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的传奇(棋)人生
一,石油会战与人生困境
六十年代中期,西南三线建设的序幕刚拉开,某部就传来好消息,在川中某县发现蕴藏400亿立方的天然气油田,中央决定在四川打一场石油大会战。来自大庆,华北,新疆的石油工人,乘坐大卡车载着设备,源源不断驶向川中。拉开了轰轰烈烈油气会战的序幕。
三弟刚初中毕业,中考不幸名落孙山,莫名的伤感,家庭经济的窘迫,正着急找份工作。指挥部征召民工参与会战,他背着父母立即去报名,主考告诉他是搞井场基建,以担抬出力为主,对城青年绝不是儿戏哦!能否胜任?他想起父亲的拮据母亲的焦虑,弟兄姊妹读书的承重负担,咬牙毅然回答,没问题,如果干不了退留由你们,绝无二话!眼看会战在即,急需民工,看他态度如此坚决,招工的就把他收了。
刚中毕业十六岁不到,按现在的说法还属于未成年人,不少人还在父母的喝护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同是青少,三弟的境遇竟如此遭劣?不到万不得以,他是不会走出这一步的!
应召民工的确艰苦,就是个苦力活,站在半人深的泥坑里劳作,他毕竟只有十六岁的年龄,是社青中最小的,要和成人一样担抬,一两百斤重是常事。街道一起去的成人都有些吃不消,担心他受不了。他不服输,一声不吭地咬牙硬挺着,生怕别人说他不行,退回去影响他今后的工作…一周下来骨头像散了架,累死了,下班倒下就睡觉,连饭都没吃。挺过了一月的艰辛,开始慢慢觉得没这么难受,担抬这关总算挺过来了。
二,无棋(奇)不友(有)人生坎坷
民工生活枯燥乏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天,他看见钻前大队食堂前,一堆工人围着看下棋,说是赌肉吃,赌的是红烧肉一份。他一直看那老师傅赢了几个徒弟,没人敢给他下了!老师傅环视周围很得意,看三弟不屑一顾的样子,顺便问了句,“是新来的民工蛋子吗?想下盘?”三弟吸了口气没理他转身就走了!后面有人在说,“你不一定下得赢他哟?”说话的是一个大队不是一个班的社青民工虎儿,寿胖一伙。“叫他回来,他输了不要,赢了拿走!”师傅话音刚落,两个徒弟就跑过去把三弟硬拉回去了,三弟无奈说“要下就不让,愿赌服输,谁输了都一份肉!”听说有民工敢给老石油师傅下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社青们帮着他对师傅说“输了算了嘛,民工好穷啊,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三弟瞪了他们一眼,接着请那师傅走棋。
他的棋三弟看过了了,习惯先手用当头炮,配列马车进攻,棋风凶悍!三弟也来了个以狠对狠 ,以快制快。用车换了个马,接下又对了个车,对了炮,最后走出个双马盘槽。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认输了!又下了一盘,老师傅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看不懂三弟的招数,稀里哗啦就输了,他给民工们露了脸,争了气,大家心里高兴!赌的肉三弟没要,全送虎儿,寿胖一伙民工兄弟吃了。
下棋的老工人是队上的老施钻,五十来岁了,从东北来的,没别的嗜好,就喜欢下棋。性格豪爽,当面说这小子棋艺高!有时间去向他请教。后来他才打听到三弟曾经是山城棋赛青年组的亚军。
闲来无事,他硬是叫徒弟去民工队请三弟下棋,还留三弟在他家吃饭,待为上宾。一来二往以棋交友,慢慢在钻前大队三弟也小有名气。一晃一年过去了,井队基建告一段落,民工继续留在各井队打工,三弟不怕吃苦,肯学肯专,老施钻们都愿意教他,不久他基本上能顶班上岗了。额外还增加了份野外津贴,他可以给家里多寄几块钱救急,心里也多一分慰藉。由于他工作认真仔细,还庆幸避免了一次危险的井喷事故。
