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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萨达的犹太义和团(摘自林炎平新作《以色列-约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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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林炎平著《以色列-约旦行:在圣经故地探寻古希腊罗马》第六章,《迪莫纳-马萨达-耶路撒冷》。

林炎平,何许人也?他是:

一个走出象牙之塔的学者;

一个"不务正业"的企业家;

一个兼通文理的理工博士;

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思考者。


林炎平早年毕业于哈工大,加拿大McGill大学理工科博士。他亲历了中国现代史上最荒唐的岁月和最激动人心的变革,以及西方社会多层面的生活。丰富的生活体验和严格的科学训练,使他能够严肃深刻  地思考中、西方文明盛衰和得失。林炎平对古希腊、古罗马、两河和埃及文明有浓厚的兴趣,并热衷于公益事业,设立了多项学术基金,支持古希腊学术研究。林炎平在加拿大McGill大学设立有以他命名的"林炎平研究中心",其宗旨是以学术研究建立三座桥梁:历史和现代之间,西方和东方之间,工程和人文之间。在斯坦福大学设立有专题讲座"Towards Citizenship"。在浙江大学设有类似的研究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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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当代儒商”之称的林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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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炎平博士为加拿大McGill大学捐款创办centre for the study of Freedom and global order in the ancient and modern world

林炎平曾于2010年出版《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由雅典出发,聚焦古希腊,纵横东西方,回眸数千年,思考“人类文明”这一重大主题。他创造性地提出,古希腊文明最本质的特征是:四大公理(竞争精神、思辨精神、人本主义精神和批判精神)、两大定理(科学和民主)和一大原则(公民)。

2024年,林炎平推出新著《以色列-约旦行:在圣经故地探寻古希腊罗马》记录了他的又一次文化之旅、地理之旅,也是《圣经》之旅,更是一次探寻人类文明之旅。他试图在书中回答的问题包括:

1)官本主义、神本主义和人本主义社会之间的对比;?

2)西方文明和东方文明之间的差异;?

3)基督教的现代人文价值源于古希腊;?

4)雅典与耶路撒冷的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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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炎平新作《以色列-约旦行:在〈圣经〉故乡探寻古希腊罗马》已经上市,亚马逊、B&N等各网络书店均有销售。亚马逊购买   B&N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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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约旦地区位于两河文明和埃及文明地理上的结合部;更重要的是,此地区是一系列和亚伯拉罕教(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有关事件的发生地。

何以这块相对于周边地区落后得多的地方对人类历史和文明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这是作者几十年前的疑问,当时他还是一名理工大学生,但对人类文明充满了好奇,直至近年,终于有此行。

从特拉维夫到雅法、凯撒利亚、拿撒勒、提比利亚到马萨达、佩特拉、安曼、耶路撒冷……作者尽可能地详尽记录旅行的见闻,以期读者身临其境。而且,回顾了历史背景及进行必要的讨论分析:在空间上,扩展到整个地中海地区甚至欧亚大陆;在时间上,延伸到更久远的过去和此后的文艺复兴时代及当代。     

 这是一次思想之旅,更多是哲学和历史的思考。

        应壹嘉出版之邀,林炎平先生将从蒙特利尔来到湾区,参加《以色列-约旦行》的首发式。时间:8月10日(周六)11am-1pm, 地点:Cupertino Library Community room 201, 10800 Torre Ave, Cupertino, CA 95014. 欢迎参加!也请有兴趣的朋友帮忙扩散消息,让更多的人能利用这次与林炎平先生面对面的难得机会。谢谢大家!



马萨达的犹太义和团


我们在11:00前赶到了马萨达。

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建设王宫,总是令人生疑的。情理之中,好像谁也不太可能把王宫建造在沙漠里。回顾人类历史,所有的城市都建造在富饶的地方。而把军事要塞建造在沙漠里倒是比较可能,但不是王宫。所以我认为,这个马萨达,一开始就应该是作为城堡建造的。

我们到了山顶,从缆车出来后就看到这样的景色:我们的车就停在可见的山脚下,那就是马萨达国家公园的入口;向东望去,就是死海的中间部分。如果一个人每隔几年就到这个位置眺望死海,那一定可以目睹这几十年来死海水域的缩小。


马萨达的鸟瞰图和模型(图93)让我们对这个城堡有了一个整体的概念。整个城堡在一个平台状的山头上,建筑遗迹已经所剩无几。而从这些遗迹可以看出,即便是当时,这些建筑也不令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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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3 马萨达鸟瞰图和模型


