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货郎

注册日期:2023-01-10
访问总量:369323次

menu网络日志正文menu

纽约故事 (3)


发表时间:+-

四十分钟后,建平来到霍博顿镇。

霍博顿镇和曼哈顿隔河相望,是纽约年轻上班族居住的地方,公寓建筑鳞次栉比,热闹喧嚣。建平转了两圈,才找到泊车位,把车停好,按照门牌号码,来到艾莎提供的住址。这是一栋红砖四层楼,古色古香。建平摁了了204号的门铃,扩音器传来艾莎的声音:“JP?”. 建平答:“yes”, “上了二楼往左转”艾莎边说边摁下了大门的开关。 建平上了楼,看见艾莎已经站在门口,朝他微笑。

 建平走到她的面前,她伸出双臂,紧紧拥抱建平,她的拥抱明显地比上回在餐馆时有力,建平也紧紧抱住艾莎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艾莎松开双臂,让建平进了屋。房间很整洁,红砖墙壁,古色古香。客厅中央放着红色沙发和板栗色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手提电脑。旁边是厨房,大理石的台面,屋顶悬吊着一盏塞夫风格古典吊灯,典雅浪漫。

 艾莎询问建平喝点什么,建平问:“有咖啡吗?” 艾莎回答:“有”, 从厨房柜橱里拿出咖啡,放入咖啡机,按下电钮,咖啡机发出“呼呼”的声音,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到建平茶几上,艾莎问道:“half-half还是牛奶?” 建平回答:“黑的就好,谢”。

艾莎斜躺在对面的沙发上,建平询问她脚伤。她说踝骨一块骨头碎裂,医生做手术取出碎骨头,脚底的伤口缝了10针。 她笑着说,当时急诊室的医生问谁为我做的包扎,说这是他见过的最糟糕的包扎。建平腼腆地笑了笑。 

艾莎看着建平:“当时我已经感到死亡就要来临。” 说到这里,艾莎眼圈有点儿发红。

 建平说:“我也一样,心里充满了恐惧,连方向都辨别不出,像是进了迷宫。看到你,我才清醒过来,找回了逃命的本能。你开玩笑问我你像不像大猩猩的时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JP, 把自己和艾莎带出去!’”

 建平告诉艾莎,他很少和别人谈论他逃亡的过程,包括他的家人,他不想把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别人分享。

 艾莎望着窗外,说:“这次劫难颠覆了我的人生,过去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变得无关痛痒了,而过去对于自己不重要的东西现在却让我感到弥足珍贵。就像灾难片《火山》一样,火山喷出的熔岩把洛杉矶市区的道路都融化掉,幸存者开辟出新的道路。我也是,这次劫难把我过去习以为常的生活轨道都融化掉了,我想换一种活法。”

建平问道:“这是你辞职的原因?”

 艾莎回答:“原因之一.”其他的原因是什么,艾莎没有说,建平也不好问。

艾莎回过头看着建平笑道:“你知道吗? 那双denim鞋子号码是10号,比我的脚大3号。”

 建平笑了笑,告诉艾莎,事后他去找过这家店的老板,告诉他拿鞋的事情,表示愿意赔偿商店的损失,老板让他不用挂在心上,说商店有保险,还说他很高兴他的商品能够帮助人们逃难。

 那天他们一直聊天黑, 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刻,艾莎把建平送到门口,轻声说道:“来看我。” 说完,在建平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建平感到内心在微微颤动。

 建平的车到家时,出乎意料地发现小青的车已经到家。 他进了家门,小青和女儿在吃饭. 小青注视着他的脸,问道:“你去哪儿了?”

 建平知道小青这种眼色,任何闪烁其词都会被她看穿,回答:“我去看望了艾莎,她辞职了”。 

小青问:“她辞职和你有什么关系?” 

建平说:“同事一场,而且我们一起经历过劫难。”

 小青丢下筷子:“今天早晨你不愿意陪我们去逛店,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事,果然,找患难知己去了,还是红颜!”