当班时他突然发现井口有溢流,引起他的注意,分析可能是起钻时忘了灌压井液,赶紧采取措施补救,险些起钻抽汲造成诱喷!受到大家的啧啧称赞和领导的高度表扬。
会战进入白热化,各井队都缺人手,文革以来就没招过工人,指挥部决定立即招收工人补充,三弟他们井队分到一个名额,队上按上面要求准备从十多个民工中推荐了两名去指挥部外调政审。据说就有三弟,另一个大家叫她周姐,也是一个街道的,不是一个班,平常在民工队里大家关系也挺不错。
信息传开,大家都跃跃欲试想去指挥部找关系走后门,工友们都给三弟打气鼓劲。他就是那德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
……外调的人刚去街道不久,就被周姐的妈粘上了,请吃请喝送礼,还替人家介绍朋友,让长期转战荒原,专山沟的石油干部受宠若惊,最让人不防的是说他家是工人阶级,而某人家不是,石油工人应该保持纯洁!散布如此言论,既荒唐又无耻,政审的结果可想而知… 三弟又一次意外落选!让井队的工友愤愤不平,老施钻居然打抱不平,要求队长去上面问个究竟?那么能干的不留!可惜他们的忠厚淳朴,对世间人际关系及政治的理解如同他们工作场地一样荒芜和苍凉!彼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七十年代初,一批支援石油会战的民工最终落寞回到山城。三弟从内心感谢工友们的关心陪伴,让他度过了人生中那段困难的岁月。世事无常,人生坎坷,命运几何?
三,时运不济,不钻油气打冻库
支援石油会战,民工们劳苦功高,政府最终给他们安排了工作。但他那时年龄也不小了,做学徒工已经不可能,他们那一批被安排在商业部门或其它行业辅工的位置,立即上班。三弟去了区副食品公司。
但副食品公司领导并没有让他们直接去商店的岗位,而是另出怪招,乱点鸳鸯谱,派去打冻库,说是石油部门下来的,钻探都会,打冻库肯定在行。还说论功行赏,看表现再分配。
回来的民工绝大部分都得到妥善安排,直接上班了,感觉比起在石油部门轻松多了,唯有他们几个命苦,被安排打冻库,反而层层加码,比以往更苦。三弟感觉好事都轮不到他,属牛的就是这个命。
但他这人最怕激将,只要别人说他不行,他一定要会拼命去干,以证明自己行,不管有多苦,多么危险,多么没希望!
要打的冻库十分重要,是全区副食储存的主要基地。领导们嘴上都很关注,却舍不得花钱请专业施工队伍。把如此重担硬加在他们几个所谓的石油工人身上,难道他们不知道打洞放炮的风险需要专业人员?
工程就凭长官们的意志开工了,这就是当年所谓“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吧?技术员设计出了图纸,可谁都没有亲自打过!大家心里都明白,风险是极大的,只能同舟共济摸着石头过河。白天周围有行人,只能深夜打,三弟他们八个人分成两个班,上下半夜各一个班。上面委任他当一个班的班长,他开玩笑说这是给他一个送死的官。
上面说过了,三弟就是个好逞强,爱面子的人,打炮眼放炮高风险的事他自己认了。一个班的虎儿是当年石油的老弟兄了,当时已经结婚,老婆正怀着孩子,三弟总是提醒他注意安全,尽量安排他立放炮现场远点,负责运输出渣。虎儿内心十分感激,说三弟为人一贯仗义,心肠特别好!这样三弟一个人竟成了放炮专业户,并且在冒险中摸索出一套经验,尤其是判断处理哑炮特别独到。现场遇到的疑难问题,技术员们都喜欢征求他的意见。
洞库里环境极差,硝烟弥漫,潮湿闷热,必须穿工作服戴口罩,冬天湿冷,夏天蒸人,手里还要握住风镐,耳边响着无间断的是嘟嘟嘟高分贝噪音……。三弟一帮人就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拼命干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把冻库打成了。接着安装冷冻设备,装饰一新,让验收剪彩的领导们站在洞口赞叹不已,不敢相信,就是靠这样一帮非专业人员在干中不断学习摸索最终开凿成功的。是的,冻库的背后流淌着他们多少汗水心血啊?
