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卧龙 （小说节选）
铭就是出生在这里的一个幸运男孩。。。
尽管当地的环境优美，但卧龙是一个没有工业的小镇， 并不适合雄心勃勃的年青人。于是很多人都选择背井离乡，去外地工作。铭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一批年青人。铭出生不久后， 就被送到祖父母家寄养。像很多当地的孩子们一样，铭成了一名留守儿童。
铭的奶奶素玫今年61岁。 她曾是镇里的一名会计师。十年前退休后， 除了全职照顾小孙子铭外，还帮忙丈夫打理中医诊所。在人们的眼里， 铭的奶奶素玫是一个集智慧，善良和幽默为一体的老妇人。镇上的男女老少都喜欢与她交流。在大家的眼里，她不仅笑容可掬，而且几乎是有求必应。无论镇里谁家有困难， 她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
虽然说素玫如今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但如同每个女人一样，也曾拥有过年轻和美貌。素玫年轻的时候，是个绝代佳人，有人形容她的美是王昭君转世。她的父母曾希望她嫁给镇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儿子， 可她却偏偏爱上了一个从镇外来的小伙子。当年的这个小伙子，后来就成了铭的爷爷。他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叫刘雨星。
其实刘雨星曾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儿，一位老中医收养了他。刘雨星从小勤奋好学， 深得老中医的喜欢。所以， 老中医决定收他为徒。不过好景不长，在刘雨星17岁的那年，老中医患了不治之症， 并由于过度劳累，积劳成疾，不久就撒手人寰。不知所惜的刘雨星遵从师傅的遗言，挑起了继续经营中医诊所的担子。除了从老医生那里学来的医术，他还收集了不同年代的中草药书籍，开始自我修炼。通过几年的努力，不到20岁的他， 已精通各种疑难病症的治疗。他的名字也被远近几百里的人们所熟知。人们尊敬他，且依赖他，而因此往往忘记了他的年龄。
刘氏夫妇婚后育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当男孩和女孩长大后各自开始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 ---女孩到上海读书后，就在当地安家落户了；男孩与高中时代的女同学恋爱结婚，之后成为铭的父母。所以铭是刘氏的新世代之一。
铭小的时候有时也随爷爷奶奶出诊。虽然不出方圆几百里，但也算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一些世面。他目睹他的爷爷奶奶是如何救死扶伤的。特别是爷爷奶奶为贫困家庭成员看病抓药不光是不收钱，还时常自掏腰包帮他们买些生活必需品。而那些受益的人，也知恩图报。假如哪个家庭中培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后生，赚了大钱回来时，总不忘来探访曾经帮助过他们的爷爷奶奶，并会带来一些珍贵的礼物。通常爷爷奶奶不愿接受别人的厚礼，但又担心挫伤了送礼人的自尊心，只能在左右为难和半推半就中接下这些礼物。然而这些温馨的场面，却让铭感受很深。就这样，铭在爷爷奶奶那里度过了不寻常而快乐的童年。
转眼间铭7岁了， 该是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届时，他的父母双双都在深圳的电脑公司做起了装配工，收入不算多但也相对稳定。所以父母决定将他接到深圳去上小学。他们觉得深圳作为一个发展迅速的现代化城市会提供给铭更好的教育。
就这样，铭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与他朝夕相处的爷爷奶奶， 踏上了去深圳的火车。 这一去， 就是五年。
而就在铭小学即将毕业前夕，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铭的爷爷去世了。他死于车祸。据说，他正赶着去救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然而没有任何预兆，爷爷自己却先行一步，与世长辞。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铭的奶奶悲痛欲绝，因为她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和心爱的丈夫。不久奶奶患上了忧郁症。她常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好几天都不出门。这样的情形实在令人担忧！
