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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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小丘(Prairie-Grove) 位于阿肯萨西北部,东西长约一英哩,在阿肯萨与密苏里州界南部约35英哩。1862年十二月七日,发生在这里的草原小丘战役(The Battle of Prairie-Grove),是美国内战中,密西西比河以西最血腥的战役之一。

1862年三月7日8日,北军库提思将军(General Samuel R Curtis)在阿肯萨Pea Ridge一战,以少胜多,粉碎两路进攻的南军。此后,北军一直保持攻势。

1862下半年,在密苏里州的北军部队-边疆开拓者之军(The Army of Frontier),已经占据密苏里全州,并进占阿肯萨北面与密苏里交界处。

南部与北军对峙的,是匆忙拼凑起来的泛密西西比军(Trans-Mississippi Army),一万一千多人,由海得曼将军(General Thomas C. Hindman)指挥。海得曼将军一直在寻找战机,想要夺回阿肯萨北部,密苏里南部。

边疆开拓者之军指挥布朗特将军(General James G. Blunt)带领一个旅(Division),5000多人,驻扎在阿肯萨靠密苏里边界的五月镇(Maysville)。另外两个旅,共7000多人,驻扎在密苏里州斯普林菲尔德(Springfield)南面, 由赫伦将军(General Francis Herron)指挥。两支部队相距七十多英哩。

十一月下旬,南军骑兵部队试探布朗特将军。二十八日,布朗特将军突然进攻,打败南军骑兵,南下占领藤山(Cane Hill)。这时,他离赫伦将军的部队已经有100多英哩远。

海得曼将军驻扎在藤山南部30英哩的史密斯堡(Fort Smith),十二月三日,领军北上,想抓住战机,消灭这支孤军。他的计划是用步兵从南佯攻,吸引布朗特将军注意力。然后率领骑兵,从东面绕过藤山,包围布朗特部队。

兵贵神速。海得曼将军的部队营养不良,山路崎岖,三十英哩路程,走了三天。

布朗特将军并不傻。十二月二日电令赫伦将军增援,同时修筑工事,等候南军。

赫伦将军接电后,立刻率军南下。也是山路崎岖,每天行程平均三十五英哩。一路上,成千士兵累得趴在地上。十二月六日,赫伦将军的部队抵达飞燕镇(Fayetteville),离藤山约二十英哩。只有3500士兵当天到达,3500名壮汉。

当晚,海得曼将军也靠近藤山,在附近扎营。得知赫伦将军的部队已经赶到,他改变计划。留下一支小部队迷惑布朗特将军,然后绕过藤山,北上攻击赫伦将军。

十二月七日清晨,两军的先头骑兵部队在草原小丘南部一英哩处相遇。赫伦将军的部队被打败,被南军一直追到草原小丘北边。后面赫伦将军的步兵,逼退南军骑兵。

南军占领了草原小丘,背南向北。北军在山丘下的开阔地集结。上午十一点左右,草原小丘东段,炮战开始。

赫伦将军先用6门炮在北面的一座小山包开炮,吸引南军注意力。另外三个炮队共14门炮,偷偷渡过伊利诺伊河,靠近草原小丘。然后20门炮一起轰击。

南军的大炮,多数是滑膛炮,很少线膛炮。在数量,射程和精确度上都不是北军的对手。架在山坡上的炮,很多被密集的树丛挡住,无法开炮.

北军集中炮火,把南军的大炮,一门一门敲哑。然后持续两个小时,轰击南军阵地。弹片横飞,树干横扫。炸断的大树,又从头上砸下来。南军在北面的树林里无法藏身,只好躲在山丘的南面。

炮击持续到下午两点,步兵开始进攻。近三千南军士兵,在等候他们。

第二十威斯康星步兵营(Regiment) 400多人,冲到山坡上博顿房屋(borden house) 的西边,缴获了南军的四门大炮,发出一阵欢呼。很快,欢呼变成嚎叫。一波又一波的南军,从藏身的山脊后冲上来开枪,几分钟内,就打死打伤一半的北军士兵。

