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天一览楼》06章(5) 崔锡麟一赴上海
第 06章 水到渠成 崔叔仙踏入仕途(5) 崔锡麟一赴上海
孙传芳最终彻底失败了。他在9月1日渡江逃跑,北伐军于9月2日重新占领扬州。紧接着,高邮也被再次收复。
崔锡麟随第五团回到高邮。他马上去见父母报平安,然后回到草巷口家中。汪嘉玉和两个女儿见到他回家,高兴得不得了。儿子开元正在堂屋地上的竹匾里爬来爬去,近一个月没见到的这个小宝贝,又长大了不少。
崔锡麟对妻子讲了最近的经历,把汪嘉玉吓得不轻,上去给崔锡麟屁股上一巴掌,说道:“哎哟!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要死了!下次不准这么瞎来了!听到哒?”
崔锡麟只顾得笑,汪嘉玉见他憨笑不止,又说:“别笑了!快去‘海天池’洗把澡,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崔锡麟摇摇手说:“不要忙了,今晚不在家吃。我要在五柳园请李延年他们吃晚饭。”
汪嘉玉:“你怎么就这么不安稳!刚回···。”
崔锡麟打断她:“我晓得,我晓得,就今天晚上一顿饭嘛,以后天天陪你吃。你还要跟我一起到镇江去吃,多好!”
“好什么呀!也是我命中注定,整天为你操心。”说着,她准备好他的换洗衣物,打发他去洗澡。
当晚,他在五柳园摆了一桌酒菜,招待李延年和他团部的几个人。徐朝光也来了,他在第五团退出阵地的那一晚,也赶到龙潭。不过他没有随军过江,而是绕道南京,停留了两天才回高邮。
上校团长李延年,其实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比崔锡麟还小上三、四岁。他是山东人,生得是白白净净、文质彬彬,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活脱一副学生模样。可他却实在是黄埔一期步兵科出生,随蒋介石东征时便已崭露头角,乃北伐军中的先锋猛将。同时,他也是一员儒将,好诗文书画。因此,他虽与崔锡麟相识不久,但聊得投机,互为钦佩,真的是相见恨晚。到了高邮,崔锡麟设宴以尽地主之谊,他欣然接受。
军务在身,且次日即将开拔,按军队的纪律规定,所有官兵不得饮酒。所以崔锡麟准备了茶水,点了一些高邮的知名菜肴,像是咸鸭蛋,蒲包肉,冷盘鸭,炒软兜,炒黑鱼片等。团部的人好些天没好好吃饭了,这顿饭吃得就格外的香。
李团长吃饱后放下筷子,看着崔锡麟说:“叔仙兄,延年这里有一事相问。”
崔锡麟也放下了筷子:“李团长请讲。”
“我与叔仙兄相遇不过数日,但看得出,你是个既有才华,又有胆识的人。那天总攻之前,敌人的炮弹在团部周围四处开花,我注意到你一点都没有惊慌失措,怎么样?干脆跟着我们一起继续往北,我们团部就缺你这样的文人。而且,前面就快到我的老家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鲁菜。好不好?”
崔锡麟没想到他会有这个提议,但是听起来很有吸引力。 北伐军如日中天,所向披靡,加入其中,是个很好的选择。正在思索,那边徐朝光抢先开口道:“哎!李团长,不要怪我阻拦你,我这里也有个建议,就是请他崔叔仙还是在高邮再待一段时间。”
李延年觉得不理解,问徐朝光:“叔仙在高邮县党部连个委员都不是,他好歹到镇江党部还能挂个副科长的官衔。他若到我的部队来,我请上峰授他一个秘书职位,至少也是个上尉军官。水才往低处流,县长何故强留崔叔仙于此?不错,高邮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是要有大发展,必须天高鸟飞,水阔鱼跃。天地大了,机会才多。再说像崔兄这样的人,才大心就大,你们高邮又能留他到几时?他一定会远走高飞的。”
徐朝光连忙解释:“李团长说的没有错,我当然也会考虑他的前途。可是情况是这样的,几个月以前,我跟第一军打到高邮,当时的何军长命令我留下来,暂时当这个县长,主要是为了能给他们党部筹备处撑个腰。也因为我旧伤复发,何军长让我在高邮歇一歇,养养精神。那时候就说好了,等省里任命的新县长一到,我还回部队去。没想到吴垣一到高邮,仗着叶秀峰的势力,不但排挤了原来筹备处的人,也没把我这个丘八县长放在眼里。我前天去省府找钮省长,要求回老部队,钮省长和何应钦商量后,决定调我到上海警备司令部去。高邮下一任的县长,还是从第一军派来,是个文化人,他就是政治部的秘书董光学。你们都知道,我一个带兵打仗的老粗,不像你们喝过墨水。眼看新旧县长的交接工作就要开始,我想让叔仙留下帮一帮我。时间不会太长,也就是小半年吧。何应钦和钮永建两个人都同意这么办,省里面委任的状子,我都拿到了,让叔仙担任县府文牍员。这只是个临时的差事,他们让我离开高邮时,把叔仙一起带到上海,到时候由警备司令部再行委任。让叔仙到上海去,当然是想栽培他,不会亏待他的。”
李延年有些失望地说:“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既然如此,我便不好再多嘴,叔仙兄,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先要多谢李团长抬爱!”崔锡麟拱手道:“如果徐县长确有此美意,省长和何军长也有这个意思,我当然无条件遵从。其实这里的现状,大家慢慢就看明白了,只要不是叶秀峰线上的人,想在高邮有所发展,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连当了党部委员的夏传益,也早就心生去意。这些,徐县长你是知道的。”
“这些我当然知道,要不我也不会想出这个主意来。叔仙啊!你放心,别的优点不敢说,说话算话我还能做得到。不管怎样,半年以后,我去哪里,就带你到哪里,绝不食言!”
