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草:76年初的那段日子里
1月9日那天清晨,中央广播电台的哀乐声起,震荡了几乎每个人的心。应该说,那时人们对总理的爱戴是发自内心的。这悲哀中多少也带着对国家和各人自己及家庭命运的担忧。对父母来说,总理的逝世似乎意味着一个为被打倒的老干部平反的希望破灭。
那时我正在医院里实习。药剂、检验、护士三个班有20来人被安排在徐汇区最大的区级医院——中心医院实习。我和护士班的好友,红,是这三班实习人员的学生带队人,红为主,我为副。
那日一到医院,红就来找我,说医院明日要开悼念大会,要求我们实习人员中推一代表上台发言,要我担当起写稿和发言的任务。作为学校团总支宣传委员的我,自然义不容辞。
第二天一早,带队的老师找到我,要看看我写的悼念稿。边看稿,她竟边哭泣起来,看完后连声说写得好。上午,悼念大会在医院的礼堂召开。我坐在前排,等待轮到我上台。
听着前面发言人边读着稿子边不时地哭泣,我渐渐地担忧起来。为何而忧?因我很难流泪。感动或悲伤时,只会眼眶一热而已。我能感觉到自己对总理逝世有悲哀,却不觉得自己能流出眼泪。与前面的发言人相比,这不显得我太缺乏革命感情了么?可越担心越出不来眼泪,这如何是好?抬头仔细看了一下那礼堂的台,灯光暗淡,花圈挽联挽幛挽幅铺天盖地,根本看不清发言人的脸部表情,我才放下心来。
到我上台发言时,我学着前面发言人,用沉痛的语调,半低着头读稿。读到心知会感动人(如今叫煽情)处,就停顿几秒,似有点泣不成声的效果。读完后下来,大松一口气,如释重负。那坐在前排边上的医院宣传部负责人,特地过来和我握握手,说了声“真好”。
不久,就听说了中央要求不要扩大悼念总理规模,难以理解。在干部子女的圈子里,渐渐传开了中央内部各种斗争的消息,矛头直指江青和上海帮。那上海帮在上海人们心中没有什么威望。倒是那几年邓为首领导下的整顿,颇得人心。
刚听到北京“四五”运动时,也有点不解。就我们所在的周围,悼念总理的活动还是组织得相当不错。觉得北京的人们,没必要这样将毛推到把事情做绝,并授人以柄,致使邓难以翻身。可那反击右倾翻案风,实在让人打不起精神来。医院宣传部负责人找到我,要借调我几日,脱产为宣传部写稿,帮助出大字报和版报。我以老毛的“五七指示”,学生还是要“以学为主”为理由给推托了。
很快,“总理遗言”和“天安门诗抄”传来了。读到“总理遗言”,触动了人们各种心绪。在同学和医院的圈里,那 “总理遗言”到我手较早,我自然忍不住带去在圈里半隐蔽半公开地传开了。
约两周后,病理切片组的负责人戴老师和我私下说,医院里已开始查“总理遗言”谣言的来处,对干部子女特别留意。已有人问过他是否从我手里看到过“总理遗言”,被他装糊涂否认了。他要我当心,切不可天真到了承认这事。
过了两天,卫校招我们学生干部回校批邓。会后校党支部副书记姚老师找我谈话。他是地下党出身,文革前是徐汇中学的校长,文革中曾下放到我就读的中学任职。我中学班上的副班主任梅老兄和他很熟。在我被分到卫校就读初,梅曾托过他照顾我。姚老师和我聊了会儿家常,然后告诉我,学校也在查“总理遗言”的传播。他找我谈话就是要向我调查,但我不用回答,他知道该怎么汇报。我们就这样笑呵呵地结束了谈话。
这样的一段日子,不难看清普通人们的民心向背。
同年十月,“四人帮”(或“五人帮”)的垮台,可谓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