第十九爱荷华步兵营350人,绕过博登房屋东面,冲到后面的果园。南军藏在树从后面,等北军士兵进到60码内,左轮枪,来复枪,滑膛枪,从东西南三个方向,一起射击。和右翼一样,半数北军士兵,几分钟内就被打死打伤。

幸存的北军士兵逃下山坡。 南军跳出树林,乱轰轰地追到下面的开阔地带。北军炮手,让过自家败兵,然后开炮。北军的榴弹炮炮弹,弹壳里填满硫磺,沥青,黑火药粉,小铅球。 爆炸后铅球乱飞。另一种炮弹,里面填满小铁球,爆炸后,铁球往前飞,好像几十杆大型来复枪一齐开火。一颗炮弹爆炸,把扑上来的南军士兵,打出一个窟窿。 后面的南军士兵再涌上来,又是一个窟窿。爆炸的气浪,把南军士兵向后推到半空,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支撑不住的南军士兵退回山坡。赫伦将军发动第二波进攻。第二十六印第安纳步兵营在左,第三十七伊利诺伊步兵营在右,冲上山坡。和第一次一样,数量超过他们的南军, 用密集的子弹迎接他们。

第二十六印第安纳步兵营450人,几分钟内就死伤两百人。 还能动的,赶快逃下山坡。

第三十七伊利诺伊步兵营401人,在博顿房屋后面的果园里,苦战不退。他们是Pea Ridge战斗过来的老兵,很多人使用转轮来复枪(Colt Revolving Rifle),可以连发五颗子弹,使南军伤亡惨重。但是,力量对比悬殊太大,营长布兰克上校(Colonel Black)命令撤退。401人中,8人阵亡,58人受伤。

南军再一次追下山坡。北军的大炮,等着他们上门送死。第三十七伊利诺伊步兵营的士兵,也蹲在大炮旁边射击。南军再一次被赶回山坡,丢下一具具尸体,散布在冒烟的北军大炮前面。

此时,赫伦将军只剩下两个完整的步兵营,难以支撑。

下午三点,西北方向,两发炮响。赫伦将军的士兵,以为海得曼将军要包抄他们的右翼。正惶恐间,远处飘起星条旗,布朗特将军赶到。

再说布朗特将军在藤山一边等候南军进攻,一边注意海得曼将军动向。听到东北面传来炮声,立刻率领队伍北上,然后东行。赶到草原小丘,在赫伦将军的右翼展开,立刻开始攻击。

布朗特将军用十八门大炮,其中十门线膛炮,轰了一个小时。2400名步兵和下马的骑兵开始进攻,冲进草原小丘西段北面的山坡。3300左右南军士兵在这里等候他们。

山坡丛林密布。两军士兵,各自为阵,躲在树后混战。树干冒烟,树皮横飞,树叶如雨。看到进攻无效,布朗特将军命令队伍后撤。南军以为北军败退,蜂拥出丛林追击。和东段一样,北军用弹片,铅球,铁球, 迎接南军的血肉之躯。

天色已晚,血腥的战斗停息。

草原小丘一战,北军伤亡被俘,失踪1251(死亡174)人。南军伤亡被俘,失踪1317(死亡164)人。双方打了个平手。

南军弹药食品差不多耗尽,大炮几乎全部丧失,人员疲惫,缺乏后续部队。夜晚,趁着夜色,用毯子裹着大炮轮子,逃出草原小丘。

第二天,当地的妇女到战场寻找他们死伤的父兄。每找到一具亲人的尸体,就爆发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一个年轻的农妇,带着她的两个幼儿,找到了她丈夫,和两个兄弟的尸体。在凄厉的哭嚎中,她对着附近的北军士兵咒骂:你们就是死一千个人,也抵不了我丈夫的一条命,也不能让我报仇雪恨。

