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工人领袖陈赞贤一案——看看大革命时期的胡作非为

赣州工人领袖陈赞贤一案

http://mjlsh.usc.cuhk.edu.hk/Book.aspx?cid=4&tid=2333

中共赣南区委员会五人小组办公室在1958年12月15日编印了一本《反革命分子案例汇编》，注明是“内部文件，注意保存”。在前面“编者的话”中提到：“内部肃反运动，从1955年7月起，已经三年多了。前后进行了四批。目前又正在进行第五批运动。前四批我区参加运动的总人数为195305人，在党的正确领导下，经全体同志努力，充分发动群众，共查出反革命分子2459名，其他坏分子314名，占参加运动总人数的1.46%。……现从清查出来的反革命分子和其他坏分子的案件中，选择一部分案例汇编成册，作为向全体党员、干部和广大群众进行对敌斗争的教育材料。”在这个汇编中，共收录了23个反革命案例，其中有一个案例比较特殊，这个案例中的反革命分子张家瑛与“大革命”时期被国民党杀害的第一个共产党员陈赞贤有直接关系。

　　根据资料，陈赞贤（1890～1927年），字子襄，化名陈博珍，南康东山陀圳（今金鸡镇陀圳村）人。是中国共产党赣南和南康县党组织的创建人之一，是我国工人运动的先驱，赣南工人运动的领袖。1927年3月6日晚，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身中18弹。现在在他的家乡建有烈士墓，赣州市内有纪念亭，网络上也有不少有关陈赞贤被害经过的文章。陈赞贤之所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一方面是他的革命斗争精神，另一方面更主要是他是国共第一次合作中被国民党公然杀害的第一个有地位的共产党员，他的被害至少可以让党史学者认为蒋介石集团在四一二政变之前已经蓄意破坏国共合作，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破坏革命的罪名安在蒋介石头上。

　　陈赞贤的被害与一桩发生在当时赣南女师的一桩公案有关，而汇编中的反革命分子张家瑛当时正是这个学校的学生。1926年12月30日，有罢工的店员去赣女师看女生排演节目，因公开演出是元月2日，故遭到女师的拒绝，被拒绝的店员与女师职员发生了冲突，并在校门口乱涂胡写了一些字，引起女师师生的强烈不满。具体经过据1927年1月3日“赣州妇女解放协会执行委员会呈中央党部函”中所述：

　　赣南风气闭塞，向只有县立女子小学一校。自民国十三年开办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以来，女子教育始逐渐发达。讲师范生一百余人。党军到赣后，旋于校内组织中国国民党赣县第一区第十九分部，并创办赣州妇女解放协会。经女生暨协会会员日日出外宣传，唤起女界参与革命事业，于是来会者日多。迄今计有会员四百余人。协会会员又为提醒民众起见，决定一月二日扮演新剧，先于十二月三十日在二女师校内练习。在练习时谢绝来宾参观。不料有洋货绸缎布疋罢工店员多人，强入校中。当为本校职员婉言劝阻。讵该店员被阻后复在校门照墙上涂写打倒二女师、男女不平等、男子睡上女子睡下及污辱妇女等种种龌龊不堪之语，并图画男女生殖器种种龌龊不堪入目之图，被本校职员李同志瞥见，将店员责备。彼等爱纠合罢工店员七八十人，将李同志捉去随拖随打，众拳交加，声言捆绑游街。拖至七姑庙门首，将李同志推跌在地，痛殴一顿。演剧会员闻讯追至，始救李同志出险。当即扶回校中，并飞报县署县党部、总工会。由钟友千、陈铁、顾光理、谢溥泉、刘甲第、张俊宰、朱鼎勋到校，看明字画，录下盖章及验明殴打伤痕，当由县党部召集各级党部各公团开紧急会议，群情愤极，一致议决请该工会将肇事人查出严办。

　　该工会执行委员以夜深不及查拿，乃签字担保俟次日午后二时以前交出人。散会后，该工会召集大会筹商反抗，放言非拆毁县署县党部二女师不可。迨至次日届时该工会既未交出人犯，亦无何项答复，四时县党部继续召集各级党部各公团在县署开会。该工会委员长陈赞贤、钟友千、萧韶笙等纠合工人千余，包围县署并冯入会场。内外开会未及讨论，即怂恿工人大声叫打，会场秩序大乱，围打县党部主席筹备员兼赣县临时政务委员会主席陈铁、女二师校长欧阳魁及女生妇女各公团等。县署护警出而拦阻，亦被殴伤。幸隔壁兵站派出所陆所长闻警出队弹压，始各陆续散去。……自工会成立，各店员不特时有殴打店主事实，抑且日有捆绑店主游街，大书标语插在背上，如赴刑场者。工会恃其人众，任意横行，县党部县公署俱莫敢过问。前月涂县长因欲维持地方秩序，拥护农工政策，主张工会条例须遵照我国民政府所颁法令，乃陈赞贤、钟友千、萧韶笙等因恐一行遵守法令，则不能便其私图，故次日开仲裁会议时，不待涂县长发言，即嗾使工人将涂县长包围殴打，致身受重伤，当晚被迫辞职而去。此事真相为钧座及各委员前次过赣时所洞悉。现号称工会纠察队者，手执武器，横行街市，任意殴人，道路以目，赣县城市居民恐怖万状，殆已陷于无政府状态。务恳钧部俯念地方安宁及妇女解放前途，毋令陈赞贤、钟友千、萧韶笙等扰乱后方秩序，影响前方战事，迅予撤惩，另遴深明党义人员来赣指导，改良工会，巩固党部，维持女界安宁，地方无任盼祷。待命之至谨呈中央党部。

