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游轮记-4：谁主沉浮
一周的东加勒比游轮行，三天停泊港口，三天巡航海上。在海上漂着的日子，船上各式各样的活动很多，而我特别喜欢做的一件事，却是来到五楼的甲板，沿着红色的环轮步道，一圈一圈地走。“海洋绿洲”号（Oasis of the Seas）头尾长361.6米，绕船1.5圈就是一公里。独自行走在长长的甲板上，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用想，且让心神来一次彻底的放逐。转过头来，湛蓝的海水在船舷下鼓荡；极目水天，白云若白驹游走，或似海外仙山。此时试着回想大陆上的人和事，一切都那样朦胧遥远；感觉中的真实，是呼吸中空气的咸味，和金鳞般跳跃的阳光。生命中最自我的体验，一定存在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中；别的种种大事小情，是纽带，是原因，是目的，却真的不是核心。
我真希望能就那样不停地走下去。
在游轮上，你很容易有置身世外桃源，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游轮上常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you are on vacation!"，此语一出，仿佛各种自我放纵都可以变得顺理成章。有一次看夜场游戏节目,在场的（成人）观众按片分成几个队比赛，要完成不同的任务，其中一项是“在你们队中找出一个穿着粉红色内衣的，并秀给主持人看”。题目一出，一群辣妹从四面八方奔上台去，有的撩起短褂，有的翻下裤腰，霎时春色无边。节目主持人大惊小怪道：“疯了！这些人都疯了！我要是敢在纽约街头问谁这个问题，准得被痛扁成狗头，可看看你们现在有多积极！”想想还真是这样啊！一群人漂浮在海上宫殿中及时行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也算得游轮假期的写照吧。
可惜，世外桃源毕竟只是幻觉。打开电视，新闻就迅速把你拉回现实。我们在海上的那一个星期（十二月中旬），世界还真不太平。悉尼恐怖袭击，巴基斯坦学校人质事件，一个接一个，让人忧心如焚。滚动新闻中剑拔弩张，悲恸欲绝的画面，跟身边波平浪静歌舞升平的情景，形成巨大的反差。
当然也有比较积极的消息。同样是在那几天里，奥巴马突然宣布要推动和古巴关系正常化，我听到船上不少人议论这事。航行最后一个傍晚，在船首甲板看夕阳西下，不远处但见岛影点点。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奔到船舷边高声道：“那是古巴吧！啊，我要看看我的祖国！”我猜想，她或许是生长在美国的古巴难民后代吧。美古关系正常化，他们将有机会再踏上故国的土地，而普通美国人也许很快就能像加拿大人一样去古巴度假了。这对小小的加勒比地区无疑是一大利好，大多数人乐观其成。
在和“海洋绿洲”号船长的见面会上，就有乘客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乘游轮到访古巴？”船长的回答是，游轮业界对此已经期待多年了，毕竟加勒比海就这么点儿大，古巴又紧靠着美国，开辟新线路对游轮公司非常有吸引力；可是也别指望很快就能成行，因为古巴各港口缺乏大型游轮停靠所需的基本条件，所以还先得来一轮基础设施建设。
以前乘游轮的时候也见过船长，通常就像是碰到圣诞老人或吉祥物，合拍几张照片热闹一下而已，这次参加的“船长之角”见面会却是一次不同的经验。世界上最大最先进游轮的一船之长，统领着全船2400余名船员，全面管理着6400余名乘客的娱食住行，在船长圈里大概可以算得顶级了。假座富丽堂皇的大剧院，这位来自挪威的船长介绍了“海洋绿洲”号各方面的基本情况，并且用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回答乘客提问。参加见面会的乘客以老头老太为主，不少是皇家加勒比邮轮公司（RCL）的钻石级会员，估计这辈子已经坐过几十回游轮了。他们向船长抛出很多五花八门的问题，比如船上如果有人病重或者死亡会如何处理，“海洋绿洲”号航行时发生过的最大倾斜度是多少，皇家加勒比游轮公司（RCL）下几年内的造船计划，什么时候船上的乘客可以享受免费上网，等等。
这些问题都让我很感兴趣，船长的回答也很有信息量。
他介绍说，大型游轮的设计可以保证它们在大幅度倾斜和摇摆情况下的安全，理论上讲甚至可达60度而不会翻沉，一般情况下船倾超过一、二十度就非常罕见了。“海洋绿洲”号的宽底设计，使得它具有极佳的稳定性。几年前Oasis从欧洲首航北美，在北大西洋上遭遇40英尺高的巨浪狂涛，前任船长为了测试船的稳定性，还特地在全速前进中大幅度转向，结果船身倾斜依然不超过3度。“这条船，你似乎没法让她摇摆。”船长半开玩笑地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不过但愿船的操控者们永远谨小慎微，因为毕竟人命关天。