虽然铭自己也很难接受爷爷突然离世的事实，但他更担心的是奶奶的健康。他无法想像他将再失去另一位亲人。奶奶因为照顾幼小的铭曾经付出过很多。此时此刻，铭觉得该是回报的时候，奶奶正需要他！他相信他有能力安抚奶奶那颗失落的心。
那天，他跟父母商量，决定搬回卧龙与奶奶作伴。铭的父母也很理解并支持他的行动。因为毕竟当初是铭的爷爷奶奶毫无怨言地承担了照顾铭的责任，这才让他们小两口毫无顾虑地远走高飞。
不久，铭踏上了返乡的火车。话说那是2007年的春天。。。
事实上，铭对家乡的记忆从来没有因为距离和时间的变迁而淡薄。多少次，卧龙都是那样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梦里。那山，那水不仅给了他的生命，还伴随和滋养着他的童年。这一切的一切依然像昨天一样的亲切和熟悉！
铭从深圳的学校回来后，就直接进入了卧龙附近的一所中学。虽然他对家乡的眷念一如既往，但还是感觉到两个城市之间的差异。比如学校在学科和课程的安排上，同学老师之间的交流互动方面，等等。为了尽快的适应当地的情况，铭在做每一件事时，都比其他同学努力和认真。
比如这个初夏的一个星期五。铭所在的学校组织了一次学农活动，全班同学将在植物学老师的领导下实地考察附近的一个小麦农场。铭对这次活动感到异常地兴奋。这些年来，他一直过着一个标准地城市男孩的生活。 能够近距离体验农民的劳动和生活， 那将是人生中一个难得的机会。
清晨，老师将他们一组同学带到了农场。在那里，铭见到了他们今天的农民“老师”。他们分别为三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年龄大约在三十到五十左右。也许因为长期暴露在阳光下，他们的皮肤都出现了老化的特征，不仅黝黑，还布满了黑斑和皱纹。但他们却都看起来健康而快乐。铭也深深地被他们乐观的精神所感染。
就这样，铭和其他的同学们开始跟着农民学习辨别植物和野草。刚开始，所有的孩子们都相当活跃，但邻近中午时分，大家都纷纷开始偷懒起来。趁着教师或农夫们不在身边时， 同学们一窝蜂地跑到树荫下乘凉。只有铭， 独自还在田地里琢磨着。
看着铭，树荫下几个调皮的孩子们不禁开始取笑他。
“啊， 听说还是深圳来的呢。 谁知只是一个小苯猪而已。”
“哈哈哈！”那边，传来了一阵阵孩子们的笑声。
其实， 铭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不会理会这些。因为他记得爷爷曾说过，“花时间去学习和了解你所不知道的事绝对不是浪费时间！”
爷爷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才一步一步走到成功。虽然爷爷只有一个小学文凭，但事实上，他的知识面和智慧却远远超过了一般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不知不觉，一天的活动到了结束的时候， 此刻铭才开始感到身心的疲惫。他真想喝一杯清甜可口的矿泉水或者吃一顿香辣的饭菜，当然，如果能在一个舒适和温暖的床上睡上一觉，做上一个甜蜜的梦， 那将是最惬意的事！
当他走进家门的时候，屋里传来了奶奶温和的声音：
“亲爱的铭，今天的一切都顺利吗？”
“非常好！谢谢奶奶！”铭回答十分爽朗。接着他也关切地问:“那么，奶奶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呢？” 说着说着，铭放下书包走进厨房。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奶奶说道：“哦，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抱怨呢？看到你，我比什么都开心！”奶奶的话是由衷的。自打铭回来后，奶奶的确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似乎她又回到了那个从前开朗的年代。
“我猜你一定饿坏了吧？”奶奶接着问。
“是啊。 一想到你做的那些香喷喷的菜，我的口水都忍不住流下来了呢。那个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尴尬啊！”铭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是这样吗？不至于吧？”奶奶用一种玩笑式的口吻反问道。
铭乖巧地点头称是。
“你看，我琢磨你大概快回来了。这不，我正在做饭呢。”奶奶接着说。
是的，铭知道，奶奶可能早就忙乎开了。
