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古人笔下的美丽植物
那些古人笔下的美丽植物
“I could be a naturalist(我可以做一个博物学家)”, 在山林徒步时我常常会自言自语道。
说这话时,我的周围往往环绕着不同的植物,辨认那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植物让我兴奋。
当然,博物学时代早早地就结束了。现代社会的学科分类很精细,不会再有以前那样的博物学家,而精细的学科分类让人们常常纠结于自己是否选对了职业。
其实,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选择另外一个职业会不会活得更出彩!正如诗人罗伯特?弗洛斯特 (Robert Frost) 的那首《未选择的路》(The Road Not Taken)所述,一旦选择,就不能同时涉足了。
幸运的是,在美国西部的山林,我可以模拟享受另一种人生。在自得其乐的的层面上,每次辨认新的野生植物都是一次新的人生体验。
曾在《毒堇,苏格拉底之死,其他》一文里描述了几种开白花的野生植物,之后,更多的有趣植物在我的巡山活动中被辨认了出来(挖呀挖)。惊喜地发现这些植物的名字曾经出现在古代诗人的笔下,美丽了两千年。
1)薇(野豌豆)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采薇采薇,薇亦柔止;采薇采薇,薇亦刚止”。 这是诗经《小雅?采薇》里的句子。这首诗里有着诗经中最美的句子:“夕我往也,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何为薇?
薇即是野豌豆。据众多的考证,《小雅?采薇》中的“薇”指的就是古时称为大巢菜的豆科野豌豆属植物。采薇就是採食野豌豆。
另一个与薇有关的著名故事。武王伐纣后,孤竹国的二位王子伯夷和叔齐耻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最后饿死。这在《史记?伯夷列传》中有记载。
去年六月,在旧金山湾区的山林里,我们邂逅了大片的野豌豆花 (Lathyrus latifolius,俗名 Everlasting sweet peas)。当满山都开着黄白二色的野花时, 野豌豆开着紫红色的花,很炫。
美景难忘,今年我们专程去那个徒步山道四次,再寻野豌豆花。前两次太早,花未盛开,后两次终于如愿以偿。
可惜呀,美则美也,这种豌豆花结的野豌豆有毒,不能食用,应该和诗经里的野豌豆不是一个品种,不是薇。
2)苹(珠光香青)
这是一种有着白色球状花苞的植物。在漫山遍野的野花丛中,它不据主导地位,只是偶尔现身,但却非常惊艳。它的花苞白得纯净,形如珠子聚集,闪着珠玉般的光芒。故而有个美丽的名字:珠光香青(Pearly Everlasting)(Anaphalis margaritacea)。
珠光香青(上二图)还有一个古名,苹。
诗经《小雅·鹿鸣》里有名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翻译后的意思为:
鹿儿呦呦叫,原野上吃着草(苹)。我有好宾客,鼓瑟吹笙奏曲调。
这首诗以鹿在原野上吃草起兴,营造了一个热烈而又和谐的宴客氛围。
最初以为诗里的“苹”字是“萍”字的通假。翻阅诗经注释,也看见一些古人的考据把“苹”解为“萍”。
问题来了,“萍”是浮生在水面的草,鹿是奔跑在山林中的动物,以草木植物为生,为什么会描绘它们吃水面的浮萍?
“苹”非“萍”,而是珠光香青。这是更多的考据得出的结论。
除了苹是珠光香青一说,还有另一说,苹即是艾蒿。艾蒿和珠光香青都是菊科植物,注释里都说它们是鹿喜欢吃的植物。
写到这里,多挖了一下,出意外了。在介绍野生植物的英文网站上,发现珠光香青(苹)是 deer resistant,换句话说,是鹿不喜欢的。除了苹,《鹿鸣》的后两段里的“食野之蒿”和“食野之芩” (见下面附录)也似乎不对。蒿和黄芩分别指青蒿与黄芩,它们也都是鹿不待见的植物 (deer resistant)。
从科学可靠性来讲,我更相信西人的描述。这不是因为崇洋,而是西人植物网上的内容是专为介绍植物而写,必须准确。诗经则是文学性的,可以有飘逸的空间。
那么,诗里的描述,是诗人的随性想象,还是苹另指其他植物?由于每段均用鹿不喜欢的食物来比喻,不太像是诗人随兴而言的巧合。或者,这样描绘只是为了烘托整首诗的欢快气氛?鹿一反常态,欢快地吃起了它们不喜欢的草?
附录:《小雅?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3)榛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诗经?邶风?简兮》
“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诗经?鄘风?定之方中》”
这些诗句里的榛,就是结榛子的灌木。榛子是坚果,常用来搭配巧克力。
认识榛非常意外。榛的叶子有点像浆果类(berry) 植物的叶子,不认真辨别的话,会以为路边的榛子灌木是浆果。某日徒步,突然发现小道旁浆果灌木丛里挂着从未见过的果子,很大,硬的,完全不是浆果的模样。一查,居然是榛子!小道两旁居然到处都是榛子灌木(下二图),有点令人激动,满满的浪费财富的感觉!
秋天要不要採几颗榛子来尝尝?
4)葵(冬寒菜)
说起葵,很容易想到向日葵。其实,古代的葵,指的是葵菜,也叫冬葵,四川称之为冬寒菜。
葵菜很早就被用作食用蔬菜。诗经《豳风?七月》里有句子:“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这里“亨”字通“烹”字,即是烹煮的意思, “烹葵”是烹煮葵菜食用的意思。《豳风?七月》的写作年代比较早,在西周早期,甚至有可能是周先民在豳地时期的作品((3000年前)。
另一首关于葵更广为人知的诗是汉乐府的《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汉朝时已经在园中种葵。
很容易把诗里的葵理解为向日葵。高大上的向日葵变成了土里巴叽的冬寒菜,是不是有点三观颠覆啊?
如今的葵菜种植得不多了。据说葵菜是在明朝时被大白菜的强势崛起而踢出局的。在四川,葵菜(冬寒菜)一般用来烧汤,或者煮粥,非常美味。
野生的葵菜(见下图)常常能在路边见到,是可以采摘来食用的,只是口感比种植的更粗糙。葵菜不仅能食用其枝叶,它的根、花及种子均可入药。
其他国家的人也有食用葵菜的习惯,比如土耳其人用嫩叶做沙拉。北美还有人专门在后院种野生葵菜(Common Mallow)((Malva verticillata var. crispa Linnaeus),网上可以找到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