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刘学伟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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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伟论道】土耳其的西式民主之路为何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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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伟论道】土耳其的西式民主之路为何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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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刚刚经过了一场大选。竞选继任的现总统头轮投票未过半,前个周日刚刚进行了决选。不出所料,埃尔多安还是赢了,虽然赢得不像以前那么从容。52%的胜率,在西式选举中,还是正常。何况,这次的投票率高达87%。这可是西方国家绝大多数时候完全达不到的动员程度吧。反对党候选人克勒奇达尔奥卢的得票率高达48%,也不能说他是来陪跑的了。。 

与总统选举同时进行的议会选举,埃尔多安的正义与发展党及其盟友共获323席,在全部的600个席位中,有明确多数。反对党联盟共获212席。总统选了两轮,议会席次有下降,但两方面都还是明确地赢了,起码比马克龙的连任赢得漂亮。 

为了不与其他人的评论雷同,本人还是要发挥自己历史专业的素养,在有限篇幅之内,来比较广泛地探讨一下题目中那个问题 

反对党依惯例指责选举有不公,埃尔多安的确有嫌疑早早以各种借口收拾可能的对手。这次来和埃尔多安打对台的克勒奇达尔奥卢出身是一个大学教授,从政资历相当有限。 

而埃尔多安,从2003年到2014年任土耳其总理,然后一直至今都是土耳其的总统。简而言之,他在该国独揽大权已经二十年。埃尔多安显然是一个有克里斯马(政治魅力)的人物。这个现象本人多次谈过。克里斯马倒不是仅仅出现在发展中国家(比如中国的毛和邓,新加坡的李,台湾的小蒋),西方发达国家一样会有。美国的大小罗斯福不用谈,刚刚告别政坛,德国16年总理默克尔有;甚至笔者称其为法国小救星的马克龙至少也是有一些。克里斯马是一个神物,可遇而不可求,是福是祸,无法预断。比如拿破仑,比如希特勒,都是在历史上最有影响的克里斯马大人物。 

埃尔多安执政20年,所在的正义与发展党(及其盟友),一直拥有议会的稳定多数,大体上可称顺风顺水。其最大的成就应当是让土耳其保持了长期的相当高速的经济发展。现在土耳其的人均收入已在一万$之谱,和中国大体相当,经济规模已经进入世界20强之列。哪怕现在遇上那么大规模的地震,常年的在叙利亚边境的战斗,费力地控制库尔德人的独立意图,处理数以百万计的难民问题,现在还要加上对付曾高达84%现已降去一半的通货膨胀,他依然能够真实地得到大批,应该说还是超过一半的民众的支持。 

埃尔多安奉行着一条相当独特的外交路线,在国际舞台上还真称得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他可是普京的铁哥们,知恩图报(后详),对俄乌战争,他始终秉持一种与中国有些类似的中立立场。假设哪一天,俄乌和谈了,中国之后,土耳其铁定是第二号的中间人。甚至抢了中国的风头也未可知。 

这里想引用一下亨廷顿的文明冲突的说法:土耳其横跨亚欧,正处在东西方两个世界的接触带,两个文明在它的土地上长期拉锯。从中世纪的十次十字军东征到东罗马帝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到曾经盛极一时的奥斯曼帝国,这里上演了不知多少惊心动魄的历史篇章。这个帝国存在了623年之久。极盛时,地域横跨三大洲,统一了几乎今天的整个穆斯林世界。直到1683年的第二次维也纳之围,对欧洲的基督教世界一直处于进攻状态。 

再然后,西方开始强势崛起,那个帝国就每况愈下,至被称作西亚病夫了。最后在一战后瓦解,土地被西方列强分割,然后又纷纷独立。所幸他们还有一个伟人叫凯末尔或译基马尔,在那存亡危机之秋(1920),打了一场大胜仗,从帝国的残骸里为土耳其保留了一块核心的土地,甚至占住了两千年的古城君士坦丁堡/今称伊斯坦布尔,和东南欧的一块宝地 

痛定思痛100年前的凯末尔或基马尔主义可是了不得,那个脱亚入欧的决心,比起明治维新的日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他们的文字都从阿拉伯字母换成了拉丁字母。政教分离的严格甚至超过许多欧洲国家。那个头巾禁令,不同程度执行100年,至今仍是敏感政治议题,埃尔多安可能要提起公投解禁。 

这个基马尔运动轰轰烈烈地搞了超过100年,但是到头来,土耳其还是未能成功地脱亚入欧。而且自埃尔多安上台以来,其大趋势,显然走向了回头路。伊斯兰教的势力越来越大。而且这绝不是埃尔多安个人的一厢情愿,而是一直以来,得到非常大的一批民众支持的。以前有多次,伊斯兰势力一起来,土耳其的军队就会遵基马尔之遗愿出来武力干预。这里的军事政变和其它地方不同,总是支持世俗化,西化的一派的。但是这个传统也于2016年,在埃尔多安的成功反政变之后,烟消云散。(这次政变企图,埃尔多安是在得到俄罗斯提供的情报之后,先下手为强,成功挫败的。是以他欠下普京一个大人情。) 