看着正在炉头边被炉火熏得满脸通红的奶奶，不由得心痛起来： “奶奶 ，我在这里有没有给您添麻烦啊？”
“看你说的。别傻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其实你从来就不给我添麻烦，你带给我的都是快乐时光。记住，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小孙子！无论你长多高，多大。”奶奶用充满爱心的眼光看着这个逐渐成长的小男孩。
“唔，明白!”铭乖巧地附和着。
“时间过得真快！看到你，我就仿佛看到了你的父亲。那时， 他就是像你这样的年龄。”奶奶的语气中多少带有一丝不易查觉的伤感。铭知道，奶奶依然沉浸在回忆过去的时光里。 那里除了铭的父亲， 还有铭的爷爷。。。
“奶奶，你觉得我有这么像我的爸爸么？”铭好奇地问。
“当然，父亲和儿子总会看起来像的。无论长相如何，你总会发现父子之间的一些相似之处。”
“是吗？”铭知道奶奶没有说错。比如，铭的父亲最喜欢吃麻婆豆腐。铭也不例外。
看着切菜板上残留的食物痕迹，铭已经知道奶奶正在煮什么菜。“啊，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煮我最喜欢吃的麻婆豆腐！”
“是啊， 这道菜也是你爸爸小时候百吃不厌的菜呢。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奶奶继续唠叨着那些如烟的往事。
“终有一天你会跟你爸爸一样长大成人， 远走高飞。”奶奶若有所思地说。她的话中带着九分的骄傲和一分的惆怅。可不是吗？一代一代的人就是这样延续而重复地生活着。每个人都是地球上的旅行者，而每个人旅行的时间又都是那么地有限！
铭这次回来就打定注意，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奶奶开心。他知道奶奶外表上看起来豁达，其实内心里是个很感性的人。
于是他安慰奶奶说：“奶奶，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离开你的。我爱你，也爱卧龙。将来我会在这儿找一个好姑娘，然后结婚生子。我要在你的身边一直过下去。。。”
“傻孩子，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奶奶不希望成为你的包袱或前进的绊脚石。奶奶真心地希望你将来比你爸更有出息。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得更高，更远！”
“奶奶，你怎么会是我的包袱或前进的绊脚石呢？如果我真能像小鸟一样的飞翔，那我就带上你。我们一起去看世界！”
“哦，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奶奶高兴地附和说。
铭和奶奶之间的谈话从来就没有隔阂。他喜欢听奶奶讲过去的事。每次他都尽量陪奶奶多说一会儿话。今天也是如此。不过说着说着，突然间铭感觉到一股热浪向他袭来，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倒。他想，也许自己今天在小麦地里呆的时间过长，加上在炙热的太阳下暴晒了好几个小时，或许是中暑了。
于是他对奶奶说：“奶奶。如果你不介意地话，我先去睡一会儿。等饭好了，你再叫醒我。”
“当然不介意。我记得你爸爸小时候曾经也是这样。放学后， 先睡一会儿再吃饭。”
“哦，是吗？看来我们父子真有许多相同的嗜好呢。” 铭很高兴奶奶再次提及爸爸小时候的事。
“你就放心去睡吧。我会将做好的饭菜保温，等你醒了再吃。”
“奶奶， 你真好！我不知道将来怎么报答你。但我相信我会找到办法的。”
“傻孩子，你跟我之间还谈什么投资回报？”奶奶用手指着铭的胸口，“你的回报都在这里，在你的心里。”
铭和奶奶都会心地笑了。
之后，铭去了他的房间睡觉。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
作者寄语： 章节取自本人的英文中篇小说《Finding A Way Home》。插图By阿根廷艺术家Luciana Guerra.
小说为地震中丧生的孩子们所作。 因四川地震周年纪念而登载有关章节（同时掉念尼泊尔地震中的遇难者）。 很抱歉因时间关系无法接受反馈和评论 --- 让大家受憋屈了！承诺将在最后一个章节刊登时放开让大家畅所欲言。
注解：卧龙镇 --- 地理位子属中国四川省的汶川县。因是大熊猫故乡而闻名。2007年末，卧龙镇户籍人口2861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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