战后,南军再无还手之力,北军从此占领了气候温和,盛产小麦的阿肯萨北部。布朗特将军不断进攻。 第二年九月,占领阿肯萨首府小石城(Little Rock)。

                   二

草原小丘战斗纪念碑,是一根高高的烟囱。烟囱两边,联邦和邦联的旗帜, 一同飘扬。

战场东北的飞燕镇,有一所荣军医院(Veteran Affair Hospital)。 医院前面,飘着联邦的星条旗。医院里,住着联邦的老兵。这些老兵,只有几个上过越南战场。

早晨,内科医生刘潮查房,来到一个新病人床前。

刘潮先在计算机上看了一下这个病人的资料。Mr. Robert Harold, 48岁,患冠心病,高血压,肺气肿,糖尿病。前一天下午六点钟左右被急诊室医生收入院,主诉是呼吸困难。

Mr. Harold坐在椅子上,等候他的到来。刘潮还没有开口,病人就拿出一张清单,列出要刘潮注意的事:包括饭菜,椅子,床垫,氧气,若干安眠药和剂量。此外,每天要理疗师陪同,到健身房一个小时。

病人中度肥胖,湿咂咂的眼睛看不出表情。厚嘴唇,说话有条有理。

刘潮先问病史,除了抱怨呼吸困难外,Mr. Harold说不出有什么其他症状,也说不出有什么诱因。查体:生命体征正常,呼吸每分钟14次。氧饱和度呼吸空气时95%。肺上没有啰音和喘音。心跳规则,没有杂音和跑马音。下肢无水肿。化验基本正常,白细胞不高。血气分析二氧化碳分压50,氧分压90,氧饱和度94%。 心电图,心肌酶(Troponine)看不出有心肌梗塞的迹象,胸片没有阴影,没有肺水肿,膈肌比较平。心脏轮廓大。

一般而言,呼吸困难主要由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病变所引起。在刘潮看来,Mr. Harold的心肺系统是有毛病,但那是慢性病,看不出有急性恶化的迹象。

再查了一下以往的住院记录。病人两个星期前,因同样的原因住院,第三天出院。当时内科的另一个医生 Dr. Booth管他。

第三天早晨查房,刘潮对病人说没有发现严重的问题,让他出院。下午一点,护士呼叫他,说Mr. Harold抱怨严重呼吸困难。赶去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刘潮说:“我可以让你再住一天,明天出院。”

“你坚持让我出院,我就去告你。”Mr. Harold说。

刘潮想:你好好说,也许我就让你多呆两天。想威胁我,找错了庙门。“你愿意做什么,是你的事,可是明天你得出院。”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Dr. Booth敲门进来:“我支持你,上次他也威胁要告我。” Dr. Booth满脸通红,看起来比刘潮还要气愤。

四点四十左右,正准备下班。医院公关办公室的女士打来电话,声调严肃,有点惊慌。她说Mr. Harold去告状,抱怨刘潮强迫他出院。

刘潮讲述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告诉她,从医学角度出发,这个病人根本就没有必要住院。

公关女士说:应该让病人多住几天,因为病人告到了公关办公室。

刘潮再次解释,病人没有任何需要住院的指诊。

公关女士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根本不想听。她再次重复:“我认为你应当让 Mr. Harold继续住院。他告到医院,后果严重。”

刘潮有点冒火,心想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给你说了半天,你也不懂。不要以为病人总是上帝。

“我已经告诉了你,从医学角度出发,这个病人根本就没有必要住院。医院是治疗疾病的地方,不是免费五星宾馆。我不喜欢浪费纳税人的钱。” 他一字一句地说:

电话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刘潮挂上电话,还是皮毛火糙。一个搞公共的竟然敢用命令威胁的口气给我说话。这个医院老子不想呆了。

他后悔当初来以前,没有按照常规,对医院作一番简单的调查。

                   三

刘潮几个月前实习完毕,在这家医院做Locum.