　　如果按照这样的叙述，共产党领导的总工会确有偏袒的行为，而在陈赞贤被害之后，“赣州全体工人为总工会委员长陈赞贤无故枪杀请愿团呈文”中讲到“窃江西全省总工会执行委员会兼赣州总工会委员长陈赞贤，在军阀势力之下牺牲个人利益，忍苦耐劳，以努力于革命工作，虽屡遭严重压迫，亦不稍懈，以图国民革命早日成功。自革命军入赣后，更加倍努力，而赣州国家主义者之多，甲于江西全省在军阀时代，其势风靡一时，因其攻击本党甚力，大得军阀之恩宠，而革命武装至赣后，仍不悛悔，故陈将其侮辱总理及诬蔑本党之各种言论报告江西政务委员会，令行封闭其机关报《赣南新报》在案，国家主义派恨陈入骨，四出寻仇。适一二店员工人有侮辱二女师范之语，彼等即藉故挑拨，扩大风潮，且工会已许其查办，亦不甘休。又县党部竞争选举，本属党内问题，而国家主义派亦造谣诬陷工会，其摧残工会之企图已暴露无遗。新编第一师到赣州后，彼等即与自称孙文主义学会健将之党代表倪弼勾结，完全推翻店主与店员双方已签字之条约，冀达其摧残工会之目的。倪弼借解决工商纠纷名义，实行武装搜查总工会，威逼陈同志离职。”可以看出，总工会也认为赣女师事件过错方是这些罢工的店员。不过在共产党领导的总工会看来，国民党要以此事件为借口扩大事态，并企图取缔总工会。于是双方展开了斗争，1927年3月6日陈赞贤被赣县县长郭巩、国民革命军新一师党代表倪弼枪杀。

在这个冲突事件中，赣女师学生张家瑛代表赣州女师到南昌向当时的国民党江西省党部请愿，根据案情介绍所说，在南昌她得到了国民党要员的赏识，后被派回赣州参与了镇压工人运动的活动，成为了反革命分子。汇编中的《积极反共的匪妇女部长张家瑛》一文详细描述了张家瑛参与陈赞贤被害一事及张家瑛被捕经过，全文如下：

　　张家瑛，女，现年57岁，江西赣州市人，家庭出身伪官吏，高师毕业。本人于1926年终赣州第二女师读书时参加国民党。1927年1月国民党派她为赣州妇女解放协会执行委员兼宣传部长、赣南妇女运动特派员。同年6月又任国民党赣南特别委员会执行委员兼妇女部长，赣南清党运动委员会委员等反动要职。此时正值我赣南革命运动处在高潮时期，她积极参与了镇压工人运动和反革命的清党罪恶活动。致使我党的组织和革命运动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和摧残。1949年赣州解放后，张家瑛自知罪恶重大，即畏罪逃往广东。恰值韶关市正解放不久，情况混乱，张便以小商贩为掩护，在那里潜藏下来。该市户口登记时，即改名为徐励常，改籍贯为浙江绍兴。直至1955年才发觉她的真名实姓，1958年第四批肃反运动中查清挖掘出来。

　　张家瑛自逃到韶关后，以为已隐姓埋名，不易被人发现。可是来了土改、镇反等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使她局促不安，今天这里躲，明天那里藏。如1950年冬韶关开始镇反时，她又潜回赣州，隐藏在南门外地主陈发祥家。当南门外将要土改时，她复又逃去韶关当保姆。人家追问她到哪里？她说在外做生意。以花言巧语来转移群众的视线，想长期逍遥法外。但由于她的鬼崇行动，不时露出丑态，并曾散布谣言，如1950年说过“共产党在这里不会长久……”等，却早已引起了群众的注意。1955年夏，全国范围的肃反运动开展后，由于广大群众进一步提高了政治警惕性，根据张家瑛平时的言行，纷纷向我公安机关进行检举，还一再要求政府将她逮捕。因此，韶关市公安局根据她来历不明和群众的揭发材料与要求，在1955年12月将她拘留教育了几个月，弄清了她是逃犯，但未彻底追查。而该犯也不向人民低头认罪，依然抗拒交代罪恶历史。释放后，自以为政府未判她的刑，可能没有掌握她三十年前的罪恶，于是于1957年返回了赣州，并混入赣州市厚德路民办小学，窃取了副校长之职。1958年第四批肃反运动中，组织上继续对其问题进行了周密的审查，查明该犯是个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她的主要罪恶是：