建平压住怒火:“在孩子跟前,不要胡说八道。没错,我是找艾莎聊天去了,因为我们一起从国贸的瓦砾之中逃了出来,她能够理解我心中压抑和恐惧,能够疏解我心中的焦虑,连老板拉斯基都担心911对于我们的心理产生不好的影响,都专门拨了一笔钱让我们去接受心理咨询,你为什么就不能替你丈夫设身处地地考虑?出事的当天,我死里逃生回到家,可你上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及时回你的电话。”

 小青提高了声音:“你不是没事吗?! 从国贸逃出的人成千上万,是不是他们都需要找一个红颜知己去倾诉吗?一个男人,这么脆弱!”

 建平脑海里出现了艾莎说的火山,通红滚烫的岩浆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感到了岩浆的炙热., 他对小青说:“ 你就象熔岩,把我眼前的道路都溶化了”。说完,径自进了自己的书房,把一脸疑惑的小青留在身后。

 第二天上班,他看到艾莎给他发来了邮件:“JP:昨天只顾着和你说话,忘了吃饭,你走了之后我才感到饥饿,到了拐角的Tony's Diner要了烤牛排。 我不是个称职的女主人,把客人空着肚子打发走,自己饕餮一顿,lol“

 建平笑了,回了个邮件:“这是我度过的最美好的一个感恩节。”

 在随后的几个星期里,他们没有再见面,只是通过邮件交谈,艾莎已经在新公司上班了,投资者公关服务,这对于艾莎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她告诉建平, 老板拉斯基是她爸的好朋友,是她爸把她安排在都市基金工作的,她妈去世早,她爸虽然再婚,但没有再生孩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一直把她视为“爸爸的小女儿”,给她额外的关爱和庇护。 她的工作和她的婚姻都是她爸一手安排的。婚姻后来破裂,她开始反叛她的父亲。这次辞职,父亲很生气,她感恩节故意不回家,父亲也没有打电话给她。

 建平给艾莎讲述自己的中国故事,父亲文革被整死,母亲把他和弟弟拉扯大,母亲有过恋情,可终究因为孩子没有选择再婚,他开玩笑说,他敢打赌,艾莎和其他美国人一样,不会知道中国在地球的什么位置。艾莎回邮说, 艾莎的曾祖父是俄国犹太人,因为苏维埃十月革命,逃离俄国,来到中国的哈尔滨居住,后来又到了上海,她父亲就是在上海出身的,共产党夺取中国前夕,他们全家逃到美国,她父亲现在还会用中文说 “钞票”。

 圣诞节来临,纽约的街头挂上了圣诞的装饰,下午,公司提前放假,建平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手机响了,是艾莎打来的:“我在格林威治村,今天我想吃中餐,你能带我去吗?”格林威治村是曼哈顿的文化区,是文人聚集的地方,在12街,建平想了一下:“爱吃香酥鸭吗? 你来Chinatown包厘街,我在那儿等你。”

 一个小时后,艾莎来到了包厘街,她穿着一件黑绒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艳的围巾,因为寒冷,脸蛋冻得通红,建平觉得她她特别美丽。建平带着艾莎拐进勿街里的一条小巷里,走进了一家名字叫做 “老上海”的餐馆,餐馆不大,老实木板墙壁,硬木桌子,古色古香。建平知道这家的小笼包子和香酥鸭都很地道。建平点了这两样,外加干煎龙利和海皇汤,好奇地问艾莎,圣诞节是吃火鸡,看圣诞灯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起吃中餐?艾莎笑道:“犹太人只信旧约,不信基督,每逢圣诞,都会设法巧妙地避开,所以中餐就是一个绝佳的去处,小时候每逢圣诞节父亲就会带她去吃中餐。”说完,爱莎哈哈大笑。

 吃完饭,二人走出餐厅,外面很寒冷,建平搂住艾莎的肩膀,漫步在昏暗的路灯下,建平告诉艾莎,这条巷子是中国城最古老的巷子,历史上这里多次发生过多次帮派火并的事件,很血腥,好莱坞的好几步电影在这里拍摄,说完,建平摆出一个好莱坞打枪的姿势,艾莎把建平拉到跟前,双手伸进建平的羽绒服袖口里,半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建平。建平也注视着她,半天,轻声说:“能吻你吗?”

