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川普现象与美国后现代社会的集体焦虑
今年美国大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政治素人唐纳德川普一鸣惊人,一举打破了美国政坛的陈规陋俗,正在昂首高歌挺进在通往总统宝座的路上。
最吊诡的是,这位其貌不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产大亨,其政治捐款竟然大多是来自于中下层选民,和希拉里这种口口声声代表中产阶级和穷人利益却依赖精英集团甚至国外政府大规模政治献金的传统政客截然相反。
川普正在领导一场底层革命,但这场革命存在太多不确定性,甚至蕴含着可能的暴力和专制,而这正是电视剧《行尸走肉》( The Walking Dead )里隐含的逻辑: 敌我壁垒分明,非此即彼,必要的暴力是通往善的必要途径,程序正义已经不合时宜,出其不意才能制胜。
有研究指出,僵尸影视的大规模出现,总是伴随着某些重大的社会和政治危机,60年代的民权运动、古巴导弹危机,70年代美国卷入越南战争无法自拔,80年代末艾滋病毒大规模爆发和90年代的经济衰退,都刺激了僵尸影视的发展。而“9·11”的发生和随后的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叙利亚战争,则刺激了僵尸文化的大规模流行。而现代的僵尸片则已不再执着于流血与暴力镜头,而是在一种极端环境中昭示“僵尸天启”,隐喻人类社会大规模失序的恶劣后果。
德里达说,未曾实现的马克思主义理想,是始终飘浮在欧洲上空的幽灵,这个幽灵曾在亚洲和东欧造成巨大灾难,如今正借着价值真空的难得机遇再度入侵欧美,并重创希腊、西班牙和法国等欧洲诸国。而在今年的大选中,马克思主义的幽灵已赫然飘浮在美利坚的上空。美国梦碎的失落和忧虑则是催生川普现象的最大动因。
在《行尸走肉》整部剧里,人类都活在互相倾轧和僵尸的不断进逼中,它揭示了当代美国社会精神上的困境与其所宣扬的自由民主理想之间的巨大落差。在价值真空的后现代社会,全球化使人员、资本、信息、科技和贸易实现了空前自由的流动,但由此带来却是生存的恐惧和价值失落的焦虑。在表面的富丽堂皇之下,是天文数字的债务、大量凋敝的内陆工业城市、生活困顿、彷徨无依的中产阶级。《行尸走肉》充分表达了这种焦虑,而且试图指出价值重建的方向。
在精神荒原流浪已久的人该向何处去?《行尸走肉》揭示了人类心灵深处重返伊甸园的冲动,人应该回家,回归本我,回到神性与人性尚未分离的前现代。剧中,主人公瑞克带领他的队伍,从亚特兰大市中心退到市郊营地,在僵尸的包围中步步后退,途中在一个国家疾控中心经历了对科学信仰的破灭,最后来到乔治亚州的一个偏远牧场。这里似乎并不存在对行尸瘟疫的恐慌,道德、法律、秩序、辩论在此仍然井然有序地进行。牧场主人赫歇尔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相信:变成僵尸的人只是病了,上帝不会抛弃人类,总会赐下一个救法。在牧场落日奇景中,赫歇尔试图借着这个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引领瑞克回归信仰。
赫歇尔:这样的景色,难道不会让你想起什么吗?有时候我们需要停下来,想想那些被遗忘的东西。
瑞克:想什么?
赫歇尔:什么都行。我嘛,常常想起上帝。你不会吗?
瑞克:上一次我向上帝祷告,停下来的时候,我儿子被打伤了。现在我不敢再麻烦上帝了,我看我们最好是各走各的路。
赫歇尔:洛莉告诉了我一切关于你被击中昏过去的事。但是你挺过来了。你不觉得那时候是上帝帮助了你吗?
瑞克:那时候?不,我不觉得。
赫歇尔:在这样的混乱中,你找到了自己的妻儿,你儿子大难不死,这一切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启示吗?
瑞克:我唯一的启示就是上帝的幽默感很糟糕。
剧中不厌其烦地描写瑞克的困惑:如果不存在上帝,那么道德的生活如何可能?如果相信上帝,那么在人类互相倾轧的末日里,“不可杀人”的诫律该如何遵守?赫歇尔最终未能在灵魂上“拯救”瑞克。不仅如此,在农场被行尸占领,最终付之一炬之后,他失去了家园,被迫加入了瑞克的队伍。他也从此放弃了他对瑞克的质疑,只满足于扮演一个温情的“慈父”角色,用他的专业技能和经验帮助瑞克管理队伍。这个角色的转变,象征着对基督教所强调的救赎和宽恕的质疑,而这种质疑最后竟然上升到了彻底的否定。这是很可惜的。
也许这出电视剧就是一个预言,川普就是瑞克,而彭斯就是赫歇尔。假如川普胜选,美国将向何处去?川普将如何使美国再度伟大起来?他是否倾向于不择手段去实现瑞克所代表的“暴力的正义”?这是值得关注的。而他身边的基督徒彭斯是否只能扮演赫歇尔的角色,还是给出一个不同的结局,重建上帝祝福下的“山上之城”,也是值得观察的。天佑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