在游轮上有可能实现免费上网吗？行前，我就听说过Oasis船上的网速很快，可是对那每分钟好几毛钱的Wi-Fi服务还是没有问津，因为一来没那么需要，二来也受不了上网冲浪的时候有人在一旁读秒。船长介绍说，RCL公司认为在网络时代，要想吸引千禧一代年轻人乘坐游轮，游轮就不能只是汪洋中孤独飘零的一条船，而必须让乘客能够通过Facebook, Twitter，Instagram等等跟世界保持联系。为此，RCL推出“智能游轮”的概念，并且斥重资，利用O3b公司的全球中轨道卫星网络，为旗下的游轮提供海上宽带网络接入服务。“我们在这个项目上投资巨大，所以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还是不要指望在船上免费上网啦!”船长这一番话，多少让人有些失望。
“海洋绿洲”号虽然2009年底才建成下水，在创新科技的应用方面已经被后来的新船超越了。比如RCL公司2014年刚刚下水的“海洋量子”号（Quantum of the Seas）, 就充斥许多新技术，其中最令我心动的是上面的风洞模拟跳伞和悬空海上观景舱。跳伞是我的极限梦想之一，却没有付诸实践的自信与打算，倘若能在游轮上模拟着跳一次，肯定比在“海洋绿洲”号上滑Zipline来得更爽。从2015年夏季起，RCL公司将把 “海洋量子”号这艘旗下最新最先进的游轮长期部署在中国，常年运营于上海-韩国-日本航线。
船长解释说，这是因为皇家加勒比非常看好远东市场，将其视为最有潜力的业务增长点。在对中国市场的重视方面，皇家加勒比似乎领先于其他各大游轮公司。2015年，RCL分别在天津、厦门、香港和上海这四个中国最重要的游轮母港布局了“海洋水手号（Mariner）”、“海洋神话号（Legend）”、“海洋航行者号（Voyager）”以及“海洋量子号（Quantum）”四艘游轮。RCL北亚及中国区业务副总裁表示，“自2010年皇家加勒比在中国部署第一艘母港游轮以来，母港游轮游客人次每年都保持100%的增长率。除一线城市外，二线城市的需求也有高速增长。2015年的亚洲整个运营量将同比上升66%。” 据中国交通部预测，到2020年，中国游轮旅客将从现在的每年约100万人次达到450万，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游轮市场。
（上图1是“海洋量子”号日前抵达上海吴淞口的情景; 图2为全球各地区游轮市场规模分析）
尽管增势强劲，目前中国游轮市场规模还比较小，且面临不少问题。嘉年华（Carnival）游轮集团的CEO Arnold Donald曾经指出，“多数中国人对游轮旅游了解不足，而且不同于欧美市场老年顾客居多，目前多数中国游客是年轻人，没有充足的休闲假期。另外，中国一直关注的是制成品出口，港口主要为货物海运而非休闲游客服务，因此游轮港口和配套设施不足。”
但是嘉年华集团在市场的争夺中却并不落后，它旗下的歌诗达（Costa）和公主（Princess）游轮公司也有四、五条船在亚洲常驻。嘉年华集团还有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动作，就是它在2014年10月与中国船舶工业集团公司和意大利国营造船集团Fincantieri共同签署备忘录，拟成立豪华邮轮合资公司，计划将由中船集团旗下的造船厂进行首艘中国产豪华邮轮的设计及建造工作。不过Carnival此举的宣传意义似乎大于实际。Arnold Donald近日表示，那只是签订了一个备忘录而已，有关合资公司的具体内容眼下并未确定。保守地估计，中国造船厂或许有望在未来5～10年内开始豪华邮轮建造工作。
中船集团董事长曾经激动地对媒体表示，“豪华邮轮与LNG船（低温运输船）、航空母舰并称造船皇冠上的明珠，摘下最后这颗明珠，也是中国几代造船人的梦想。”由于近年世界航运业的持续低迷，运力过剩，中国造船业近年来陷入低谷，业内迫切希望借豪华邮轮的制造推动中国造船业转型，寻找新的增长点。
这些愿望当然无可厚非。但是刚刚有了“东方之星”的惨痛经历，造船行业是不是也应该从基础做起，把内河航运的船舶质量和安全性切实加强，上一个档次？
我这个“大游轮”系列，拖拖拉拉，从冬天写到了夏天，真是没有辜负了以“拖延症”为题的开篇。一次旅行，留下许多鲜活的记忆，方方面面的感触萦绕于心。而在归来后的这段时间，世上又发生了很多事，常让我联想起上次旅行中的心得、见闻。说起来，这篇结局如果是五个月前就写完了，肯定跟今天的内容重点不一样；要是再拖三个月，也必定有新的东西想加入。当记忆成了追忆，既不能刻舟求剑，便当与时俱进了。
叹世间谁主沉浮，
起桅帆船向何处？
加勒比且歌一曲，
天涯事欲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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