虽然是冬季,在这么荒凉冷漠的山头上,还是有不少游人。这是以色列最著名的国家公园之一。马萨达的故事不管有多么悲壮,这里的景色和遗迹,都无法令人印象美好,但一定令人过目不忘。就是这样一块地方,犹太人抵御了强大的罗马军团。这本身也算是可歌可泣了。但是,这是否值得?草草地从建筑上看,这确实是一个城堡。但是马萨达城堡不像是那个年代的建筑,而更像是新石器时代的,建筑的质量乏善可陈。马萨达城堡的年代,令我想起比此早1300年的迈锡尼城堡遗址。那是在希腊的伯罗奔尼撒半岛,迈锡尼遗址的建筑要比这好很多,规模也大很多(图96)。马萨达城堡和早于其更久的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王宫也完全没有可比性。早于其2000年的米诺斯王宫要比马萨达城堡辉煌得多。如果这个城堡(王宫)代表了希律时代的建筑水平和审美观念,那么只能说希律时代的以色列确实非常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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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筑的落后并不是孤立的。建筑是工程和艺术的结合,缺少其一,就不可能有伟大的建筑。因此我们可以推论:在希律那个时代,犹太国也不可能有出色的艺术。这个推论也在马萨达得到了证实。

比如马萨达的马赛克地面(图98),完全无法和比其早的庞贝古城的马赛克地面相提并论。后者描绘了著名的古希腊统帅亚历山大和波斯大王大流士三世在伊苏斯(Issus)的决战(图99),原件被挪到了那不勒斯(Naples)的国家博物馆,在原地展出的是复品。这是一幅非常著名的艺术品,不仅仅是由于制作的精良,也由于其反映了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大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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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8 希律时代的马赛克地面,和同时代的古罗马庞贝古城相比简直相差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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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9 陈列在那不勒斯国家博物馆的庞贝古城地面马赛克《伊苏斯战役》

我记得当时(2016年)站在庞贝有着这幅马赛克的House of theFaun庭院里,面对这幅马赛克,感慨良多。历史的久远和庞贝的富庶,以及世事的沧海桑田和不可预测,一个瞬间被彻底毁灭的城市,却成了保存最完好的古迹。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一个古城保存得如庞贝这样完好,而这样的保存居然是通过残忍无比的瞬间毁灭而得以实现的。数千年前,被彻底毁灭和完好封存,然后在数千年后,展示给我们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后人。

  以色列在当时远远落后于周围的地中海文明,这是不争的事实。也许正是由于这种不甘落后和自惭形秽,导致了以色列人需要有一个很好的故事以激励自己。犹太人的《塔纳赫》(Tanakh)(即犹太教正统版圣经),也许就是如此动机的产物。马萨达最终也未能在犹太圣经问世1500年后证明自己的辉煌,但是证明了犹太人的不遗余力的努力,也证明了希律作为一个地区行政长官的政治手腕和统治技能。

希律去世半个多世纪后的公元66年,一伙犹太叛乱者,称作Sicarii,攻占了罗马在马萨达的军营。公元70年,他们杀死了在耶路撒冷的罗马守军的一些士兵,然后从耶路撒冷逃到这个城堡。按照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的说法,这些 Sicarii 团伙是犹太极端主义分子。他们还在附近的犹太人村庄,包括 Ein Gedi (第五章中提及),杀死了 700 名左右妇女和儿童。这听起来似曾相识,和义和团基本一样。他们只是犹太人中的很小一部分。他们被约瑟夫斯指责为“害了犹太国”。

这看起来很雄伟壮观的城堡,防守绿林盗贼是够了,但是,怎么抵挡得住古罗马人?这简直是“图样图森破”。古罗马人继承了古希腊人的几何和工程,尽管古罗马在哲学和科学上无法和古希腊相比,但是其管理和军事那是前无古人。

这么个城堡,实在是小菜一碟。不,是窝头一个。本来,古罗马人不想为了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费神劳力。当时的罗马皇帝Vespasian已经把耶路撒冷给收拾了,此时的马萨达犹太叛军,你投降就完了;根据过往历史看,罗马人还是宽宏大量的。本来犹太国就是罗马帝国的一个省,罗马人既没有限制你的宗教,也没有剥夺你的私产,你搞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你让罗马人怎么处理?我觉得罗马人看这个东西,就像是我看见了一个开始发馊的窝头。吃吧,实在不好吃;放着吧,迟早臭一屋子;扔了吧,既名不正言不顺,也心不甘情不愿。那就只好捏着鼻子吃下去了。

