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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认为是流氓无产者的搬运工——现代百姓生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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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后,运输多半要依靠人力,运输工人常常是干苦力活的。他们也自认为自己已处于社会底层,再低也不会比目前的地位更低,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最多不过是“草席上滚到地上”,还怕得了谁?因此,常常无法无天,往往被视作是江湖上的流氓无产者。

C厂在当时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化工厂,运输量比较大,因此,由三支不同体制的运输力量来承担。

第一支运输力量实际上是一些扛包工,他们每天将一袋袋麻袋扛在背上,从船码头经过跳板将物质背进仓库。因为是苦力活,厂里没人愿意干,只好外包给厂外人员,这些人虽然也有组织,但是,似乎没有正式编制,多为所谓的社会“闲杂”人员。

厂里的起重吊装活,由一支暂由工厂代管的集体所有制人员承担。他们的头儿姓姚,虽然个儿不高,但是非常强壮,人称“姚大块头”。姚大块头毕业于体育学院,据说,还被入选过国家举重队,有那份不平凡的经历,手下的徒子徒孙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把他当成祖师爷。

起重吊装是是技术活,往往难度很高,姚大块头脑子灵,常能干出让人啧啧称赞的活儿。手下的子弟兵也个个趾高气扬,自然瞧不起那些扛包工,一次,听说扛包工里有个摔跤能手,几人就前去挑战,不料,才一交手,就被人家摔得鼻青眼肿,回去向姚大块头哭诉了一番,徒子徒孙出丑,祖师爷自然要出来挽回面子。于是,双方约好时间地点,上演了一场吊装工pk扛包工,洋摔跤PK土招数的对决。姚大块头矮壮结实,扛包工与之相比显然单薄得多,再加上姚大块头受过正规训练,扛包工只是乡间学来的野路数,因此,姚大块头应该稳操胜券。双方站稳后,互相抓住对方肩膀,姚大块头首先发起进攻,右脚猛往扛包工小腿扫去,本想乘其立足不稳,顺势反向一拉,把他拉倒。没想到的是,扛包工天天背上要背100公斤重的麻袋在跳板上走无数遍,练就的两条腿上力量远非等闲可比,姚大块头的脚扫上去,就象遇到铜铸的一般纹丝不动。姚大块头自己反倒立足不稳,被扛包工四两拨千斤,摔了个四脚朝天。姚大块头满脸羞惭的站起来,两人重新开始,可能由于急于挽回面子,姚大块头没细想就故伎重演,结果再一次摔了个仰面朝天。事先说好三赛两胜,姚大块头丢尽面子,只好带着徒子徒孙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支运输力量是本厂职工组成的运输队,属于全民所有制。也能干一些简单的吊装,更多的是装运和拉车。头头原本是一名公安人员,由于婚前跟自己未来的老婆发生了性关系,就因为犯下这个“严重错误”,被清理出公安队伍。虽说,本厂运输队员工也属全民所有制,是响当当的工人阶级,但是,与厂里其他正式工人相比,他们是最吊儿郎当、最蛮不讲理和最让领导头疼的一伙。厂领导拿他们实在没治,只好物质刺激,跟他们搞计件制,除了正常工资,还按累计的吨公里算劳动报酬。他们有他们的办法,明明只有一吨重的货,非要你承认是三吨的,明明是三吨的,偏要写成十吨,否则就休想请得动他们。

这伙人中,刁阿财更是最凶最刁的。刁阿财有一个非常值得荣耀的出身,他父亲在旧社会是人力车夫,而他从小就上街讨饭,因此,是典型的苦大仇深。现今,刁阿财在运输队拉板车,虽说是子承父业,但过去其父拉的是地主、资本家和他们的太太、少爷,而现在,刁阿财是一名地道的产业工人,拉的是货物和设备,本质上是绝对不同的,毕竟是翻身当家作了主人的了。

到厂外拉货,刁阿财必定会要经办干部陪同前往,理由是,板车上桥时,必须有人在后面帮着推。载货回来的半路上,刁阿财会停下来对陪同的干部说:

“肚子饿,拉不动了,借些粮票和钞票来,买些吃的。”

虽说是借,当然是永远不会还的,而且也没有凭据可以报销,只能被他敲竹杠。刁阿财不仅普通干部的竹杠要敲,厂里一把手的党委书记的竹杠也敢敲。1960年代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大家吃不饱饭,他守在食堂门口向老书记讨饭票。老书记只好把自己的饭票撕下来给他,回到办公室里喝白开水充饥。

1962年左右,国家经济非常困难,工厂开始将一部分人员推回社会。刁阿财错误估计了形势,认为到了社会上可以混到更多的外快,也要求离开工厂。人事保卫科求之不得,立刻同意。手续还在办理中,刁阿财却发觉苗头不对,又到人保科去翻悔。人保科长讥讽他说:

“不是你自己死吵活吵的要走的吗,怎么又来吵着不走了?”