洞库竣工后三弟被分配到大电沟商店卖肉,虎儿则留下冻库搞保卫,算是论功行赏。生就的贱脾气,干惯了重活,三弟对这分轻工作反倒有些不习惯 。负责商店的汪主任很凶,管得很严,迟到早退的动辄就要扣工资奖金的,年轻人都怕他。一天青工小曾因父亲生病迟到了,被很批了一顿扣工资,还声称要延期转正,说她这个月累计迟到三次了!无论怎么解释,说她父亲病得很厉害,早起照顾他耽误了,他都不理,弄得小曾提心吊胆哭兮兮的;三弟中午下盘棋他也要管,巴心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守店不动。即便如此店里也没完成任务。实在看不下去了,三弟给小曾打气说不必理会这老头,谁说三次迟到就不能转正?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你父亲也是本单位退休职工。结果三弟被打了小报告,商店开会时公然点名批评三弟是专门助长外风邪气!三弟哪里吃那套?既然找上门了,大家就把话说开,毫不留情地把汪主任痛批了一顿,告诉他自己没本事完成任务,别把气往老百姓身上撒!这样公开给小曾撑腰,并说愿意陪她到公司去说理,有理走遍天下 !大部分群众也暗自称快,反倒给了老汪头一个下马威。他是公司的老资格,还没人敢这样冒犯他,气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小曾心里倍感温暖,钦佩三弟的仗义执言,欣赏他男子汉的担当和无畏。相处时间长了,彼此越走越近,有了感情,慢慢赢得了她的芳心,最后终成眷属。
四,横空出世,为民受命
改革开放的浪潮汹涌澎湃,席卷全国。肉食与加工公司在计划经济模式下的包产包销,使产品严重滞销大量积压。头头们坐不住了,缩小亏损,保证工人工资成为当务之急。
公司上下招聘能人,并拿出加工厂,让解放路,中山街及几家大门市店公开发包。中层以上干部有管理经验可优先。张榜公告好几天了,没人敢出来接招。都知道是烫手山芋,那些平常能说会道的中干厂干都成了缩头乌龟,令局里很失望。眼看离招聘截止日期最后一天了,三弟已思考再三,敏锐地感觉到,困难虽大也是机遇并存!以其像现在这样上班混日子,倒不如放手一搏,承包不成是自己德不配位,也心甘情愿服了!老丈人首先出来反对,说商业部门这些头头奸得很,诺大的公司没人出来包,他充撒能?遭人狠!妻子小曾也不赞成,但说不出更多的理由,知道他犟牛脾气,想要做的事就非做不可,谁也档不了。她了解他的心思,觉得太屈才,愧对她和这个家庭!最后妻子还是悄悄拿出自己结婚时亲朋好友送的礼金,连同卖掉自己的戒指,耳环一共筹得5000元,作为支持他参与承包的保证金。当她把钱交到他手里时,他喜出望外,顿时眼含泪珠,羞愧难言,感觉手上捧着的,肩上担着的分量有多重?成功落败在此一博!
“万马齐喑究可哀”突然间杀出一匹黑马,轰动全公司,肉食加工厂几十号人正愁发不出工资呢!头头们知道三弟会下棋比知道其它的多,对这个敢吃螃蟹的毛头小子心里暗暗佩服有种!解了他们的围。但条件并不简单:真刀真枪,必须缴足保证金外,第一年保证工资自筹发放,两年后扭亏(原亏损挂账不考核),第三年起上缴利润二万元,第四年五万,第五年十万。合同一次签订五年。逐年考核,没达标及时中止合同。承包人完成合同指标后,有权按相关规定自行发放支配奖金……。他一口气读完合同,毫不犹豫挥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按上了手印。这是改革开放后公司的第一份承包合同,对于他的举动公司上下并不看好,有鄙视嫉妒的,有说是匹夫之勇,出风头的,就连普通百姓都为他担心,那么高的指标他能完得成?好戏还在后头呢
五,走马上任三把火