崔锡麟说:“那我就放心了!至于和李团长,有句话叫山不转水转。你们明天就要离开高邮,但不定哪天,你我又能聚首。”
李延年说:“好!真心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后来,在汉口、重庆、上海和镇江等地,他们两人又多次相遇,颇有交情。
次日,送走了第五团的队伍,崔锡麟便到县府报道,正式成为政府委任的行政官员。
十几天后,县府接到省府来的电报:“命,立即逮捕劣绅王鸿藻。”徐朝光让崔锡麟亲自带队去抓人。崔锡麟马上就带着几个政警,直扑焦家巷。谁曾想功亏一篑,他们还是扑了个空。原来,当时省府和各县之间的电报往来尚未使用密码本,都是明码去,明码回。而电报局里收电报的人,恰恰也是王鸿藻的亲信,他一见此电文,飞奔至王家报信,然后才送电报至县府。所以在崔锡麟等赶到焦家巷之前,王鸿藻以最快速度,逃出了高邮,此后一直藏匿于上海租界之内。
抗战时期,日军占领高邮后,他又回乡并投靠了日本人,又一次在高邮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抗战胜利后,崔锡麟回乡,和汪菊生闲谈中提到王鸿藻,引出下面的一段对话:
汪:“你可能还不知道,王鸿藻死了。是在新四军打下高邮以后,把他抓住给枪毙了。”
崔:“这我倒没料到,他会受到如此的严刑峻法。不过,藏在我心中多年的一桩心事,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算是个好消息。”
汪:“还有一件事,可能是个坏消息。”
崔:“哦?还有什么事?”
汪:“和他一起被逮捕的人里头,还有你的老师铁桥和尚。他也被判了个死刑,毙了。”
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汪:“就去年的事。说来说去,还是他的个性害了他。你想想,他一直就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哪管得了三七二十一。日本人占了高邮以后,他们的司令官叫林田,看他才高八斗,就喜欢到善因寺去找他,没得多久,两个人成了好朋友。那几年在高邮,经常看到他跟日本人一起进进出出,日本人还让他做了佛教协会的会长。新四军一到,就抓了他们几个大汉奸,审查了一阵子,说是铁桥和尚卖国求荣,做了日本特务,所以才会杀他。当时,不是没得人替他求情,但又有何用呢?还是被···。”
崔:“这更是出乎意料。他怎么会这般糊涂呢?再怎么说,日本人这条线不能碰。”
汪:“他不糊涂!他什么时候糊涂过?他就是太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己身。只可惜他空有满腹才华,却救不了自家性命,实在令人扼腕呐!”
