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平随笔 | 求知爱智22. 评判诉求怎么会转型成描述
刘清平随笔 | 求知爱智22. 评判诉求怎么会转型成描述
话又说回来咧:要是实然与应然的关联,只像上一篇说的那样子纠结,西哲那批人儿,尽管有点“理性的自负”,应该还不难讲清楚,因为毕竟仅仅涉及到,老亚业已分开的,两类不同需要嘛。终极性地把他们带到,马里亚纳海沟里的,是本篇要讨论的一个问题:应然的评判诉求,能够转型成实然的描述。
不好意西哟,亲,俺老汉开始琢磨,是与应当的话头时,已经察觉到了这种转型,可直到近两年的文章和随笔,照旧没说出个,小葱拌豆腐来,混乱反倒不少,所以绝望之余,准备在本篇再努力一把——尽管考虑到浅人之有限,俺老汉连一个自信都木有,只打算把问题提得明白些,就满足啦。惭愧。
举个例:当初浅人区分了,山川草木之类,不包含价值的“非价值事实”“非价值描述”,与经济艺术之类,包含价值的“价值性事实”“价值性描述”,等于已经进入了,价值向事实转型的语境,但后来慢慢发现,不仅“非价值事实”“非价值描述”两个词,不够严密(被当成事实描述的山川草木,已经有了求知欲,拼命追求的认知价值啦),而且与非认知价值,向事实的转型直接相关的,还有个评判向描述的转型。
此话怎么讲吔?尽管应然评判,总是交织着两类需要,可日常言谈中,人们却能通过,悬置非认知需要的途径,把它们转型成实然描述。更奇妙的是,这样子的转型,往往是在人们,把它们作为应然评判,表述出来的同时发生的。
比方说:我和你一起逛展览馆,说“那幅画很美”。这句话无疑是个,带有我自己趣味的炫美评判了,因此你不见得认同,甚至会反唇相讥:“那幅画美啥啊,怎么看怎么丑。”美学中常说的,“审美(炫美)无争辩”,强调的正是应然评判,由于价值不中立、因人而异的缘故,很难争出个神马结果的典型特征,不像“那是一幅画”的实然描述,大伙相对容易达成,价值中立的共识。
可问题在于,你和我怎么争起来的呢?还不是因为这句话,同时告诉了你一个信息:“我认为这幅画很美”,你从中了解了,我的看法的本来面目么?说得简单点哈:要不是我的这个应然评判,同时也是个实然描述,你如何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然后再就这个评判,和我大吵大闹呀?
其实哦,倘若你察觉到,这句话并非我的真实看法,只是故意找由头,要和你斗气,你就会横眉冷对咧:“别骗我啦,你也觉得那幅画丑,就是无厘头想和我抬杠,我才懒得跟你争呢。”毕竟哈,事情要不是这样子的话,19篇怎么有那个胆,拿“真理是相对的,并且只有一个”当标题哩,不是?
再假设有个艺术学家,现场聆听了咱俩的对话,然后纯粹基于好奇心,如实记录和分析了,你我的争吵,没把自己的评判,文言又叫“先入之见”,掺和进去,最终还写成并发表了,“试析两个杠精的趣味争辩”的论文,拿咱俩当具体案例,阐释了炫美活动的某些特征或规律,这样子的研究成果,岂不是还有资格,属于“艺术科学的”范畴么?提前剧透一回:接下来就会用差不多的手法,讨论“人文研究何以成为科学”,这个棘手的话题,嗯哼。
不仅评判,而且诉求,同样能在类似情况下,转型成描述。举个例:你身为主人,问我要牛奶还是果汁,我说“我喜欢牛奶”。这句话明显表达了,我对牛奶的应然偏爱,但这个语境里,它同时也有实然描述的功能;否则的话,为啥你打开了冰箱门,拿出来的是牛奶,而非果汁呀?
正因此,这个诉求语句,才会有认知层面的真假价值:倘若我确实喜欢牛奶,也没受到其他非认知因素的干预,把这种心态坦率表达出来了,它就是真的,如实描述了我的偏爱;倘若我是由于觉得果汁贵,不想让你破费,因而有另类的非认知考虑,在中间插了一腿,它就是假的,有意掩盖了我的偏爱。客气。
说白了,日常的人际交流中,“内心的真实想法”,之所以成了个严峻的问题,主要根源就在于,此处考察的,评判诉求向描述的转型:你说出的那些话,是不是如其所是地描述了,你内心深处,基于你的非认知需要,针对各类对象展开的,评判诉求的本来面目?
说穿了,人生在世的谎言假话中,那些掩盖了主观真相的内容,或多或少都会涉及,评判诉求转型成描述时,由于非认知需要的掺和,生成的偏差扭曲,结果非但没把心里想的东西,原原本本说出来,反倒把它们,经过捯饬装饰美容,弄得面目全非咧,文言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是?