肉食加工厂的要害是产品太单一,几十年“一贯制”。大宗的就香肠腊肉,稍有特色的就是鸡鸭郡肝类,但也缺乏创新,仅凭几个老品种,即使销售得好也只能勉强养活几十号人,更莫说上缴利润了!如果不改造老产品研发新产品,工厂就会陷入生存困境甚至被市场淘汰!这绝非危言耸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就是没人愿意去做?研发新品关键要有人引领带头,要能承受失败带来的风险,谁敢保证产品能销售出去?吃惯了大锅饭的人,没人愿意去干这种费力不一定讨好的蠢事。
工人们听说搞承包,自负盈亏,心里也很着急,生怕产品卖不出去丢了饭碗!人心惶惶的……
三弟走马上任三把火,第一告诉大家有他谢三吃的就有大家吃的,从今天开始大家就是一家人,只有齐心协力干才有出路,稳住了大家的心。
第二,他抓住大宗产品中的核心产品鸡鸭郡肝类进行创新改良。只要郡肝销量稳住了,全厂饭碗就保住了。他说大家做了一辈子的鸡鸭郡肝,有的老职工可能是两辈人,也品尝了一辈子,肯定都吃腻了!不想吃了?说句大家不多心的话,大家既是做的专家也是吃的内行,自己的产品自己都嫌弃了还能指望别人买吗?今天放大家两天的假,交给大家一个任务,每个人去库房称两斤郡肝材料回家,拜托大人小孩大开脑洞,想法子做出1—2种味道独特,自己喜欢吃的郡肝来!当然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啰!写上自己的大名,上班集中交到生产部门。周末请全厂职工及专家品尝后无记名投票评选出前三名,分别给予200,100,50元奖金。话音刚落,群情激动,议论纷纷,大家万万没想到会让自己来当厂里的家,为厂里改造试制新产品!既是鞭策自己,也是信任大家,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为厂里出把力。成功调动起了职工的创新积极性,群策群力,促成老品换新颜。
第三,他专门请了一帮棋友来厂里做客,有媒体的,机关,企事业单位的,三教九流的都有,品尝工厂的产品,畅所欲言发表意见,完了再自选喜欢吃的一种带走一包,还发了市场调查问卷请他们填写,将他们最喜欢的腌腊制品及其它副食反馈给工厂。被采纳了的建议还另有奖励。对市场消费群体做了面对面的认真调查,初步摸清了市场需求,有了研发创新的方向。
经营如下棋,要谋划全局,心中有数,取舍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几招出去后决定定淘汰几个品种,保留几个,开发几个,知己知彼,集中优势兵力方能百战不殆。以改造主要老产品郡肝,稳定市场;开发新品烟熏鱼等开拓市场为核心的经营方针,拟定完善。至于腊肉香肠等季节性产品则根据行情相机生产。各项工作按此方针有序进行。
他还找了几个有经验有干劲的工人走出去,到达县成都考察学习,进一步了解周边大市场的行情,回来成立了研制新品专班。
三弟苦力出身,担过泥巴搞过基建,打过洞子建过冻库,还站过柜台卖过肉,不辞辛苦,亲力亲为早已成为他的习惯,他起早贪黑几乎每天都在车间转,与大家一道熬夜加班。
不了解的人会问,他究竟为了撒?说到底还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与生俱来的倔强,不甘!别小瞧这口气,小人物的这口气,放到大人物身上就成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言壮语。
腌腊制品行业加工环境差是出了名的,可以说就是简单的作坊。各种装满酸甜麻辣的卤料桶子罐子摆着,还有热气腾腾的卤水大锅,烟熏火燎的炕,工人们汗流浃背,满脸腌渍地穿梭劳作……时间长了,一身腌腊卤味,衣服鞋上粘满油迹污渍,走到哪里都会遭人嫌弃。一个不折不扣受苦受累的行业。
他似乎命中注定与苦结缘,唯有修来世救赎自己。
干啥他都肯专,买了不少有关食品加工工艺,烹调学,厨艺方面的书回家,边学边做,老婆取笑他,以前是钻研象棋,围棋,没事就摆谱自弈,桌子上堆满了棋书,现在又呆在厨房研究起吃的?好了,从今往后她也不愁没人做饭了!