崔:“这么一想,人有才华未见得都是好事。若他平庸一世,说不定就能得以善终。”
说这番话的时候,崔锡麟心中多少有点自命不凡。比起铁桥,自己可不会那样糊涂,政治太凶险,能避则避,官场看风向,求明求清,方能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也。
岂不知,他以为他是站在岸边,几年之后却发现,自身已然落入河中。
提前说起这些后话,是为了让这个故事中的几个人物有个最终的交代。让我们把话头拉回来,接着朝下讲。
王鸿藻跑掉之后,又过了几个月,交接工作完成。徐朝光辞了县长职务,带着崔锡麟去了上海。
他们按地址来到上海的龙华镇。找到门牌号一看,这里并没有上海警备司令部的牌子。原来的上海警备司令部刚刚撤销,在其原址之上,取而代之的上海最高军事首脑机关,叫作淞沪卫戍司令部。司令长官白崇禧准备率军西征,所以司令部的事情便交予三十七师师长熊式辉办理。
熊师长见了徐朝光和崔锡麟,表示司令部新近成立,正需要人手,当然欢迎他们调进来。只是眼下头绪太多,正式任命可能还要再等上几天,让他们就在这里先住下,也可以在上海玩一玩。等任命一到,立刻走马上任。
徐朝光在上海待不住。半年前,何应钦要把他们两人安排在上海,是和白崇禧打过招呼的。现在变成熊式辉当家,会不会生变?也没法当着熊师长的面明着问。所以他决定再次到南京去,找何总参谋长了解情况。而崔锡麟则留在上海等消息,他也想利用这个空挡,去探访包惠僧夫妇。
他的到访,包惠僧和夏松云都很高兴,做了不少好吃的款待他。
他发现,这两个人情绪都很好,不像去年见他们时那般的低落。这时,包惠僧在上海创办了一份杂志,叫《现代中国》,同时也为其它报社撰稿卖文。“不像是大富大贵,可住的房子很大,夫妻间也很和睦。”这是我爷爷的原话,他如此说,基于两点,第一,他真心希望包惠僧能保持这样的生活,而不是像他后来,再次搅到国共两党的政治中去,导致他的后半生,陷入了一种左右皆为难的尴尬境地。第二,他明明亲眼看到包惠僧与夏松云感情很好,怎料三年后,夫妻二人竟然劳燕分飞,一拍两散。这是一件他从来都弄不明白,又深感惋惜的事。不管怎么说,这次会面,包惠僧再一次影响了崔锡麟的命运。
那天用完餐后,他们仍坐在一处喝茶。这时,包惠僧很慎重地对崔锡麟说:“你能来淞沪卫戍司令部谋个职位,我们便可常来常往。不过···。”
他停顿片时,接着说:“以我对上海的了解,你的才华在短期内可能无法发挥,我甚至担心你小老弟会被埋没。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新近发现,要在当今上海闯出一片天地,有三种人最适合。一是军队带兵之人,二是财力雄厚的商人,第三种人最为厉害,就是青红帮。今日之上海,帮派的人可谓各界通吃。反之,如若你没有他们撑腰,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变得更加困难。所以崔老弟,我建议你在这方面多加留意,好好想一想,来上海淞沪卫戍司令部做个下层军官,整天只做些杂事,那样反倒有可能耽误你的大好时光。说不定,还不比留在高邮县府里的机会多。其实我对上海军界,尤其对桂军了解不多,你自己要多考虑、多比较,然后再决定,免得走弯路。”
崔锡麟意识到,这句话实际上是在暗示,他这次来上海发展的时机可能并不成熟,需要仔细斟酌。他明白,包惠僧的话很可能是对的,因为他对上海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之所以来到这里,还是因为在高邮县党部遭受冷遇,希望能够尽快跳出这种局面。现在看来,他似乎有点仓促行事了。但既然已经来了,难道要退回去吗?好像也不太对。
想了好几天,他心中还是没有明确的上好对策。正在这时,徐朝光从南京返沪,他到南京的前一天,何应钦和白崇禧一起去了徐州,因此他此行并没有见到何应钦。又过了两天,淞沪卫戍司令部把他们的职位已经安排好,任命崔锡麟为中尉参谋。徐朝光认为中尉低了一些,问崔锡麟是否乐意接受。崔锡麟希望给他一天的时间考虑,为的是和包大哥再商量一下。其实在他心里,他是趋向于接受这个任命的,假如他告诉包惠僧自己愿意做个中尉军官,包惠僧想必也会支持他的这个决定。
无巧不成书!
就在他要去见包惠僧的那天傍晚,还没出门,就收到一份电报。电报来自高邮,发电报的人熊佩珩是崔锡麟的连襟,也就是汪嘉玉的姐姐汪嘉珍的丈夫。熊佩珩毕业于浙江大学,当时在高邮中学教书。他的电报很简单,但及时的不能再及时了。电文大意是说:“新任董县长乃大学同学,告知省府即将举办训政所,培养县长人才,望速回邮备考。机不可失,切切。”
崔锡麟收到电报后,便前往包宅请教意见。包惠僧指出电报过于简略,建议他直接去省政府与省长面谈,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同时,包惠僧还表示,如果情况属实,训政所将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比在上海做个中尉军官要好得多。
崔锡麟觉得这个建议非常有道理,于是第二天就前往镇江。当时,江苏省府刚从南京迁到镇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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