来点文化比较:咱们是礼仪之邦,人情往来,特别客气,客人总爱说:“别倒别倒,啥都不喝”;主人多大的智慧啊,一眼看出你是骗人的假话,所以照老规矩款待:“茶,上茶,上好茶”,哪像老外实诚笨,客人要是说句:“别倒别倒,啥都不喝”,即便你快渴死了,连杯自来水也不会给……
有了这类亲身体验打底,浅人后来读到,韦伯在《儒教与道教》里,谈论儒人的两句话:“世上绝无仅有的不诚实(举例说,连对自己的法律代理人也不诚实)”;“彼此间典型的不信任,已为所有观察者所证实,与清教诸教派中,对信徒的诚实品质的信赖,成为对照”,并把它归结为,莫名其妙的“世袭制国库主义”,才一顿大吃了好几惊,感到分外佩服:这家伙也没和,几个炎黄子孙打过交道啊,对咱们的人情世故,以及血亲情理的根基,怎么从洞里察到了,这样子亲切的地步呢?投地。
其实哈,离开了诉求语句的描述意蕴,阁下甚至甭想说清楚,何以会有“自欺欺人”的现象:对于某些上不了台面的意欲志向,人们不仅蒙别个,狠起来连自己都蒙,如同我结婚,原本是想傍大款,却忽悠大伙说是为真爱,结果重复次数多了,自己都以为是出于圣洁的爱情,才步入婚姻的殿堂或坟墓滴。
说破了,左均的那些有名口号,包括但不限于:“大爱无疆”“大公无私”“全心全意”“最大福祉”等,尽管通体充斥着,假大空的泡沫,但不仅能让许多普通人信以为真,而且连喊口号的人,慢慢也会对自己,崇拜得了不滴,真以为自己快和,上帝或圣人差不多咧,由此见证了,纳粹部长的那个金句:“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貌似同样适用于,言说的人自己,嗯哼。
扯得有点远了,回到正题上来。再比如,假如我是在看病过程中,医生问我的饮食习惯时,回答说“我喜欢牛奶”的,同一个语句,一个字没变,甚至都不再有,诉求的作用啦(否则医生听了后,怎么木有给我端牛奶啊),单单剩下了描述的功能。为啥子嗫?因为这个语境下,我其实是在悬置了,饮食需要的前提下,纯粹出于让医生了解,我的生活状态的动机,对他说这句话的。
这个意思上讲,虽然所有的应然评判诉求,要么包含非认知需要,要么就是在表达非认知需要,但只要将卷进来的非认知需要,放在括号里挂起来,存而不论,仅仅从好奇心的视角去考察,都能转型成实然描述。或者用前面帖子的话说,像“牛奶很好喝”“我喜欢牛奶”,这样子的应然评判诉求,一旦放在了,非认知价值中立的语境中,都能变成类似于,“这是杯牛奶”的实然描述。
严格讲,要是木有这样子的转型,别说人文社会领域,围绕各种非认知价值,展开学术研究了,就连心理学这门,既琢磨认知行为,又考察意志情感的学科,也甭想跨进科学的大门啦:研究者总得从,受试者的主观表述中,了解他们的内心想法,尤其是意志诉求和情感体验,究竟怎么回事吧;不然的话,单从那些仪器测量出来的,神经活动的精密数据里,你能研究个啥出来呢?
话说到这份上,再乱蒙它一回:《人性逻辑》49篇末尾,谈到各个意态助动词,原本只是显摆了,人们的意向态度,却能拟人化地扩展到,其他生物甚至无机物那里,用来描述它们的实然状况,诸如太阳明天“将要”照常升起,电脑“能够”干许多活,这辆车“可以”轻度追尾那辆车,再过五分钟,泥石流就“应当”到达这里了,金银财宝“必定”沉到水底,让咱摸着它们过河,那颗小陨石居然“敢于”撞击地球……
照刚才的分析,这类扩展之所以可能,一个重要因素大概在于:“想要”“能够”“可以”“应当—必须”“敢于”的评判诉求,包括实然维度的在内,本身就有描述意蕴,所以才能借助拟人化,套在那些本身木有,评判诉求的玩意儿身上,用来指认它们的实然状况。当然喽,纯属瞎猜而已。待考。
不过呢,有一点好像无需待考:《人性逻辑》19篇提到,包括黑尔在内的,一伙西方大牛,围绕“好坏”等价值术语,怎么有描述功能的话头,发表了不少高见,但结果一如既往,非但没找到谜底,反倒制造了一堆麻烦,其根源恰恰在于,他们不接地气,光顾着在概念堆里打转了,竟然木有注意到,日常言谈中,这些术语本身就兼有,评判诉求与描述,两方面的含意;否则的话,人与人之间,就不会有交流和理解,也谈不上误解和争吵咧,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