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船游散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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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菲莱神庙
菲莱神庙(Philae Temple)是一个神庙集群。原来在尼罗河中的菲莱岛上。19世纪末,英国人修建第一道阿斯旺大坝(现称旧坝),神庙部分沉入水底(作孽啊)。上世纪 60年代,赫鲁晓夫同志帮助纳赛尔少校建起第二道大坝(称高坝),形成人工湖(称纳赛尔湖),原址全部沉入水底。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帮助下,原址的古建筑 被一一分解,搬到附近的阿吉勒基亚岛(Agilkia Island)上原样组装。
该岛上神庙遗迹不少。但规模最大,保存最好,因而构成主要景点的,是伊西丝(Isis,又译艾希斯)神庙。一般人所说的“菲莱神庙”,其实也就是指伊西丝神庙。据称它是保存得最好的三座托勒密时代的神庙之一。
伊 西丝神庙始建于托勒密二世(公元前285年-246年在位)。托勒密家族冒充伊西丝的后代,大力推行伊西丝崇拜以维护安定团结,因此各代都有增修。伊西丝 是主管生育与母性之神,嫁给了兄弟欧西里斯,生出了鹰头神荷鲁斯(血亲通婚造成的畸胎?)。欧西里斯被弟弟赛特谋杀并肢解。伊西丝把他的肢体逐一找到,拼 装起来,以无边法力使之复活,并诱骗赛特在九柱神前认罪。大概因为欧西里斯死过一次,便成了冥王,而伊西丝因为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通,也成了死者的保护 神。
据说伊西丝找到欧西里斯的心脏的地方就在这神庙里(当然,因为拆迁,现场如今已永沉湖底)。欧西里斯也是在这里生下鹰首人身的荷鲁斯 的。所以此庙也供奉荷鲁斯。爱神、美神兼乐神哈托尔(Hathor)女神似乎也享此庙香火。总之,多神教与一神教的区别,在于有无多元价值的容忍性。无怪 乎托洛茨基早年反对布尔什维克的霸道时,要指责列宁是一神教教主。
因为神庙在小岛上,游客只能乘船前往。我们去时坐的是摩托游船(并非摩托快艇)。在湖中远远就能看见岛上的神庙了,倒有点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的味道:
船在岛屿西侧从北到南行驶,游客可从容观看神庙全景:
到了码头,舍舟登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神庙那巍峨的第一门楼,门楼前面是广场,两面有柱廊:
在第一门楼前回望楼前广场:
站在广场上,第一感觉就是不对称:左侧(西面)柱廊距中轴线要比右侧(东面)柱廊远。到了门楼前,这现象就更明显了。右侧的柱廊越发靠近门楼,而左边的柱廊已经在镜头之外:
我 于是问导游小穆,这庙宇为何不对称。他说,那是拆迁重建过程中犯下的一个错误。我心想,屁话,以60年代的西方科技水平,原样拆迁重装有何难哉?岂会犯这 种低级错误?于是站定细看,发现东西两侧的柱廊并不与门楼横轴垂直,彼此也不平行,由此断定,这一定是古已有之,绝非今人之错。
门楼上有巨幅浮雕,无非是托勒密N世向伊西丝和她儿子献祭的场景。艺术水平还不如三千多年前的拉美西斯二世时代。门前有一对石狮,据说是罗马风格的,可我看不出它具有罗马水平。埃及后来不过是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毕竟不能与首都比。
进 门后是个庭院,两侧也有柱廊。回望进来的门楼,上面也有浮雕,画的也是托勒密们向神祗献祭的情景,但有多个神道出现。左侧门楼左上角坐着的显然是冥王夫 妇,右上角坐着的男性却是长着羊角的库努姆,后面那位女性估计是他老婆奈特。下面那两个站着接受祭祀的神道估计也是他两口子,盖左下角那神道也长着羊角。
不对称的感觉现在越发强烈了。东面(现在是左侧了)的门楼明显比西面(现在是右侧了)的门楼宽。而且,门内外的柱廊不对称正好相反。门外是东面柱廊靠近中轴线,门内却是西面柱廊靠近中轴线:
两侧柱廊的柱顶也不同,西侧柱廊的柱顶花冠上是段方柱,四壁刻着头像:
至此我才悟出,在哈姬苏神殿看到的奇怪的雕像确实是方柱上的雕刻。后来查了下,那是爱神兼艺术女神哈托尔的头。之所以要雕在方柱上,是因为四面都要雕上她的脸,而且,人头似乎也无法雕在圆柱上。
但东侧柱廊的柱子则是一般装饰,花冠上只是个简单的方石,没有哈托尔的四张丑脸。在此,建筑师再次违背了对称原则:
西侧柱廊为何如此靠近中轴线?都快到门那儿了,好像有点不像话。于是绕到后面去看个究竟。原来,它并不是个柱廊,而是个神殿,只是中间被墙隔成东西两半,于是在院子里看就像个柱廊:
在此,设计师又一次顽固地体现了他的“反对称原则”——这边的柱顶与隔墙那边不一样,柱顶花冠上没有哈托尔女神的头,只是简单的方柱:
这伪装为柱廊的神殿,据说是伊西丝的产房。当年她就是这儿生下荷鲁斯来的。在托勒密时代,庆祝荷鲁斯生辰的庆典被推到了高峰,许多神庙中都有这种“伊西丝的产房”。
庭院的北面是第二门楼,门前没有狮子,墙上左侧壁雕毁损严重,无法辨识人物,右侧壁雕刻画的是鹰首人身的荷鲁斯和他娘接受托勒密某世的献祭:
细 看后发现,第二门楼并不与第一门楼严格平行,而是微微斜交(必须现场考察,照片上看不出来)。我至此断定,这神庙完全违背(或是打破了)我们如此习以为 常、熟视无睹的建筑学常规,处处不对称、不规则,当真咄咄怪事。古埃及建筑师以精通天文学、方位测量著称于世。即使在托勒密时代出现大幅度退化,也不至于 会犯这一系列低等错误吧?若是有意为之,涵义何在?敬候达人指点。
穿过第二门楼后,来到个小小的天井,它为正面的柱殿提供了天然照明,这是天井侧视图:
正面则是一个由八根圆柱组成的柱殿:
墙上有许多壁雕,不过没兴趣赏玩——比起同期的希腊罗马的作品来,它们的水平实在太低:
神 庙曾为早期基督徒居住,这些烂人乃是“外国丁锦昊”的祖师爷,在风景名胜到处涂鸦。下图是他们在圆柱上刻的十字架(据说这是早期的十字架的形状,图案比现 代的繁琐)。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公众场合随地大小便。这大概就是鬼话holyshit的来源——敢情基督的大便是十字形的?