公元73年,罗马人终于忍无可忍,把马萨达包围了。这时候你就要问自己那个著名的莎士比亚问题了:“土逼还是不土逼?”(To be or not to be?)但是,这帮犹太义和团坚持“土逼”。

就像400年前的亚历山大大帝面对提尔岛:“你欢迎我去不就完了?你看我进入亚洲以来,从来不伤害百姓,更不屠城。我只是和波斯过不去,和你没毛病。”但是提尔岛的笨蛋们就整个想错了,不归顺亚历山大就算了,还隔着海骂娘,还把人家的使者给杀了。后来的义和团是跟着你们学的吗?结果就凉凉了,还记得第三章里描述亚历山大建造跨海长堤吧?马萨达的犹太义和团不是在步400年前的提尔岛义和团的后尘吗?

死海的海拔 ﹣400 多米,山脚大约海拔 ﹣300米,山顶海拔 0 米左右。从东面(死海一侧)进攻是很困难的。你想,一个艾菲尔铁塔这么高的东西,爬上去还挺费劲。但是马萨达城堡的西侧就没这么险峻了。古罗马的工程和攻城能力非常强大。在罗马人进攻马萨达之前400年,亚历山大大帝就为了进攻提尔岛,修筑了跨海长堤。可见此时的古罗马人修建这么一个攻城的坡道,简直是太容易了。

罗马人动用了15000人,其中不少是犹太战俘,从山头西侧把整条沟都填了,又堆积了坡道。图中坡道只是最上面的一部分(图104)。在公元73年春天,古罗马军团安营扎寨,把一座庞大的攻城塔沿着坡道推到山顶。那些“犹太义和团”看大势已去,居然先把自己的老百姓杀光,美其名曰“不受罗马人的奴役”,然后自杀。按照约瑟夫斯的记载,他们杀死了960个男女老少,最后只有两个妇女和五个小孩侥幸存活。罗马人攻入城堡一看,“咦,怎么都死了?这算球啥本事?你们打不过我们却把自己的老百姓杀了!”看来世界上义和团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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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4 罗马人建造的攻城坡道和营地。把整个沟都填了

   
    现在这里被以色列政府搞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新入伍的军人都要到这里参观,最后宣誓“绝不让马萨达再失守!”如果是面对ISIS这样的暴徒,我倒是完全赞成这样的信念。而面对古希腊和古罗马,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向文明投降从来都是一种美德。

    我觉得希律尽管做了很多坏事,但还是一位务实的政治家,他那韬光养晦的几十年,和罗马关系很好。本来他站在罗马将军安东尼一边反对屋大维。结果安东尼被屋大维打败。希律没有落荒而逃,也没有反戈一击,更没有以身殉职,而是亲自跑到罗马去向屋大维(当时已成为罗马皇帝奥古斯都)跪下求情当孙子,给犹太人争取了几十年的和平发展的机会。你看他在奥古斯都面前尽管下跪陈情,但是不失尊严,且可圈可点。他对奥古斯都说的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也不否认,我曾忠实于安东尼,对此事我不后悔也不忏悔。但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此后,我的余生,将像忠实于安东尼一样,忠实于陛下您。”

    尼玛,我要是奥古斯都,当时也会被感动的。最不能饶恕的是那些一旦前任失势就反戈一击落井下石的人。看来屋大维当时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再说希律确实能干,再看在他带来的数百塔伦(Talent,合十几吨)的白银的面子上,已经成为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屋大维,就“呵呵”一下网开一面了。
后来希律把他建造的港口城市命名为“凯撒利亚”,以彰显他改换门庭忠于凯撒·奥古斯都(即屋大维)。如果安东尼打败了屋大维,那这个地方可能就叫作“安东利亚”了。不过没准还是“凯撒利亚”,因为安东尼就会被称作“凯撒”了。

  请读者原谅我一会儿“屋大维”,一会儿“凯撒”,一会儿“奥古斯都”。这事不怪我,只怪罗马皇帝。我谨代表罗马皇帝向诸位表示歉意:第一个凯撒,是尤利乌斯,他太伟大了,于是死后“凯撒”就成了名号。奥古斯都本来就是名号,给了屋大维(Octavius),于是屋大维就成了凯撒·奥古斯都(Caesar Augustus)。

  那些犹太义和团,终于葬送了希律忍辱负重和韬光养晦换来的好时光,结果让古罗马人把马萨达当成馊窝头捏着鼻子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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