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枝线上的“浪漫”
大人物说,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那是指政治。从人和人性的角度,我想说,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爱和被爱,不爱和被不爱,有情爱和性爱的浪漫和不浪漫,也就有了浪漫和不浪漫的纠葛。我当民工修焦枝线的工地就不例外。
我们县组成的民工团的团部安扎在沙河南边的瀼河镇。焦枝铁路开工之前瀼河是个很冷落的小镇,团部除了有党政和施工技术团队外,有银行,有商店,有广播站,还有一个庞大的卫生队,更有一个“宣传队”,这让这个镇子一下热气腾腾起来了。街上多了“红男绿女”,再加上本地的“名流”,浪漫和不浪漫的情爱故事自然就产生了。
镇子上有一家小邮局,邮局只有一个营业员,姓翟,是个24、5岁的姑娘,很活泼、很开朗,没多久就和我们团部的所有人都混熟了,大家都“小翟、小翟”的叫。团部那些结过婚而又不太老的男人背后不无酸楚的说,小翟和大家一起混,是在团部中物色对象呢,有脸厚的人调笑,小翟也不生气。小翟见我也会打招呼,但我那时年少,又只是民工,小翟不会下看。最后到铁路修成通车我们离开,据说小翟也没碰到合适的。
有了成果的是团部广播站的一个维修电工,女方是县银行派到工地的员工。这个男电工身材挺拔,五官也标致,那个银行姑娘是邻近城市下放到县里的,据说平常很冷傲的,不知如何与这个电工有了情愫,可惜电工家里已有妻室。那个年代观察捕捉这类男女间异常的蛛丝马迹是很多人的最爱,据说是从这个电工突然很注意自己的衣着上看出了端倪,潜伏追踪,发现了二人的幽会,将二人遣送回原单位了。二人离开时我看到过他们灰暗的脸色,我相信两个人或许最后连手都没有碰过。民工团长是原来的副县长丁学敏。老丁在wg中站到了保守派一边,勉强被“解放”,踏踏实实在工地上领着大家干,可能一天都没有离开。我还知道,老丁本来就是脚踏实地的人,也为人宽厚,并没有大动干戈处理这件事。
69、70年是林彪当红、军管和军代表执掌权柄的高峰期,我们民工团郭政委是县武装部的副政委,是个老好人,山西人,并不常到焦枝线来,团里的另一个军代表崔参谋倒有一个大故事。
崔参谋面孔黑黑的,平常是个很温和的人,并不耍他的军代表威风,有时还很可爱,一次团里的宣传队演出,他粉墨登场,扮演一个修焦枝铁路的民工的父亲,支持未成年的儿子报名。他装上一束白胡子,弯腰驼背,在台上边唱边走,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或许由此他就和宣传队结了缘。这个宣传队有县剧团大小的规模。县剧团是豫剧团,是吃官粮的,而这个“宣传队”的几个主角都是曲剧艺人,或许都是流落在民间勉强生存,由于修焦枝铁路被聚拢在一起。据“维基百科”说,河南豫剧发源于河南临汝,只有近百年的历史,郏县是临汝的临县,想必民间有不少得了师傅真传的曲剧艺人。小时候在电影院看过一个被搬上银幕的曲剧剧目,《陈三两爬堂》,流落风尘的官家小姐才貌出众,双手能写梅花篆字,一幅字值三两白银,因此得名。陈三两救助过一个孤儿陈魁,认作义弟,教他读书,并资助他进京赶考。陈三两被豪强逼婚不从,诬陷入狱,陈魁高中后任职接手陈三两的案子,在大堂上姐弟相认,陈三两沉冤得雪。半个多世纪后我还能记起陈三两在大堂上以“骂一声小陈魁”开头的如泣如诉的大段唱腔。但我忘了这出拍成电影的戏是哪个曲剧团演的了。
宣传队经常深入铁路施工工地演出,民工们都是荷尔蒙爆棚的青壮小伙,不用看轻歌曼舞,只是宣传队的俊男美女的出现就让他们激动不已,忘记劳累。宣传队隔一两个星期晚上会在驻地旁小学的土台子上演大戏,民工和附近的老乡会把场子挤破。每天早上宣传队的几个女演员在团部院子里迎着朝阳吊嗓子,一声比一声高亢,成了团部年轻男士的起床号。
最招人的还是宣传队的“头牌”,27、8岁年纪,身材高挑,面目妩媚秀丽,唱腔嘹亮,舞台上扮相俊美,虽然那时演的都是《海港》中的江水英或《杜鹃山》中柯湘一类不食人间烟火的角色。这个“头牌”让崔参谋给摸索上了。
崔参谋位高人胆大,根本不想在人前掩饰他的桃花运。他当然是家有糟糠,“头牌”也早为人妻。二人有时就坐在一起吃饭,众目睽睽,有人甚至看见他们二人一起从县城的一个小旅馆里走出。丁团长不想多事,别人不敢批军代表的“龙鳞”,二人卿卿我我,直到有一天“头牌”的老公出现。
“头牌”的老公唱豫剧,是县豫剧团的演员,我看过他在“智取威虎山”里扮李勇奇。他请假来看望妻子,久别胜新婚,二人又是干柴烈火的年龄,到了晚上,妻子却不让他“入港”,二人闹将起来,差不多所有团部的人都披衣出来看热闹了,老成的人把他们劝住,后来不知道老丁是不是私下劝阻了崔参谋,这件事就过去了。
半个世纪后想起焦枝线上的这些事,我脑海中跳出的却是那句“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邮局小翟应该早就觅得如意郎君了,我不知道该祝愿广播站电工和银行女能缔结连理,还是让电工回归家庭?而崔参谋的豪横之类事是史不绝书的,看看今天的张高,我愿美丽的情爱和爱情永远远离权势的玷污,作恶者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