换了别人,肯定羞愧的无地自容,可是,刁阿财就是刁阿财不是别人,当即左右开弓“啪、啪”两下扇了自己两记响亮耳光:

“我自打嘴巴,总可以了吧!”

遇到这样的人,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刁阿财于是还是被留下了。

以后,政治形势发生变化,全国开始反修防修。厂长在工厂的长白班全体会议上,点名批评运输队搞计件制,是修正主义苗子。刁阿财故意夹着一支烟走上前去,坐到厂长的正对面,一面吞云吐雾,一面笑眯眯的看着厂长。明摆着向厂长示威。厂里也没办法,计件制也只能继续搞下去。

文革开始,刁阿财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那时候,公园被认定为修正主义的温床,先是被关闭,后来,也只是有条件开放。在公园里谈恋爱,得冒很大的风险,因为闹不好会被当作搞腐化,抓进工人纠察队挨整。于是,刁阿财每天晚上手臂上套上一个“工人纠察队”的袖章,到公园里去“巡视”,看到有单独男女在树丛里谈恋爱,就上前去抓。见到“工人纠察队”谁不害怕?在挨整和罚款之间,宁可选择罚款。于是,这些罚款就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刁阿财的个人腰包。

一天,一位被罚者在马路上看到刁阿财正在拉板车,心生疑窦,悄悄跟到厂里,向旁人一问,知道他根本不是“工纠”队员,于是,就跑到群专组去反映经过。刁阿财非常清楚,群专组可不是当年的人保科,要想耍赖绝对没门,挨批斗还是小事,闹不好被还要关进市里的“强迫劳动改造队”,尝尝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的滋味,这一回,他可是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了,老老实实诚恳检讨了一番,总算过了关。

可是,紧接着刁阿财又倒了一次大霉,吃足了苦头。一天,刁阿财上一道楼梯,那房子是1958年大跃进时代的产物,刁阿财一脚踩下去, “轰隆”一声,脚下的那步楼梯级突然断裂,刁阿财整个身子坠落下去,卡在两个楼梯级之间。这还不算,天底下还偏有这样的巧事,楼梯级的折断的钢筋,居然不偏不倚直刺进他的阴茎,整个刺穿过去。刁阿财大叫一声当场晕死过去。听到喊叫的人开始以为他恶作剧,没予理会,后来抬头往上一看,发现他确实被卡在楼梯级之间,就一起赶忙使劲把他往上拉,这一拉不打紧,把刁阿财痛醒过来,急叫“不能拉..,不能拉!”

众人看他满头冷汗,面无血色,裤裆里鲜血淋淋,觉得确实不妙,连忙检查,发现他身子底下有一根钢筋刺了进去。连忙叫来一名钳工用钢锯把钢筋锯断。人身上的这个部位是神经高度集中的地方,非常敏感,每次锯条的来回振动,都把刁阿财疼得死去活来。钢筋锯断,刁阿财被送进医院抢救。

半年后,刁阿财回来上班,吹嘘起自己在医院的经历来:

“开始几天疼得厉害,每天早晨护士进病房,掀开被子替我换药,我说:

‘疼死了,能不能把这家伙割掉算了!’

护士白了我一眼,骂:

‘神经病!’”

刁阿财边吹嘘,边象占了大便宜似的得意洋洋。

那次苦头之后,他那玩意儿是不是从此丧失功能,不得而知,至少没听说过他老婆要闹离婚。不过,刁阿财以前的刁顽还是减去了大半,二十多年后的一天,偶然遇到已经是老头的刁阿财,他正在骂年青人:

“现在这些年青人,不懂规矩,只知道捣乱!”

运输队里的人也并不都象刁阿财那样的无赖行径,实际上也是鱼龙混杂。有一位当年是解放军少尉,转业后不愿当干部,宁可拉大车。还有一位运输工的女儿考上了大学(那年头考上大学,比现在当博士生还难。)女孩长得很漂亮,有一次来到厂里运输队看她父亲,厂里的年青技术员都找借口去偷偷看她。

一位扛包工是在大学里戴上右派帽子的,娶了个文盲老婆,80年代被平反,进了工厂研究室,多年荒废,实际上也干不了研究了。

姚大块头后来当了一家高温锅炉厂的厂长,在他的带领下,这个厂的高温锅炉销到全国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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