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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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船游散记(十)


发表时间:+-


七、努比亚人村



此行最后一个节目,是参观努比亚人村(Nubian village)。

去 埃及前,我对努比亚人一无所知,去时也蒙查查。这节目本不在行前买下的出游景点中,是导游小穆临时推荐的。我猜那可能是印第安人居留地一类,因问:努比亚 人是不是埃及的原住民,类似美洲印第安人?答,是,但我们没有像美国人那样,对印第安人实行种族灭绝!我赶快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声讨,再问:那他们是古埃及 人的后裔了?答,是,但并不光他们是,我们每个人都是!至此我只能自叹晦气,讪讪住嘴。

回来后补做家庭作业,才知道努比亚人确实是原住民,但并非古埃及人的传人,虽则曾被古埃及人征服过,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实际上,他们是“白非洲”与“黑非洲”之间的边界民族,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100前,代表了最早的黑人文明。古埃及人乃至罗马人都曾对之有过记录。

撒哈拉沙漠是非洲天然的种族分界线。漠北居民主要是所谓高加索人种,亦即一般人说的“白人”。而漠南则是所谓埃塞俄比亚人种,亦即一般人叫的“黑人”。南非白人则是后来才移民到那儿的,并非土著。

这 么说,去过埃及的游客可能会觉得奇怪:埃及人也是白人?我怎么觉得他们比我们黑多了?其实肤色并非划分人种的重要特征,北非人与印度人类似,是所谓 “dark Caucasians”(按方舟子的翻译,便是“黑夜白人”),而大众熟知的欧洲白人,则是所谓“light Caucasians”(按方舟子的翻译则是“白天白人”)。

努比亚(Nubia)位于黑白交界线上,无论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不是主流埃及人。正因为此,50年代努比亚人曾公投独立,其领土却被埃及和苏丹悍然一分为二。居住在埃及南部的努比亚人因修建阿斯旺大坝被移民安置,离开了世代家园。

因 此,所谓“努比亚村”并不是原住民保留地。他们都信回教,虽然保留了自己的口语,但没有书面文字,只能用阿文拼写,一般都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实际上已经 被阿拉伯人同化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像云南丽江那些少数民族一样,以出售民族工艺品,开放民俗村供游客参观,实行旅游创汇。这就是他们剩下来的“独特民族存 在”吧。美国人的物质主义、消费主义以及全球化,迟早要让“全球山河一片白”,所有的人都采用同一种生活方式。试看将来之寰球,必是金钱的世界。

然 而努比亚在远古可是富得流油,以盛产黄金、象牙、乌檀、香料引起邻居的艳羡。只是他们人数太少,终于被强势民族驱赶到大漠之中,以致资源根本不足以支持较 多人口存活。其实,在远古时代,整个埃及都非常富庶,从图坦卡蒙殉葬的无数奇珍异宝就可见一斑。直到罗马帝国早期,埃及都一直是其粮仓,从那儿源源而来的 廉价粮食,致使意大利农民改种经济作物。

不幸的是,那一带先后出了扫荡各路神道、“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大破四旧,大立四新”、实行“一元化领导”的魔教教主摩西以及耶稣,触怒上天,招致天谴。原来“处处流着牛奶与蜂蜜”的中东一带才化为如今的千里赤地,永恒的屠宰场与修罗场,而出了这俩魔头的“上帝选民”犹太人也被罚背井离乡,漂泊全世界。可他们仍不幡然悔悟,还要回去复国作怪,致使那块蒙受上天诅咒的土地永无宁日。

当然,这点背景知识,是事后上补习班才知道的。那阵子我只知蒙查查地6点半起来,8点出门,跟着小穆和一行人上了摩托游船。当时的感受,便是沿途风景绝佳,如行山阴道上,目不暇给(文盲们注意,这是成语,并非下流话,勿要胡乱断句哉)。


船过阿斯旺国家植物园。水贵如油,想来植物园也只能建在尼罗河边。


船向草木幽深处驶去


岸上的白房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不知怎的,远处的山峦总是让人想起骆驼,颜色像,形状也像


芦荻深处的渔人


流水寂寂,幽思悄悄,不像是江,倒像是湖,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这些礁石长年被水流冲蚀模塑,失去了棱角,可见此水道不在人工湖上。因问小穆,这不是在湖上吧?他说,当然不是,这是尼罗河的一条支流。


蓝天黄沙绿树红叶碧水白房


野渡无人舟自横?不,估计是废弃的游船。这儿的一草一木,无一不与旅游业相连。


再见!蓝天黄沙绿树红叶碧水白房


顽强的椰子树


这座山尤其像非洲单峰驼,驼峰上还长着毛


多年后,这些磐石也会化为黄沙


绿树团团,如云气,如松针,最准确的比喻还是宣纸上洇开的墨点。


悠闲的骆驼。远处看看就行了,千万别去骑,免生闲气,扫了游兴。

目 迷山光水色间,船到目的地时,只恨到得太快。我们访问的所谓“努比亚人村”,其实只是一家与旅行社签约、专门开放给游客参观的家庭。主人在客厅里接待我 们。从外表上看不出他们与一般埃及人有何区别,好像黑人特征比个别埃及人还更不明显。客厅很大,跟个会议室差不多,上有芦苇覆盖。若非作接待游客用,何需 许大空间?