梅花香自苦寒来,经过反复摸索试制,小范围品尝,不断征求意见,提升品质,终于将改良鸡鸭郡肝,五香熏鱼等新品推向市场。
六,凤凰涅槃起死回生
节日临近,市场销售热乎起来,工厂上下情绪激动,神经经绷,忙碌大半年的新老产品命运如何?将接受市场的严峻考验!大家从来没有这样紧张,关乎自己的饭碗及工厂的命运,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新品首批各一百斤投放市场就传来佳音,五香熏鱼,怪味肉条,卤鸭舌销售一空,引起市场不小的轰动,立即加班再各投二百斤,销售情况也不错。尤其是老产品鸡鸭郡肝改良后色香味更适合年轻群体,量大面广起死回生,对稳定工厂形势起到关键作用。全厂职工奔走相告,信心倍增。
经过一年的奋斗,年终考核不但胜利完成所有承包指标,按时发放工资,而且提前实现扭亏为盈。总结大会上三弟情绪激动,首先感谢全厂员工一年来的辛勤劳动和鼎力支持,向每人鞠躬致谢!破天荒的向每人发了一百元的年终奖,按规定三弟也拿到五千元的奖金,成为公司公开的半个万元户。工厂鞭炮齐鸣,热闹非凡,欢欢喜喜过了个大年。
出师大捷,能初步践行自己的抱负,为自己争口气,是三弟最欣慰的,一年就挣回了保证金,妻子小曾也兴奋不已,老丈人压根没想到他真的完成任务?抿笑窃喜。有了一定的收入家庭生活也逐步改善,孩子的皮鞋换成了时髦的老人头,穿在幼儿园去小朋友争相模仿,要求家长买他这种。住家的房子还是老丈人解放前的自建房,也把它翻修了一番。
那年的春节让人记忆犹新,热闹非凡的家庭聚会第一次品尝了他们的鸡鸭郡肝,五香熏鱼,怪味肉条,卤鸭舌,颇受欢迎,被孩子们一扫而光;分享了他们改革创新的传奇故事,感觉特别新奇,令人回味无穷,怀念不已。
几家欢喜几家愁,公司十家承包门店考核结果,只有二家微利,四家持平,其余四家都是亏损。
承包第二年他就盈利二万元了,第三年盈利五万元,第四年就十万提前一年完成考核指标。五年承包宣告胜利收官!
他去公司介绍经验,引起不小的议论,不谈形势政策,不谈折扣优惠,他的谈的又是下棋,说是营销如同以棋交友,贵在知心诚信!他把一年一度的用户订货会开成恳谈交友会。三天会议两天半都在“吃喝玩乐”让客户与商家恳谈交流,情感与产品深度融合,让产品变成人品,体现出企业精气神。工作做到这一步,用户从心里信任企业,水到渠成,剩下半天订货合同自然就来了,而且是排起队签约,用户稳定了,企业心里就不慌,组织生产就会有条不紊。
他的报告清新淡雅,言简意赅,富有哲理,给人启迪,迎得大家的热烈鼓掌喝彩:哇塞,原来生意还可以这样做啊!
当然也有领导不以为然,下来就打招呼了,少听他的!还阻止去他们加工厂参观学习。一个横空出世的另类,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注定为他们所不容。
三弟成功承包的事在公司自然褒贬不一,正反两种观点代表两种势力的角逐。
保守的穿钉鞋拄拐杖希望走路运行求稳,他们认为国营企业拿给私人承包不妥,是肥了个人亏了国家。像三弟这样的人就是桀骜不驯的另类,不是中规中矩听话的绵羊,周身都有毛病,总是看不顺眼,兔子尾巴长不了;主张改革的年青干部,他们则认为,个人得点奖金是小头,国家利润是大头,企业搞走了,群众有福利拥护他就对头。青年人敢想敢干有缺点也是正常的,可以原谅。
五年的承包把工厂搞得有声有色,他们的新老产品先后获市,部名优产品,畅销市内外。成绩摆在那里,他们自然成为公司的标杆,虽然公司有人对他一直不满,但迫于无奈,当了几年厂长了,该提干时不得不给他提干,送他去商校学习拿文凭,也不得不号召大家向他们厂学习。无论后人怎么评说,大家见证了他们在风起云涌,改革浪潮迭起动荡变迁的一切,这是他一生的高光时刻。
妻子小曾聪明能干,为人热情大方,眼看朋友下海经商,生意做得红火兴隆,劝三弟利用权利人脉自己开公司做生意,常言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也为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遭到他的断然拒绝,他认为不能“吃家饭屙野屎”,把公司产品的工艺,技术窃取出去为自己做生意,是侵犯知识产权占,利用用户的关系为自己开公司也是占公家便宜!免不了今后人家戳他背脊骨,坏了他的名声,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即便如此,不少人依然邀约妻子小曾下海经商,看好她的本事,她本人也不甘示弱,总想经商练摊,实现自身的价值。最后缠不过她,三弟珍重他的意愿,同意她辞职做生意,但绝不允许经营他们公司的产品。
