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一休(二)
聪明的一休(二)
在大德寺停留期间,一个夏夜,雨云低垂,一休坐在漂浮在琵琶湖上的一艘小舟上冥想,突然听见一声乌鸦的叫声,不觉惊叫起来,顿时大彻大悟,感到所有烦恼不安尽行消失。他想起和歌中有云:“得闻乌鸦闇黑不鸣声,未生前父母诚可恋。”闇同暗,乌鸦本不会在黑暗中鸣叫,一休却在黑暗中听到了乌鸦鸣叫,让他想到未出生前的父母。出生前的未分别智,才是自己的本源实相。禅修的目的是拂去缠身的尘埃,回归真实的自己。
一休自己写的《狂云集》中有诗《闻鸦有省》:
“豪机瞋恚识情心,二十年前即在今。
鸦笑出尘罗汉果,日影玉颜奈何吟。”
所以不能笼统地说乌鸦是不祥之鸟,是善是恶全凭个人的悟性。
回到寺院后,一休把所见告诉华叟大师。这时的一休到底提出什么所见,《东海一休和尚年谱》没有记载,只写着“即举所见”四字而已。
听了一休的所见,华叟大师说:“你已修成罗汉境界,但仍未成作家境界。”
一休答道:“若是如此,我乐得修成罗汉境界,并不在乎修成作家境界了。”
大师点点头道:“你真的是个已修成了作家境界的人啦!”。
“罗汉境界”意谓断绝一切俗世烦恼,是修道者的究竟的解境界,与佛果无别,但终究只是小乘佛教的最高果位而已。“作家境界”则为具有说明玄奥真理的本领,真正的利他主义大悟者。而真正大悟的人,不会拘泥于“罗汉”或“作家”之形式。
开悟后的一休认为祈福增慧要知道门径,参禅入佛也要明白机要,一切都要从“用心”下手,好好照顾自己的心,才能生出万法来。他原本率直、喜好打抱不平的特性,使他无法姑息当时禅界的那股歪风,一遇机会,便凭着他的机智或以拿手的诗毫不客气的抨击点化。特立独行使他被烙上了“狂僧”的印记。
一休并非刻意去标新立异,而是面对当时頽败的风气,淫靡,阿谀、排挤等恶行跋扈的世局不满。连佛教界都跟着随波逐流、忘却了人生真谛的意义,于是他挺身而出去提醒醉生梦死的人们。
发自内心的使命感使他走出两位恩师的“苦行禅”而进入了教化境地的“急进禅”。
一休二十九岁时,大德寺举行华叟之师言外中志的三十三届忌日法会。
一休陪师华叟参与,众僧华衣威严参与,惟独一休布衣且草屐龙钟。
华叟责问:“为何毫无威仪?”
一休回道:“余独润色一众。”否定虚伪外饰的法衣数珠。
法会结束,华叟在西厢休憩。某僧问华叟百年后,谁为继承人?华叟回道:“虽云疯狂,但乃赤子。”一休虽疯(癫)狂,欲是纯真之人,意指一休是他的继承人。
一休也自认为华叟唯一的继承人,狂妄地说:
“华叟子孙不知禅,狂云面前谁说禅?
三十年来肩上重,一人荷担松源禅。”
他认为临济、杨岐、松源、虚堂一脉相承的唐宋纯粹的禅,传到日本后,由大应经大灯、彻翁、言外,传至华叟,华叟的传人非一休莫属。非癫狂之真人,很难说出这样真实的话语。
华叟大师认为一休已达大悟境界,作了印可证,打算授予弟子。不料,一休当着恩师面将印可扔在地上,抛下一句:“这东西和系驴的木桩一样,碍眼。”说毕,即转身离去。
一休确实承袭了谦翁法师的傲骨精神,认为“悟道并非纸张”,坚持不领取印可。
华叟大师没有生气,只是无言地拾起印可,收藏起来。
数年后,华叟大师了悟自己死期将近,忍着腰痛,坐轿子前往京都拜访女弟子宗橘夫人,拜托宗橘夫人代他收藏印可。
这时,华叟大师在印可证又加写了以下几句:
“纯藏主悟彻后,与一纸法语,道是甚么系驴橛拂袖去,可谓瞎驴边灭类也,临济正法若坠地,汝出世来扶起,此汝是我一子也,念之思之。”
华叟大师没后十年,宗橘夫人将这张印可亲手交给一休。
一休望着恩师笔迹,感慨万端,却仍撕掉印可,抛进炉内烧掉。
一休会如此做,并非完全不顾恩师的好意与期待,反之,他深切理解恩师华叟大师衷心祈望他能扶引禅宗回归正道,也自诩为华叟大师唯一的继承人。
1428年,一休34岁时,华叟宗云大师病故。一休的同门师兄养叟(大德寺第二十六任住持)立即在大德寺大兴土木,建造豪华禅堂,并自称是华叟的继承人。
一休十分厌恶这一行径,认为这既不符合华叟本意,且违背纯洁信仰,于是口诛笔伐,直指养叟是“一条毒蛇”、“勾引女人的淫棍”和“麻疯病人”。大德寺曾一度失火,养叟向有钱的俗人募到大笔金钱,以博得朝廷给他封号。不过一休知道养叟是用许诺商人悟道至福以索取这大批金钱的,他认为这是为了物质利益而强奸了禅宗。养叟死时八十二岁,其死况在其传略语焉不详,故隐其因。一休在《自戒》诗中,揭露养叟死于麻疯,死前痛苦不堪。养叟的弟子门人恼恨万分,曾一度派人去行刺,想杀死一休。
于是一休脱离大德寺。
从此一休无羁无绊,开始他的漂泊之旅,餐风饮露,云游各方。这时候一休自号狂云子、瞎驴、梦闺,他写的汉诗集就名为《狂云集》,由此可以看出一休的狂放风流。
何谓一休?一切皆休,一切放下。一休和尚对外在形式不屑一顾,认为形式毫无意义,只有真我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一休的朋友问过他:“禅师啊,你为什么要取这个怪法号?”
“怪?你不懂。一休万事休,你说有什么不好呢?”一休反诘。
“啊,你这个法号可以涵盖万事,好,好!”朋友明白了,连声称赞。
“那也不一定,或许二休好。”
“咦!你不是说一休好,怎么又说二休好呢?我不懂。”朋友莫名其妙。
“人有生死二事,活时烦恼,死时痛苦,两者一齐休,你看该多好!”一休解答说。
“对呀,还是二休好!”朋友附和。
“不过还是三休更好。”
“三休怎么比二休好?”朋友追问。
“为什么三休好?你想想看,妻子太厉害要休妻,当官怕上司要休官,做人怕争端要休争,三者一齐休多痛快。”
“不错啦,还是三休好。”
“不一定,还是四休好,酒、色、财、气四者一齐休,那才无忧无虑。”一休又换了说法。
朋友抓抓头皮,觉得有点道理,又附和说:“是,是,还是四休好啊。”
“人的五脏都要补养,不能少一样,不如五脏一齐休,所以还是五休好。”
这位朋友恍然大悟,一休是在借他的法号兜圈子,点“一休”禅:千休万休,归底结底还是“一休”的法号好,把人生的万千杂念“一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