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回国:再度重相逢 (完)
2024回国:再度重相逢 (完)
最近在微信中读到这样一段话:
”一定要珍惜你身体尚存的欲望,想去的地方,想吃的东西和想见的人。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这些突然就不想要了!那些看似普通的渴望,其实是生命系统的健康指标,真正的衰老不是年龄的衰老,而是你内心不再为任何事情提起兴趣。”
特别同意文中此言: 身体尚存欲望不但有“想去的地方” “想吃的东西”,还有“想见的人”。所谓“尚存”的意思就是,这些欲望不会永存,而会随着衰老自然逐渐降低减少直到消亡, 这是残酷无情的生命法则。
马嫂老父亲1996第一次来美国时,旅游兴致勃勃,告诉他到哪里玩,二话不说跟着就走,到了一个风景好的地方,常常会拿出画笔画本坐在地上把好风景画出来。2002年第二次来,告诉他到哪里玩,他先问清楚去什么地方,路上开车多长时间,距离远的他觉得意思不大的就不想去了。
母亲喜欢旅游,2008年她放弃绿卡回国之前,本来计划带她去欧洲看看,她说算了不去了,世界上好玩的地方多了去,玩不完的,不想再出远门。她80岁甚至连晚饭后散步走走都不愿意,她说晚上天黑散步,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很不舒服,宁愿呆在家里。
母亲2005年移民到美国路过北京,北京一大堆亲友,除了姨婆任阿姨,一个都不愿见。为什么?估计与父亲刚过世不久,见面难免提起想起父亲心中会难过?或者就是人老了自然规律的结果,想见人的欲望自然降低?
我上次回国2019,而马嫂上次回国2018。我们都有5-6年没有回国。这期间疫情大爆发,国内不少亲友都在疫情中故去,上辈人比较多,同辈人中也有,比如我的发小老勇。还有亲友新冠后遗症严重,比如我姐夫和上海老张。
我和马嫂都过了70岁,但“想见人“的欲望尚存。带着这尚存的欲望,我们2024年12月13号回国2025年1月12号返回洛杉矶,到了不少“想去的地方“,吃了不少“想吃的东西”,同时也见到了不少“想见的人”,是一次人生再度重相逢之旅。
去昆明医院看望已经失去自理能力的姐夫。见到了二毛嬢(父亲的表妹)。探望在老人院的四耶(父亲的表弟),和大姐小妹堂妹以及他们的全家欢聚一堂,和老同学畅谈。在腾冲还与14年未见面的杭州老赖再次相逢。
在海南见到了马嫂小弟弟和弟妹,在他们陪伴下环游了海南岛。在海口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在上海见到了11年没碰面的老张。
在马嫂老家见到了马嫂的弟弟们三代家人和亲友,见到了马嫂的兵团战友们,还和大学同学欢聚一堂。
在北京见到了一大帮同学。过去回国北京与同学们见面,都是一次搞定。有人出面组织预定餐馆和时间,78级两个班的在京同学大家餐馆见面吃饭完事,这次根据不同情况在北京与同学们安排了四次见面。
我们班在北京同学已经不多,只有两个女生一个男生。女生一个留校工作,另一个北京某房地产公司高管,是成功人士。男生就是高“营长”,在北京的美籍人士。我和马嫂一走入学校家属区,就碰到留校工作的女生,她一眼认出我来,先请到家坐坐,然后在学校附近餐馆请我们吃饭。我们与高“营长“去了另外一个女生家,参观豪宅,在她家附近吃晚餐。
我们与留在北京工作的二班同学也见了两次面。一个同学退休前为某部委司局级干部,退休后因为照顾双方年迈父母好几年不在北京,把分配的房子出租,一小套房子女儿住,他们老两口搬到北京郊县租农民的房子住,过田园生活。他们夫妇专门进城请我们吃了一顿饭。第二天二班几个同学聚会以为他会来,临分手时还对他说明天见,但他却没来。
二班也只是部分同学聚会,有的同学没有通知。为什么?因为三观不合容易扫兴。
二班一个同学从国务院某重要部委以副部级职位退休。他专门从深圳飞回北京见我们。他到深圳是为了见从美国回来的女儿,女儿带来他从没见过面的外孙。那小子1978年入学时是英语快班的学习代表。我因为英语高考成绩只有6分,被分在慢班。我不服气与另外一个同学相约转到快班上课,这小子以学习委员身份几次想把我们撵走,我们死赖不走,最后全校英语竞赛我拿了第一名,算是出了口气。这小子和我们一见面,就置我于不顾,对着马嫂一大堆美言,说什么这麽多年了你还是那么那么的巴拉巴拉,唉!吃饭之中,马嫂拿出手机照像,他赶紧制止不让照。另一个也在国务院某部退休的司局级干部对他说:我前几天账户里突然莫名其妙进了6000块钱。我询问财务被告知搞错了,这6000块钱是给单位某副部级退休官员的保姆费,你小子一定每月也有6000块保姆费吧?他不回答,只是这样回击:你这个小流氓就爱问这样的问题。然后他转过来问我:你退休金不少吧?我也对他敷衍瞎扯,只说退休金有几部分构成,但绝不谈数字。
北京期间最重要的事是看了两个90岁以上,与父母同时代的老人。
先去看了任阿姨。