实习最后一年找工作。刘潮东找西找,最后一个月,才和加州Sutter签了合同。签了合同不是马上就可以上班。 除了行医执照外,医院还要做资格检查 (Credential check)。资格检查比共产党的政审还要厉害。查你上大学以来的行踪,学习,犯罪,行医记录等等。工作过的每个地方都要推荐信,而且要主管人员写,直接寄给医院。做一次资格检查,至少4-5个月。刘潮这种不断换工作的人,花的时间就更长。

实习作完,不能呆在家里坐吃山空。 而且几个月没有工作,在将来的简历上,还是一个污点。刘潮一边等资格检查, 一边干临时工(Locum)。

Locum就是一些皮包公司,在医生和医院之间牵线,为那些临时需要医生,或没有医生愿意长呆的医院,找医生去干几个月。Locum公司给医生提供机票,住宿,租车,按小时给医生付钱。至于医院每小时付给公司多少钱,公司绝不透露。作Locum,到荣军医院最方便,任何一个州的执照都可以。荣军医院以外,到每一个州行医,得先申请那个州的执照。Locum的资格检查都很简单,基本上有执照就可以了。

刘潮在两个医院干了一段时间,又来到这家医院。前两个医院,刘潮去以前,都要和Chief通个电话,感觉不错才去。第二个医院的内科主任Dr. Cooke,与刘潮关系很好,劝说刘潮留下来。听说他准备到这家医院去时,Dr. Cooke告诉他医院的内科主任 Dr. Maloch是心血管专家,曾经在阿肯萨医学院教书,是他的老师,人很Fair. Dr. Cooke 又打电话给Dr. Maloch,推荐刘潮。

刘潮觉得奇怪,Dr. Cooke怎么说Dr. Maloch很Fair, 而不是通常的说法,Nice,friendly等等。也没有往深处想。在前两个医院感觉不错,想来第三个医院也不会差,况且Dr. Cooke也推荐。刘潮打电话找Dr. Maloch,找了两次没有找到,也就算了,直接来到这个医院。

到医院的第一天,正在人事部门办手续,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士进来。有人告诉刘潮,这就是Dr. Maloch.

Dr. Maloch穿一件短短的白大褂,看起来差不多60岁,1米55左右,瘦骨嶙嶙,宽肩膀,齐耳短发花白,方脸,鼻子尖,下巴尖。眼睛明亮,冷漠。锋利逼人的面孔,可以看出年轻时非常漂亮。

刘潮上前招呼,Dr. Maloch 一下子回不过神来。面前这个陌生人咋个那么熟悉地叫她名字。她的手也不接刘潮伸出的手。人事部门的人赶快介绍,这是新到的Dr. 芦(Lu)。Dr. Maloch 似乎明白过来,和刘潮握手,对着刘潮眨了眨右眼。她的手掌宽大,骨节突出,冰冷。

刘潮又说:Dr. Cooke问她好。

Dr. Maloch又发了一下呆,努力回想哪儿又钻了一个Dr. Cooke出来。“Dr. Cooke? 对了,谢谢.” 又对着刘潮眨眨右眼。

除刘潮外,医院内科有六个住院医生(hospitalists),5个白人,其中三个当地人。另一个 Dr. 武(Nguyen)是越南人,当年坐船逃出越南,在香港难民营呆了两年,然后来到美国。Dr. 武和刘潮共用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隔壁还有另一个心血管医生,Dr. Burney, 印度人,没有拿到心血管医生证书。在这里当了几年Locum,干心血管专业。

刘潮的办公室里有个微波炉。 中午,Dr. Burney来热他的咖喱饭, 一边和两个人聊天。一聊起劲,Dr. Burney就忘了他的午饭,汤汤水水噗出来,房间里充满刺鼻的味道。 他抓起一大把纸,丢到微波炉里,又继续冲壳子。在这个关闭的房间里,三个人风趣自在。

一出房间,三个人就变成了另外的人。Dr. Burney一说话,就不断咳嗽,干笑。Dr. 武总是不停的点头。刘潮变得沉默, 感到卑微,被排斥。

这种感觉,刘潮并不陌生,特别是刚来美国的那几年。不过,他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卑微,曾经被排斥。而现在,刻意沉睡的当年的一幕幕又浮上表面。