　　1927年1月，赣州店员工人正举行大罢工时，张家瑛就已当上了国民党反动派妇女解放协会执行委员和宣传部长。乘赣女师学生演戏阻止店员工人入内参观的机会，制造纠纷，借口工人无理取闹，陈赞贤同志领导的总工会不管，大举攻击工人运动，并积极组织妇女上街游行示威，高唤“打倒共产党”等反动口号。同时在赣县县府礼堂召开各界人士会上，张犯又首先登台作了污蔑工人运动的反动演说。由于她反共积极，态度坚决，为反动派所器重，而指定她为反动妇女协会代表，与刘××（现任×中学教员）一道前往南昌向国民党反动派江西省党部和伪省政府请愿，要求解散工会组织，惩办我工会领导人陈赞贤同志等。在此行动中，她又得到了国民党反动派江西省妇女部长刘衡静电赏识，把她留在伪党部妇女部当干事。不久张家瑛又被派回赣州任赣南妇女运动特派员，与赣南党务特派员贺其燊、伪新编一师党代表倪弼（已决）、伪赣县县长郭巩（已决）等勾结，共同策划继续镇压我工人运动。1927年3月6日被倪弼、贺其燊等亲手持枪杀害的我赣南总工会委员长陈赞贤同志，就是她积极要求“惩办”之一。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公开叛变革命，同年6月国民党广州政治分会又委令张家瑛为国民党赣南特别委员会执行委员兼妇女部长和赣南清党运动委员会委员。张家瑛就积极参加了反动清党活动，破坏我党地下组织，大肆搜捕杀害我共产党员和革命同志。现据查证，经赣南清党运动委员会讨论通过，再由赣南特派委员会部长会议决定，被屠杀的共产党员和革命同志有丘芳洲等十七位同志。此外，还有当时县立中学进步教员黄华瘦，因追悼陈赞贤烈士送了一对挽联，表示悲痛悼念。伪政府以他是共产党员嫌疑，逮捕起来。在清党委员会上，张家瑛坚决主张要将黄华瘦杀掉。结果通过决定，判了黄华瘦的死刑。嗣后因引起学生和教员的愤慨，联名向社会声援和上书抗议，反动派摄于群众的力量，才未处决。由此可见，张家瑛是一个反动透顶的反革命分子。群众无不切齿痛恨。现根据其罪恶事实，已依法逮捕，并经司法机关判处了无期徒刑。

　　在上述资料中，张家瑛身兼数职，不过多数都是妇女解放协会之类的民间组织的职务，唯有特别委员会执行委员可以算的上是国民党委任的职务。在反对军阀割据的大革命时期，国民党也是革命的代表，张家瑛也许也是一个热血青年，积极参加革命，致力于妇女解放运动，不过遗憾的是她曾经参加的党派在最后的斗争中失败，胜利者在胜利后对失败者进行了史无前例的一遍又一遍的历史清算，镇反、肃反接踵而来，有过任何历史污点的人都逃不出这张大网。张家瑛东躲西藏了几年后，最后还是在陈赞贤被害的三十一年后，为自己最初的南昌请愿之行埋单：终身监禁。

　　张家瑛个人与家庭的具体情况现在已无处可查了，但仅按照文内所提供的信息也可大致推断一下，她应该是个大家闺秀，且有着反封建思想的革命青年，要不然不会在二十年代就读于具有新思想的赣州女子师范学校，并很热心地参加诸如妇女解放运动这样的追求自由、民主的活动。在经历过这次血雨腥风的革命风暴之后，张家瑛应该退出了政治舞台，居家相夫教子了，从汇编上肃反中所搜集到她的反革命证据中没有提到在这之后参与过的任何反革命活动，在五十年代那个极左背景之下，如果有任何蛛丝马迹，也会罗列为罪状的，更何况赣南地区在1949年前的那十几年中，这里是国民党治理国家的重点榜样区。

　　现在看来，当时的赣女师事件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只不过是两党争夺赣南的一个借口罢了。事件中都自认为革命的双方代表人物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陈赞贤被杀；县长郭巩于1952年在南昌被捕，1953年被枪决；新一师党代表倪弼在肃反中被清理出来，1958年被枪决。有些人为胜利埋单，有些人为失败埋单。如此，历史并没有最后的胜利者。

转自《共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