五年承包合同终于期满,公司不再承包,收回权利,空降了一个厂长去管理,各班组同时也取消了包干任务,重新恢复原来的管理方式吃大锅饭。
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肯自己不干也不要别人干,嫉贤妒能窝里斗,这就是当时许多国企业的劣根性!为了让人感觉调三弟回大电沟门店任主任,是一场平级的正常调动,他们做足了表面文章。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给他小鞋穿。原汪主任官运亨通已调公司任副经理,提拔了他的心腹店长朱拱嘴做了副主任,冤家路窄,此人就是五年前打小报告给汪,污告他助长歪风邪气的小人。此人不但不会经营,经常短斤少两,以次充好,群众反应极差。而且心术不正整人害人与汪关系暧昧,据说有一腿。
以三弟的性格,水火不容,这样的安排,又不允许三弟搞承包考核,如何管理?明知他无法接受,还故意这样安排,不就是逼他下台而演的一出欲擒故纵的闹戏吗?三弟心里明白,又实属无奈,不是自己不愿干而是人家容不得你干!第一时间主动向公司申请免职。这正是公司某些人求之不得的事。如果仅此而已,夺权弃官也就罢了,没想到接下来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三弟每天依然按时报道,没事喝茶下棋,不问公事,感觉日子难得的静好。一混半年过去了,一天上班,公司保卫科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彪形大汉将他带走,说是找他去公司调查了解情况。他被带到公司保卫科旁边的一间小房子里,平时是值班用的,一间上下铺床,一张桌子,凳子……。保卫科长对他宣布,根据上级的指示,从今天起办学习班,让他学习反省自己的问题?不能回家,换洗衣物他们会通知家属送来。
这是那家的法规?动辄就限制自由了。突然袭击让三弟猝不及防,他想到会给小鞋穿,完全没想到会以办学习班的形式扣人整人?
他强忍怒火“我有啥问题?你们要强行扣人?”“不是扣人,是请你来学习!”“你聚众赌博,挪用工款做生意,还有其它政治问题……”
看来所谓的上级来势汹汹,有备而来,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当天晚上值班的是副科长,走进来一看竟是一起打冻库时的虎儿!彼此面面相觑,原来他打冻库有功,家庭出身好,上面发展入了党,先是留冻库做保卫,后来调公司保卫科当副科长了。环顾四周,他压低声音说,”谢三啊,你惹祸了!你们商店暗中有人举报你上班时间聚众赌博,一次一百元!赌得如此之大!公安已经介入,现在是严打期间,通知我们公司协助处理。”公司分管领导说对他这种不听话的人就是要严肃处理!还有他承包时挪用公款支持老婆做生意的事,平时的狂妄言论有无政治问题?都一起查,杀鸡儆猴!虎儿说“准备先办你的学习班,”这也是企业通常治人的办法,查出来了就送公安机关。没查出来,道个歉放了就算了!“目前看,对你十分不利哟!”
没想到风云突变,祸从天降!三弟大呼冤枉,他与附近电厂的棋友某科长下棋,大家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为了提高兴趣三战二胜才一百元,并非一盘一百,而且赢了最后还要请客,周围都是观众,并非聚众赌博!世间人心难测,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尽量不理踩他们,他们却不想放过他。虎儿知道他的为人,今天本来不改他当班,是老科长家有事他趁机顶替的。
他给支招,要他赶快去找电厂那位棋友,最好是妻子小曾去可靠,让他们电老虎出面说清楚,证明他的清白!这很重要,以免生米煮成熟饭, 要改就难了。如果他愿帮问题就不大,先把公安那边所谓聚众赌博案子解脱了再说。
他分析,公司这边的所谓问题还只是有人怀疑而已,并未有证据立案,还只是公司某些人想趁机加罪于你,要逐步调查取证才能起诉。
三弟感谢他的帮助,虎儿说不必谢,打冻库时他关照他不少,他的人品他知道。
真是祸不单行,妻子小曾生意挫败正在市外催收货款,听到消息后十分着急,连夜赶回来去公司探望。三弟安慰她不要难过,行得端坐得正怕谁?让他们查去!她那里吞得下这口气,根本不依不饶,要求公司赶紧放人!公司也不甘示弱,说她倒真的装着没事的样子,他们利用权利和公司的老用户合伙做生意,挖公司墙角还不好好交代?