 艾莎依然半眯着眼睛:“Only if you are a good kisser.” 建平俯下身体。。。。

 空气里弥漫着路边餐馆飘出的烧鸭面和小笼包的香味。。。。

夜深了,建平和艾莎坐上开往上城的E车,到了23街,换乘开往新泽西的path 轨车,车上人不多,艾莎的手放在建平的羽绒服兜里,握着建平的手,两人没有说话,听着地铁发出咣咣的声音,到了霍伯顿,二人下车,沿着华盛顿大道走回到艾莎的住所, 华盛顿大道是霍伯顿的主街,街边的酒吧,餐馆和商店都挂上了圣诞灯,欢快的圣诞音乐飘荡在寒冷的天空,整个城市沐浴在节日的气氛之中。到了公寓楼前,二人站住脚,艾沙问道:“要上去吗?”建平迟疑,突然胆怯起来,似乎感觉到小青像鹰的眼光就在黑暗里盯着他。艾莎看出了建平心里的挣扎,轻轻在他的嘴唇上吻了吻说:“it is ok baby, goodnight”,说罢,用手指轻轻把建平嘴唇上的口红印迹抹去,用钥匙打开公寓楼大门,走了进去。

 今天建平和艾莎的感情往前迈了一大步,对此他并不感到突然,彼此的好感早已在心里,今天的发展不过是水到渠成,没有唐突的感觉,他喜欢艾莎,她的眼色,她的声音,她的个性,和艾莎在一起,他能够毫无顾虑地敞开自己的心扉,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他的恐惧都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没有戒备,不会有压迫感。 这种舒缓的心情在妻子小青那儿得不到。

 他和妻子小青的婚姻是他母亲一手促成的,小青是他母亲单位的大学生,四川南充人,考进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留在了北京,那时他准备出国,他母亲希望他身边有人照顾他,小青来自外地,家庭关系简单,人又能吃苦,就介绍他俩认识, 他们很快结婚, 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建平出国时间急,没有酝酿感情的时间。 新婚之际小青的性格就显露出来,她对于婚姻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全感, 好猜疑,疑神疑鬼。 当时建平并不感到这是一个隐患,觉得时间会增加彼此的信任。他来美国留学后,小青凭着F-2来美陪读,去餐馆打工养家,每天深夜建平去餐馆把筋疲力尽的小青接回家,听着她述说老板的苛刻,自己无能为力,心中内疚。那时困苦潦倒,前途渺茫,两人为生存而挣扎,夫妻感情无足轻重,所以,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后来小青在美国也入了学,生化硕士,两人毕业后都找到工作,有了燕燕,生活终于安顿下来,两人性格上的矛盾却又开始显现,她独断专横,具有极强的占有欲,把建平看到很紧,晚回家半小时,就会成为建平必须解释的问题。这样的婚姻使得建平很压抑,很窒息,以致到了后来,除了谈论孩子和财物问题,他们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话题,夫妻之间的性事也变得马马虎虎,敷衍了事。他曾经动过离婚的念头,可燕燕怎么办?而且离婚的经济代价也是不可承受之重,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磕磕碰碰地过了下来。

 糟糕的婚姻就如同是一辆跑了20万哩的雪弗莱,车身破破烂烂,引擎吭吭哧哧,如果没有外力的撞击,也许可以行驶下去,一旦受到外力的碰撞,哪怕是小小的撞击,老爷车就会散架,分崩离析,无法修复。这就是建平和小青的婚姻现在的状况,

 刚才艾莎问他要不要上楼,他很想上去,很想和艾莎有肌肤之亲,可他性格优柔,喜爱按部就班,从小就是这样,作完作业再去玩。 在他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小青之前,他不敢放任自己,沉湎于情欲。他和艾莎一起从死神那儿逃出,这种生死与共的经历让他对于艾莎有一种承诺,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恋情变成无需负责的婚外情,而对于小青,他也有作丈夫的责任,毕竟她和自己同甘苦,共患难十几年,她也许不是个好的妻子,却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给与了燕燕近乎溺爱的关怀。

建平开车子回到了家,他看见屋里客厅漆黑一片,没有开灯,以为小青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用钥匙打开家门,打开电灯。 发现小青没有在沙发上,他心里奇怪,上楼去卧室看看,卧室里也没有小青的身影,他下楼来,看见他的书房里灯没有打开,电脑却亮着,走进书房,小青坐在他的书桌前。脸色阴沉。


浏览(2352)
thumb_up(4)
评论(0)
  • 当前共有0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