…… 隔壁的女博士后进门,看见他正在做动物手术,突然脸色发白,蒙住嘴巴,跑出实验室。她的眼睛充满恐怖,厌恶。

ABC老板翻开一本杂志,给他看一张上海的照片。街道狭窄,人群挤得密不透风……

内科的白人同事,交道不多,大家都客客气气。Dr. Booth五十多岁,一把大胡子。刘潮有什么事,特别是如何处理人事关系方面的事,喜欢问他。他总是详详细细回答。讲完了,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笑。

医生行道,同一专业,没有业务来往,与其他科室的来往则是常规,会诊或请对方会诊。与其他科的医生打交道时,刘潮常常不舒服。他曾经帮忙照看一个眼科病人。 第二天,眼科医生没有一点感谢,反而去追查病人的抗菌素为什么晚了几个小时。一次,他把一个精神科病人转到内科输液,输液完了以后,精神科拒绝接受那个病人。 外科给一个病人做了手术,马上就转到他的床位,说药物的处理是内科的责任。第三天,刘潮要让病人出院时,外科医生又打电话来说,要他让病人多住几天,继续静脉滴注抗菌素, 巩固疗效。

与他们说话时,总感到他们的态度很傲慢,挑剔,不信任,有的则间接直接地用威胁的腔调和他说话。 这种事在前两家医院还没有发生过。

刘潮感到似乎四处都有眼睛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精神常常高度紧张。医生不可能不犯错误,而且正确与错误从来不是黑白分明。如果你所工作的医院,你的同事用放大镜找你的岔子,你就等着吃官司,吊销执照吧。

内科医生有一个外号,垃圾坑(Dumping ground)。其他科不想要的病人,就朝内科送,因为内科什么都该管。美国医生缺乏,主要是缺乏家庭医生和普通内科医生。美国医学院的毕业生,大部分不会选择这两科,辛苦并且挣钱少。空缺就由国外医学毕业生(Foreign Medical Graduates FMG)填补。医生也许位于食物链的顶端,但是家庭医生和普通内科医生则是医生食物链的底端。而FMG又在底端的底端。

除了医生外,医院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对刘潮还是恭恭敬敬的。不过,刘潮有时候感到护士,药剂师,从他的背后射来挑剔的眼光,似乎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今天这个公关女士,竟然命令威胁起他来了。

接到公关办公室Leslie的电话,Dr. Maloch把已经收拾好的午饭包放下,调出病人Mr. Harold的材料,把刘潮写的入院志和出院志仔细读了一遍,把化验,胸透片也看了一遍。她也觉得Mr. Harold确实没有必要住院。但是,对于刘潮不依不饶的态度,Dr. Maloch非常不以为然。

Dr. Maloch 六十岁,精力充沛,准备干到七十岁再来考虑退不退休的问题。本想一直在小石城干,眼看着小石城的黑人越来越多,社会治安越来越糟。她放弃了在阿肯萨大学医学院的职位,接受了飞燕镇荣军医院的邀请,搬到这个小镇。

在搬出小石城她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时,心中有说不出的伤感.

Dr. Maloch在小石城出生长大。1957年,她正在小石城中心中学(Little Rock Central High School)上学,看着州警卫队阻挡九个黑人孩子进入她的学校,又看着101空降师护送那九个孩子进入学校。从此以后,她纯白人的世界渐渐缩小。

她不认为自己是种族主义者。但是,她的血管里流着南方人的血,她喜欢南方人的生活方式,习惯与自己的种族打交道。这是天性,不是种族歧视。给六个月的小孩子看人头像,看到与父母不同种族的面孔,小孩子会盯得更久。也许他们已经看出了人种的区别。三岁的小孩子,给他们不同种族的人头像, 86%会选择同种族的作为朋友。 为什么黑人聚居在一起,亚洲人聚居在一起,没有人说三道四。白人要聚居在一起,就是种族隔离?