我们如同开会一般坐下。主人没有讲话,小穆却作了会议主席。努比亚姑娘出来献茶,美式软饮料与茶随便点。我点了茶,但因不是吃货,没尝出有何土著风味。奉茶后姑娘们也参加开会,但一言不发,只是展示自家的存在,以满足客人的好奇心。


主席小穆发表演说,介绍了一下努比亚人的风俗,诸如信仰伊斯兰教,但仍然保持了某些民族习惯,例如崇拜鳄鱼,有豢养鳄鱼的习惯,但不是为了经济目的,也不是当成宠物。为它们养老送终后便制成标本。

客厅旁边果然放着大玻璃缸,内有几条不大的鳄鱼。太太拍了照,但也就是鳄鱼而已,并非罕见神物,是以懒得贴出。


同伴中有人估计是动物解放阵线的,指出鳄鱼的生活空间过于逼仄,致使它们怏怏不乐,看上去奄奄一息,亟待救援。我想,从未见过生龙活虎、兴高采烈的鳄鱼,不都是那副死样怪气的呆鸟瘟生相么?难道还得为它们提供三室两厅?


小穆没接茬,却扯到反美主题上去,大谈非洲鳄鱼和美洲鳄鱼的区别。据说前者的牙齿与后者不同,因此没后者危害大。我懒得听他那主旋律,所以没记住究竟有何差别。

会后自由参观。小穆特地交代,人家是实行改革开放的专业户,不要囿于英国人尊重隐私习惯,不敢偷窥,随便哪个房间都可以任意进去。我依言行事,流窜了所有的房间,就连卫生间都进去拍了张照片。感觉这家人人口颇多,卧室不少,相当富裕,家居相当现代化,风扇、冰箱、煤气灶、浴缸、莲蓬头、抽水马桶一应俱全,房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与想象中的“原住民原始居留地”相去太远。


全世界仰望着东方,东方有个红色的井冈,努比亚人也跟着陕北人民挖窑洞?门是真的,石墙是画的,墙上的鳄鱼是努比亚人的图腾


画面右下方就是养鳄鱼的玻璃缸一角,墙上挂的不知是什么兽皮。下面的工艺品在别处到处有卖,至此已经看熟了,不再觉得新奇。但估计不至于made in China吧。不过主人没叫卖,同伴中也无人要买。所以至今不知道那究竟是货摊还是室内装饰。


院落一角有个芦苇顶的四角凉亭。这儿到底是农舍还是渔村?都不是,是专业景点,靠游客挣钱。不知道有无专业人员参与设计,不过庭舍处处流露出高雅的美学品味,充满了诗情画意。


芦苇亭内回望庭院,对过又是一个芦苇覆盖的长方形凉亭,左侧是砖建水榭一角,前面是一把类似阳伞的东西,估计只是园林装饰品。


换个角度再看,能见到院中的根雕。此时亭中有人,恍若古画上的渔读耕樵一类隐士高人


亭旁曲径通幽处,远处那道门出去往下走,就是大江边了。


站在亭子对面的水榭楼上回看院子,貌似凌乱,却一派热带景色,农舍风情,处处显露了艺术家匠心,不太像寻常家居


楼上的水榭八面来风,凉爽之极,景色绝佳。主人真会纳福,到处都是睡榻。要么都是为游客摆放的?


好一幅绝佳的天然图画


下得楼来,进入前图所示的长方形凉亭,屋檐低小,江上青青草


恍惚置身于大江之中帆船上。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亭下江景。江天一色,浩浩荡荡,便有李白的千古愁也一洗而空。

主人把我们送出门外,珍重道别。我觉得此行不虚,虽然没有见到什么原生态的原住民生活方式,但享受了一道美学盛宴。把陶渊明和王维的理想境界画出来,也比不过这所谓努比亚人家居吧?小穆问大家感受如何,我由衷地大声说;我想搬到这儿来住!


归程中,又见三角帆船。看着帆影,意识到文化之旅行将结束,心中竟然升起一缕淡淡的惆怅与失落。见识过三千多年前那些恢弘壮丽的人文景观,倍感人生短暂无稽——无论是建造为自己歌功颂德的神殿的哈姬苏女皇,还是在卢克索神庙门楼上绘出自己那“一个人的战争”史诗的拉美西斯二世,当时何尝不以为自己的丰功伟绩当永垂万世。这些人而今安在哉?又有多少人听说过他们?就算被制成了木乃伊,也没就此获得永生,只能供文盲游客看个稀奇而已,与耍把戏的猢狲何异?

我凝注着远处那孤独的帆影,觉得它犹如人生,孤独地来,孤独地去,宜乎作为本文的终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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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 当前共有3条评论
  • 绿岛阳光
    多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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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绿岛阳光
    芦笛先生的埃及游记,有知识,有文学,有美学,还很幽默,绿岛特此留言“葱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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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勇敢的心
    芦先生,这个系列你写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你的节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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