此话一出让三弟大吃一惊,小曾也被镇住了,脸胀得红红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三弟按捺不住,冲保卫科长吼到,她做生意关你们屁事?她早辞职了!
话虽这么说,三弟心里也被戳了下,保卫科人刚走开,余怒为消的他冲小曾一顿训斥,“再三告诫你不要去做生意,你偏要去做!而且非要去给公司的用户合起去做,你究竟干了些什么说得清楚吗?”小曾被凶了一通觉得很委屈,自己心中的困苦还没地方宣泄,又被他恶了一顿,只能强忍泪水往肚里流。
原来邀她合伙做生意的人的确是三弟加工厂的老用户。复姓欧阳,他是做外贸的,有个亲戚在香港那边当老板,所以他长期代销加工厂的产品出口。大家都是老朋友,生意好时他还预付款给公司,当然也有欠款的时候。这公司上下都早知道的。他瞧得起小曾做事干练,邀她入合伙说有钱大家赚,她是出资最少的,这次做的是汽油生意,但她也没敢告诉三弟,毕竟还是公司的用户,与公司有经营往来,担心被人误会。
开始生意不错,大家赚了一把,后来想把生意做大,大家都愿多投点,妻子小曾尝到了甜头,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连同房子都抵押的钱作为合伙投资,期盼生意兴隆再多赚一把。哪知天有不测风云,经融危机席卷全球,需求萎缩油价大跌,国内外用户亏损严重,不少都关门跑路了!大家的钱眼看血本无归!香港老板见势不对申请破产保护,初出茅庐的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悲惨的局面,简直吓得一脸煞白,六神无主,仿佛天都要塌了!她这时才悔恨当初没听三弟的话,一心只想做生意赚钱,酿成如此大错。几个合伙人见事不妙,也自顾不暇,忙于清算找回自己的资金。她束手无策,身心交瘁,几乎痛不欲生,真正看到了世事无常,尝到了做人的滋味!
告三弟赌博的事,还是电老虎棋友出面管用,缺电的日子电老虎吃遍天下,他一个电活直接找到派出所长,解释清楚了平时下棋纯属取乐,排除了聚众赌博的不实举报。辛亏处理及时,否则派出所将上报分局抓人了!苍天有眼,朋友相助总算逃过一劫。
八,长使英雄泪满襟
无休止的调查,让他心身疲备不堪一击,经检查他腰椎间盘突出甚至滑脱,肝纤维化,这以他长期干重体力活,太累太苦而得不到休息营养有关。
妻子小曾生意失败几乎倾家荡产,让她背上了严重的心里负担,更让她悔恨不已而不能释怀的是他背着丈夫与用户合伙做生意,而使他至今受到牵连而深陷囹圄,接受无休止的调查,她是个有情有义性格刚强的女人,这一切促使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婚这种让双方得到解脱的方法。三弟无法同意她的极端做法,但理解她内心的煎熬和无奈。
妻子离别的伤感,病痛的折磨,还有这莫须有的罪名,无休止的调查,人生的悲哀一起向他袭来!
