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经济有喜有哀
李子家后院深处长着两颗苹果树。春夏从来不用去特地关怀,到了秋天只管扛着梯子窃取胜利果实。这种经济模式很适合好吃懒做的剥削阶级,不春耕不播种不施肥,只管秋收。有时苹果结得太多自己吃不完,就送给朋友,剩下的还能做成苹果酱,可以储存好几年。最繁重的体力劳动要数秋收摘苹果,要花掉整整一天的时间。雇不起受剥削的短工,只能自己剥削自己。
刚搬进这宅时,我们一家甚至懒得自己剥削自己。每天的功课就是上班吃饭睡觉;到了周末买东西吃饭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零八年秋天。那年十月岳母去芝加哥参加学术会议,会后来到我们这里小住几日。得知我们每年让苹果烂在树上,老太太很心疼,说了句:“我去帮你们摘”。我们一听就吓坏了,老太太当时已经八十三了,可是谁也拦不住。于是祖孙三代人扛着梯子带着工具来到后院。忙了一个晚上,把能摘得苹果都摘了。
岳母是医生,不管是在班上还是家里,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国内医界和军队,她是位名人,用老美的话说,算是celebrity吧。可她没有一点儿架子,凡事总喜欢自己动手,给病人看病一直到九十一岁。
每年秋天,老太太还会在电话里关心这两颗果树,嘱咐苹果要早些摘,不要拖到太晚。就这样,十几年来,每年十月份采摘苹果成了我们家的一个固定的routine,直到去年秋天。
去年十月,李子潜入后院估算农业收成。仔细一打量才发现,两棵树一共只结了一个苹果,这是从来没有过得事儿。也许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吧。我家领导不信那一套,蹦出一句:“这下反而省了不少事儿”。随后我们去了欧洲。
两个星期后回到家。第二天早晨,醒得很早。看见领导坐在床沿看手机,睡不着了,大概是时差关系吧。
“我妈走了”。她说了一句。
老太太走完了一生,活了九十六岁。她患的是帕金森氏病,已经九年多了。我们早有心理准备,这是迟早要到来的一天。只是有侥幸心理,觉得老太太或许能熬过年底。毕竟这两年,北京方面已经有过两次病危通知了。
老太太像是早有先见之明,几年前和老丈人商量好了,没征求子女的意见,决定死后不搞遗体告别,遗体捐给医学研究,不开追悼会,不留骨灰。
过了三天,北京又传来消息,我叔叔过世了。他是个有成就的艺术家。这个让我感觉更突然。
二零二一年真是糟糕的一年。你说草木能没有灵吗。
上周独立节前,我来到后院一看,两棵树上接满了苹果。这又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情不自禁啊。老太太不留骨灰,我把这树下当成了个shrine。
独立节当天为果树施了肥。希望果树带来个风调雨顺,平安之年。李子秋天又要忙得四脚朝天了。
晒晒往年的收成和农产品
还有,从前年开始做苹果whiskey。这个工艺步骤比较复杂,决不教唆年青人这么玩,除非是退休的闲人。
至今李子只招来一个顾客,猜猜能是谁:)
虽然干农活儿累人,但也其乐无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