穿过柱殿,经过一道道方门,进入一间间暗室。画面左下方墙上,阳光照亮了基督的屎,以及其下的拉丁文:
柱殿后的房间颇多,但都没有天然采光,是以没有拍照。
走出神庙后转向东面,路旁有个较小的神庙,据说是托勒密六世和八世建造的哈托尔女神庙:
旁边是所谓的的“图拉真凉亭” (Trajan’s Kiosk),有人又把它叫做“法老的床”:
一 般相信它是罗马皇帝图拉真时代建造的,但据说早在奥古斯都时代就建起来了。我感兴趣的是它的建筑风格。它四面由半截墙围住,南北两面开门。半截墙上方起到 窗户的作用。但“墙包柱”的设计,使得圆柱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装饰作用,在这点上不如希腊罗马神庙。据说该建筑原有木制屋顶,但早已朽烂。
在亭子内部看,觉得柱式很奇特,半圆半方,圆柱与方柱部分由花冠隔开:
再走下去又是一个神庙废墟,不明觉厉:
隔壁又是一废墟,虽不明,但不觉厉。那一望即知是古罗马人的作品:入口处估计原是三连拱门,只是正中那个拱门的拱券已缺损。放大后可见,那些圆柱竟然是钢筋水泥做的,其中有一个柱顶钢筋外露,上指苍穹,与现代埃及人盖的家族楼无异。这种作法,似乎比较烂污:
岛上丽日蓝天,绿水清风,感觉甚爽。人工湖中露出水面的天然石山似乎远胜颐和园的假石山。中国北方园林的败笔就是假石山,与江南的完全是两回事。不过也怪不得设计师,盖北国不出太湖石,否则宋徽宗也不会亡国了:
又回到了码头:
回去时,我们没坐来时所乘摩托游船,改坐所谓felucca,也就是红海与东地中海常见的三角帆船,类似下图右边那艘。它没有机械动力,全由风力驱动:
三 角帆(lateen)是个伟大的发明。它是一种纵帆(fore-and-aft rig)。所谓纵帆与我们熟悉的横帆不一样,帆面与船的龙骨平行而不是正交。纵帆船最早出现在公元前二世纪的爱琴海上。估计是古代航海高手希腊人的发明。 罗马帝国早期的航海家们在此基础上发明了三角帆。它在西方地理大发现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盖它与传统中国人用的横帆船不同,可以顶风行驶,将逆风化为 推进力。
老芦无知,不知道老祖宗是否有类似发明。估计没有,要不怎么会有“屋漏更遭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的成语涅?反正我既未见过民间有纵帆船,亦未在古画上看见过。可没有这玩意,在那个完全靠风力驱动的时代,郑和公公是怎么航行到东非去的?
尽 管早在中学时代就从《趣味物理学》上知道了“开顶风船”的操作原理,我还是第一次坐三角帆船,而且是顶风船。“开顶风船的角色”(记得这是70年代某篇报 告文学的作品标题。可见国人认为逆风行舟几乎是不可能的)是四条汉子。船头两人根据风向和航向不断改变三角帆的受力角度:
船尾的伟大舵手则根据三角帆的角度不断转舵,使得舵向与帆始终形成夹角:
风帆的受力与舵面遇到的反作用力合成侧推的前进力,帆船便逆风向左前方前进,前进到一定程度,将帆的角度与舵的角度反向调整90度,帆船便改向右前方前进。如此循环反复,帆船便沿着之字拐顶风向前:
那天风很大,船行如飞。清风扑面而来,暑意全消。耳畔毫无马达轰鸣噪音,但闻船在水面上激起的哗哗声,不觉胸怀大畅,忧郁症早飞到爪哇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