工厂的学习班内查外调,让财务人员参加学习班“检举揭发”,结果不但没有查出三弟多报销一分钱,反倒查出该报未报,别人加班都报销的加班费几百元,让办学习班的人尴尬汗颜!还有那位与妻子合伙做生意的老板在公司的挂账也清楚无误,没发现任何一笔所谓的挪用!整人害人的闹剧只得狼狈收场。
法治荡然无存,早已成为个别人任意践踏利用的工具。如今他两手空空,几乎孑然一身,所有人看见他的第一眼都感觉变了一个人,一脸的疲惫,驹髅着背走路,完全失去了以前的光彩精神。
经济的窘迫,家庭的落败,眼看孩子逐渐长大,面临升学,生活的压力,他虽然有病在身,深感力不从心,但又不得不担起这付担子。
天无绝人之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被挤下台的公司副总经理黄珈泽正招兵买马在川北设厂,点名要三弟前去帮助管理工厂,从新点燃了他的希望,虎儿等一帮好友都积极支持他出山。
没想到停薪留职的申请受阻,大电沟商店朱拱嘴主任居然不同意,公司也趁机推诿说基层不同意,我们也不便批准。关键时刻还是原加工厂老搭档张大哥伸出援手,让三弟的人事关系转到加工厂,今后由加工厂负担缴纳他的五险。这是对当年三弟带领工厂走出困境的感恩和回报,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三弟加盟黄总公司如虎添翼,彼此志同道合,谋划实现新的创新创业企划。经半年时间的努力筹备,企业隆重开业。以创新产品开路,不断推向市场,在川北打出了一片天地,受到当地消费者的热议好评。实现当年开业当年盈。
三弟拿到工资奖金后立即寄到妹妹家里,孩子正读高中,所有的开销都是由妹妹垫付着。孩子看到父亲寄来的钱和捎来的信,心潮起伏,顿感温暖,父爱如山,让他心里感到踏实,有靠。生活在大家庭里兄弟姐妹在困难时期就是这样相互照料,共度难关!
三弟心里明白他已是积劳成疾,走出这一步,不仅仅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博,而且是一个父亲的责任担当,是对孩子的重要激励。他不能让自己留下终身遗憾。
孩子正面临青春期的烦恼,克服逆反心理,让他健康成长,至关重要。
孩子看到父亲的艰辛,为了减轻父亲及孃孃的负担,最后自愿报名参军。孩子懂事了,三弟尊重孩子的选择,告诉他无论干啥都要用心去干,把它干到极致!他会竭尽全力支持他的。
孩子在部队表现突出任文书。经过三年的熏陶历练,转业到电信工作,遇到他现在的妻子,她是学舞蹈的,正准备上北京进修后自己创业。他积极支持她的个人职业规划,自己也选择了自媒体创业,彼此有缘,互相关心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生命的里程在这里汇聚延续。
那年春节全家聚会热闹非凡,三弟主厨再次精心制作了他们工厂的拿手菜品,五香熏鱼,郡肝,肉条一应俱全,刚一上桌就引起孩子们味蕾记忆,垂涎欲滴,齐呼过瘾,大受欢迎。他更是喜出望外,因为媳妇已经怀孕,他将看到根脉的传承,倍感欣慰所有心血没有白白付出。
可惜病魔也在偷偷地向他袭来,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给大家做饭,春节刚过他就恶心呕吐便血,肝区剧烈疼痛难忍,紧急送医院检查为肝癌晚期。噩耗传来家人惊叹不已,他心里明白这是长期劳累积劳成疾所至。医院介入手术无效,几天之后病情恶化。儿子,前妻小曾服侍左右;成都的大哥,山城的兄妹都焦急地守护一旁。亲情笼罩之下中弥留之际他淡然微笑,用极微弱的声音说,“再也不能给你们做吃的了……”在场的人无不悲伤泪流。
二零一一零十月,享誉山城副食腌腊制品行业的知名人士,曾荣获市,中商部名优产品的三弟在某军医院以世长辞!
呜呼,病魔无情,拼搏一生,英年早逝也!听到噩耗的一刹那,亲朋好友无不扼腕叹息,纷纷赶往殡仪馆送他最后一程,沉痛哀悼,缅怀他传奇坎坷的一生!
他产品的独特魅力,为消费者留下的美好记忆,他的技术功力对行业的影响,连同他刻苦钻研,开拓创新,执着奉献,永不言败的敬业精神,将永远活在大家心里。
可以告慰三弟在天之灵的是:他儿子早已是山城著名的自媒体人,仅两个账号,粉丝均过百万;媳妇也办了几个舞蹈训练班,口碑极好,声望不错。孙子就读重点小学,聪明活泼还去北京参赛!
以上系转发我的校友,老学长博文,全系真人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