在洗车,下雨跑了趟长途。突然见她来了,感到非常吃惊!因为他和常姐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这段时间连做梦都梦见老婆来找她扯皮!莫名其妙的心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是祸躲不过!
来人了,车队的人以往都会凑热闹,过来开玩笑取乐,今天没有,反倒有人叽叽咕咕的议论什么?
她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正纳闷,他赶紧走过去把她拉着说“走,我们上宿舍休息!”,幸亏是上班时间,宿舍没啥人。她坐在他的床边,仔细看了看了,床上仅两件脏衣裤,用手一抹不少灰?好久没住人了?她一脸的疑惑!他是当过兵的,以前来这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那像这样一遍狼籍。还有,以往她去探亲他总是喜喜形于色,话语不断,热情关心,家长里短的,今天六神无主,像丢了魂似的,联想起今年发生的事,她实在憋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他“到底发生了啥子事?今天你老实告诉我?”
他担心的事终于来了,早来比迟来好。他清了清嗓门,准备把那句话吐出去,但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要离婚太残忍了!
她见他吞吞吐吐,气急败坏地说,你是男人,夹的是卵子,敢作敢当啥?被她一激将他终于说出口“我要离婚”!
“ 啥子,给我离婚?”“对不起了,老婆,我没办法,她已经怀上我的孩子!”她顿时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些日子她疑惑的事终于证实了。
“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背着我做的好事,去把野娃儿给我打掉!”她气得边哭泣边骂。
“医生说打不得,高龄妇女有生命危险!”
当天晚上他俩就这样痴痴坐了一晚,该骂的骂完了,泪水也流干了,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说清了,赔礼道歉,悔恨赔罪,最后跪在她面前,眼含热泪请求看在夫妻一场的面上再救救他(重婚罪),成全他一次………日后他有机会,当牛做马一定报答她一辈子的恩情!
她悲痛欲绝进退两难,最后为了保全孩子他爸的工作和免受牢狱之灾,不得不委屈求全,违心地签字同意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