任阿姨1932年生人,是我和姐的阿姨,我们小时候被她照看过。她50年代初跟随我家从昭通到了昆明,以后嫁给南下干部张叔叔。张叔叔陕西长安县人,南下时为云南省委边疆工作委员会某副书记的警卫员,跟随该副书记作为中国政治顾问团的一员去过越南。张叔叔以后跟随那位副书记调回北方工作,任阿姨也跟着张叔叔到北方,最后他们夫妻俩都留在北京某高校工作。母亲每次到北京一定去看看任阿姨。
78年秋天我入学北京第一天晚上,任阿姨就让他大儿子专程送了一个热水瓶到学生宿舍给我用,还送了一张文艺演出票让我去看。马嫂怀第一个孩子时,因为胎儿没有心跳,是任阿姨通过她认识的301医院护士长,帮我们联系到301医院做超声波检查后确诊,决定做引产。一年多以后儿子出生时值冬季,任阿姨亲手缝制大小不同的棉衣给儿子穿。马嫂坐月子时,张叔叔专门搞了一些市场上见不到的大对虾给我们。大妹1984年第一次到美国与妹夫团聚,马嫂1990年带儿子来美国与我团聚,张叔叔受任阿姨指派,凌晨一大早就骑自行车到我家等着送他们。我们谢绝了张叔叔好意,因为我们有一大帮同学朋友帮着送,但张叔叔的好意我永远记得。我对母亲说过,在北京认识那么多人,但如果我遭什么大难,可以依靠指望不离不弃出手相助的只有任阿姨。张叔叔已经过世好几年,任阿姨女儿与她同住并照顾她。
任阿姨老年失忆症明显。看望她期间不断问一个问题:你爸爸妈妈还好吧?向他们问好!任阿姨与马嫂父母也比较熟,同样的问题她也不断问马嫂:你爸爸妈妈还好吧?向他们问好!我们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多年,她早就知道,可是现在忘记了。我们只能回答说:好! 他们都很好!
不过有一件事马嫂很高兴,任阿姨一见面还可以清楚喊出她的名字来。
逗留北京期间,我们还去看了姨婆。
母亲和舅舅们都喊姨婆五嬢,云南话五嬢相当于北方话里的五姨。姨婆1930年生人,她比母亲还小两岁,但她是江西外婆的妹妹,所以母亲喊她五嬢。母亲到北京必定去姨婆家。2005年母亲移民来美,在北京就只见了任阿姨和姨婆。
我们在北京时与姨婆关系非常密切。我读书时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姨婆家在那里与小舅碰面,姨婆家就相当于我在北京的家,我也曾在姨婆家过夜过。我们第一个孩子胎死宫内马嫂住院引产时,我从医院回学校去马嫂宿舍拿东西,走在校园路上听到灌木相隔的另一条路上有人在对话,一听就是姨婆女儿小平和姨婆。她们来访的目的就是看望一下怀孕的马嫂。我听见小平很惊慌的声音对姨婆说“妈,我去宿舍了,他们不在。同宿舍人说,孩子死了。“ 我赶紧过去见他们把他们带到马嫂宿舍。进了宿舍姨婆一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放声痛哭,就如同见到了最亲密的长辈家人的那种释放。马嫂引产手术后那天清晨,一大早就听见外面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走到窗口看,是姨婆,她专程过来送了一罐炖的鸡汤给马嫂喝,姨婆颤颤巍巍的手从窗子外面递给我鸡汤罐的场景一直留在我脑海里。
姨婆比任阿姨还大两岁,但头脑清楚身体好得多。姨公也已经过世多年,与任阿姨一样姨婆主要依靠女儿小平照顾。我与姨婆拥抱时,她不是叫我的名字,而是喊着母亲的名字”若兰啊!若兰啊!“
我34岁到美国,而今已经71岁,在美国居住时间已经超过在中国居住时间。虽然在美国居住时间超过在中国居住时间,但在中国居住的34年为人生的前34年,从童年少年青年到开始步入中年,都是阳关灿烂怀抱梦想蓬勃向上的日子,那时的每一段人生都留下很多不可磨灭的记忆和经历,还有关联着的那些难以忘怀的人。
故国故土故人逐渐远离,聚散分离人生常态,而到了我们这个年龄,人生的每一次再相逢都无比珍贵。
2025年1月11号下午,马嫂堂弟开车把我们从北京城里的酒店,转移到北京机场3号楼里的酒店,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要登机飞回洛杉矶。
这次回国,从云南元阳晕车开始,身体一直不舒服。元阳晕车没有呕吐,晕车的劲一直没有过去。从腾冲回到昆明那天二毛嬢在餐馆请吃饭,吃不下去。当晚回家,呕吐了一大脸盆以后,晕车的劲才过去。到了海南三亚那天晚上拉肚子,晚饭没有吃。以后到上海乌镇黄山杭州马嫂家乡和北京,吃饭都没什么胃口。一直到1月11号晚上,在北京机场里鸿宾楼吃了一盘饺子,突然有了胃口,发现这饺子真香!看见鸿宾楼就觉得亲切,因为它是老爸在北京最喜爱的餐馆。当年老爸每次来北京,必定会去鸿宾楼吃一次饭。
2025年1月12日从北京飞回洛杉矶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今天终于完成了这个游记系列,东南亚5篇回国8篇,甚慰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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