飞燕镇的人口大部分是白人。但是医院里,FMG也越来越多。他们总是显得不一样,表情呆板。Dr Nguyen说话含糊不清;Dr. Burney说话该重不重,该轻不轻;Dr Lu说话甚至就没有重音轻音,搞不清楚他是在生气还是不懂礼貌。

也许只有更小,更边远的小镇,才是纯白人的世界。但是那些地方用不着她这个心血管专家,那些小镇正在死亡,已经死亡。

Dr. Maloch反对种族歧视,也反对逆向种族歧视。喜剧女演员Maya Rudolph可以在SNL说三条白母狗,Amy Poehler敢不敢说三条黑母狗, 三条西班牙母狗?洛杉矶的警察打黑人,媒体掀起大波,引起暴乱。纽约的民众打三K党,竟然没有警察制止,更没有旁观者干涉。媒体报道,也是轻描淡写。

Dr. Maloch曾经和她的朋友私下议论The Bell Curve一书,谈论这本书引起的非议。种族间真的没有智力差异吗?这世界上强大的国家,有几个不是白人的国家?在非白人的国家,有几个地方民主制度扎下了根?看看非洲,二战以后那些独立的国家,有几个不是在战乱中挣扎,在军阀,寡头的统治下喘息?

Dr. Maloch又把另外几个病人的病历也调出来。差不多每个科都有医生来抱怨刘潮,外科,精神科,眼科,药房。

外科是一个阴囊脓肿病人,作了脓肿引流手术后,转到内科刘潮的床位。刘潮第三天让病人出院。出院前病人正在静脉输抗菌素Clindamycin和 Cipro. 外科医生打电话,要刘潮让病人多住几天,继续静脉输抗菌素,巩固疗效。刘潮回答说:Clindamycin和 Cipro口服生物利用度很高,口服或静脉注射效果没有明显区别,仍然让病人出院。

出院后第三天,病人的阴囊后方又发现脓肿,重新入院。

刘潮在出院志上写道:Clindamycin,口服吸收90%;Cipro,口服吸收50% to 85% 。Dr. Maloch感到,从内科角度,让病人出院并没有错。漏掉阴囊后方的脓肿,刘潮有责任,外科医生更应该负责。外科医生竟然还告上门来,Dr. Maloch感到好笑。

精神科的病人,怀疑是老年痴呆。找刘潮会诊,说是病人精神状态突然下降,要排除精神科以外的原因。刘潮会诊后,认为病人有点轻度脱水,建议输液。精神科无法输液,转到刘潮病床上,输了两天液后。刘潮要转回精神科。精神科的医生拒绝接受,说这个病人的智力突然下降,一定有医学方面的原因,不是精神因素。

Dr. Maloch看看这个病人的病历,体检没有什么异常,化验基本正常,血液,尿液,痰液培养,都没有细菌,大脑CT,核磁共振都正常。神经内科医生也去会诊,认为没有异常。精神科医生坚持病人有医学性原因,要求病人留在内科病房,并要求作脊髓穿刺。

刘潮在逐日志上写道:病人躁狂不安,内科没有封闭性病房,很难对病人管理。又写道:打电话向病人妻子询问病史,病人在过去一年里,记忆力逐渐下降,有阵发性躁狂,进攻性行为。刘潮把这些逐日志给精神科医生也送了一份。

她继续看眼科的,药房的抱怨,看一个死亡病人的尸解报告。看了半天,看不出刘潮有什么大毛病,看得出他很小心,逐日志写得很详细。很多时候,干脆把uptodate或美国医学协会杂志, 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文章大段大段拷上去。也许他预料到会受到攻击,事先用这些文章给自己竖起一道盾牌。也许他想证明他有能力,有知识。

专业方面,他也许没有什么大错。但是,为什么就没有多少人抱怨 Dr. Nguyen, Dr. Burney呢? 更没有人抱怨Dr. Booth 呢? Dr. Maloch感受到盾牌后面的敌意,傲慢。他的盾牌能保护他自己吗? 他可没有101空降师护送。医学行道,任何行道,不仅要懂技术,还要懂外交,懂政治。

刘潮想要证明他有能力,有知识。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想证明他有能力。没有知识的人,才想证明他有知识。至少,刘潮缺乏在这个环境生存的能力和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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