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诗谜小议（一）

第一则。贾环的告状信。

第二十二回元春让大家做了灯谜送进宫里去。第一个就是贾环的（谜底枕头和兽头）：

大哥有角只八个，

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坐，

二哥爱在房上蹲。

周汝昌认为此谜不通，而且不同于别人的谜，其（that）都有本人命运的暗喻（我尝试用英文语法写中文，用“其”引出定语从句），贾环的谜只是表现了曹雪芹的“模拟本领和诙谐风趣”文笔。没有别的寓意。

我倒觉得周汝昌有点武断了。这个谜应该有很清楚的寓意。贾环本是个正经主子，但是混得连个丫鬟都不如，受尽了所有人的鄙视，心里当然不平。可是贾府内外竟没个说理的地方。所以就趁此难得机会向高高在上有绝对权威的大姐告状。告什么呢，告哥哥宝玉。一告不公，二告不平。

周汝昌说有八个角之多却说“只八个”，因此不通。但是“只”不光有“仅仅”的意思，还有“恰好”的意思。比如诗经有“胡逝我梁，只搅我心”（《小雅·何人斯》）。就不能解作“仅仅”。还有“万水千山只等闲”就是“恰等闲”。所以贾环所说未必不通。因为大哥有角恰好八个。

大哥（贾宝玉）恰好有八个什么呢？是八个大丫鬟。《红楼梦》第三十六回，凤姐回王夫人的话：“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再加上袭人（月钱一两），共八个大丫头。丫头丫头，就是头发梳成“丫”字形。像角一样，又叫总角。所以“有角只八个”是说整整八个大丫头。这是宝玉。

那贾环呢？从头到尾也没看见他有大丫鬟。可能跟赵姨娘合用吧。私下对他好的是彩霞彩云。都不是他的丫头，因此不能算两个，就叫“只两根”。贾环这是在告诉大姐，贾宝玉有八个大丫头，而我一个也没有。不公吧？

那么有八个丫鬟伺候的大哥是不是特别有出息呢？也不是。贾环接着说“大哥只在床上坐”，贾宝玉一天到晚就在床笫女人堆里混，毫无出息。而我则“二哥爱在房上蹲”，登高望远，前程远大。房脊上兽头是螭吻，乃龙的九子之一，无愧血统，将来光宗耀祖还是靠我。贾环是说我其实比宝玉强多了，所以不平。

如此明白无误的告状求援信，元春怎能不清楚？尽管贾环说的句句是实，但宝玉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如有母子之情，如何处置？无奈之下，只得装傻充愣：“三爷所作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什么。”

结果是“众人看了，大发一笑。”读书至此，我实悲哉！

这样的众人，他们谁心里不明白？这样的众人，全都是趋炎附势，指鹿为马，落井下石之徒。这样的众人，才会抢着吃带血的馒头。这样的众人，才会说出主席生前安排抓捕江青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