的确,西式民主的精髓并不仅在选举,法制、权力制衡和公民权利等等都是其要素。这些方面,埃尔多安的土耳其,那就好像还有退行了。这也是非西方国家学习西方民主太过经常是有其形而无其神的缘故。若要深究何以如此,就不是本文能够完成的任务了。 

亨廷顿讲到世界上有几个在不同文明之间无所适从的国家,最典型的是俄国和土耳其。他们始终就是无法成功西化,始终就是非常地倚重强人。好在埃尔多安还没有犯下普京入侵乌克兰那样的颠覆性错误。他继续当政,至少可以保持这个国家的政治稳定。 

这次的选举结果显然不如西方之意。埃尔多安甚至指责美国想在土耳其搞颜色革命。这个结果也显示了真格的西方化,在西方以外,哪怕离西方那么近的地方,在本土精英至少是曾经有强烈西化意愿的国家再次功亏一篑。土耳其人民的多数,看起来,还是不肯西化。正如美国著名政治学家米尔兹海默说的:民主主义一旦与民族主义打对台,实在是败多胜少。这次土耳其的选举结果,就是典型。米氏还说:颜色革命,出了欧洲,就难有胜算。在大中东嘛,那就是毫无胜算。他的好些判断,还真是犀利无比。 

本人早就断言人民就是文明。文明就是人民。人民换了,文明就会换。比如君士坦丁堡变成伊斯坦布尔之后,政治生活还能一如既往吗?这就是本人对本文题目的概括回答。伊斯兰文明的本性,似乎比基马尔主义还强大呀!还有一个实例是黎巴嫩。当穆斯林取代基督徒成为这个国家的多数,真主党取代长枪党执政以后,这个国家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再要一个例子就是现在的科索沃了。不需要详解了吧? 

据本人观察,其实西式选举民主,在非西方也并非一定不可行。日韩台的三个特例且不谈。就是在伊斯兰世界,都有土耳其和伊朗两个国家,选举甚至政党轮替都在长期地当然是低一些的标准上进行。标准再低一点,有选举,无轮替的国家就更多了。在其余的非西方世界,有定期的选举,也是多数国家的常态。遗憾的只是:有选举,有轮替,又能保持政治安定,经济发展的非西方国家,太少了一点。因为那样至少需要两班有效的政治人马和两套可行的政治理念。对发展中国家而言,通常是有一班一套都太难,遑论两班两套,奢侈到可以拿来轮替。找到一班一套可用的,大体上就不换了。当然实在不行,还是会换,但经常局面就会不那么好看。 

个人以为,轮替与否并不是问题的核心,要保持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更为重要。如果轮替了,然后就是动乱,那就还不如不轮替。比如泰国九年前军事政变,巴育将军上台,也是因为民选政府无法对应黄衫军红衫军轮流乱政。泰国刚刚举行的大选,选上来一个也是有克里斯马的非常激进的青年怪杰皮塔。前路会如何,真不好说。 

当然本人的理想,尤其是对非西方世界,一直是加权的折中的民主。比如新加坡那样,或者土耳其这样,甚至伊朗那样上面有一个永不轮替的宗教领袖,都是有益的探索。因为他们毕竟还有定期的选举,有一定的问责。各国国情不同,并不需要全盘复制西式制度。不要要么全部,要么全不。西方的制度,应当是适合西方的。但且不要以为,那一套真的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施诸万代而皆灵。我们先且看,比如四年以后,法国会选出一个什么样的总统,或者明年美国是哪一位八十岁的总统继任。 

这回埃尔多安胜选,笔者认为,对土耳其人民和国家而言,应该算是一个不差的结果。因为毕竟这样土耳其国内外的前路都可以预计,不会有政治真空甚至动乱出现。如果换反对党上台,由于埃尔多安的正义发展党及其盟友在议会中已有明确多数,就会出现法国人已经熟知的左右共治,不确定的因素就多出太多了。当然,埃尔多安面前,也不可能是一道坦途。当今世事,充满艰难,哪里有一条路是好走的呀!我们只能祝愿:埃尔多安先生和土耳其人民前路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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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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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双不

    如果不是法国带头禁止伊斯兰女性的头巾,土耳其还算是个宗教迫害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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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双不

    土耳其是传统富国,是经合会的创始国,日本后来才加入经合会。近年土耳其人均GDP下降很多的原因是土耳其里拉大幅贬值。土耳其的人均PPP仍远高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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