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天一览楼》09章(4)北平飞雪
第09章 北平求学 朝阳院旧梦如烟(4) 北平飞雪
刘洗庸是一位年轻人,几年前,崔叔仙安排他到北平工作。他和太太都是四川绵竹人氏。他们有个未满周岁女儿,还在吃奶。
刘大嫂四川乡音不改,非常爽快。她告诉崔开元:“你父亲说你大病初愈,需要调理身体,所以让你住在我们家。我们可高兴了,就等你来呢!你要是需要什么就跟你刘大哥讲,跟我讲也行。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千万不要客气啊!”
刘大哥说:“你安心住在家里,银行的车可以给你用。你会开吧?”
“会开,就是不要耽误你们办公。”
“不会的,银行有好几部车呢。”
“那好,等过一段时间,我还是搬到学校去住,那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好,到时再听听崔经理的意见。他说一,我不会说二。”
崔开元到朝阳大学报到,领了教科书,一有时间就跑到图书馆,自学补课,也没让夏校长请任何老师。一段时间后,也就跟上了课程进度。
与此同时,他和老师同学逐渐熟识,马上交了一帮朋友。朋友大多是法律系的,他们经常在一起打篮球、排球、乒乓球,或是一起玩乐器。大家合得来有一个根本的原因,他们都来自非富即贵的家庭,背景相似,爱好也相似。
法律系里还有另外一类学生,这些人也能读法律系是因为参加了国防部保密局或是中统。保密局就是以前的军统,中统后来也改成了党通局。这些“特务”学生带着枪,在校园中横行霸道。据传闻说,他们甚至抓捕进步学生到他们的宿舍,或审问,或拷打。但是这些人不敢惹崔开元的一帮弟兄。双方各自看不惯,但又都不好惹。只要对方不主动找麻烦,他们也就井水不犯河水,各成一党,互不来往。
崔开元也没时间管闲事,不为别的,只因一场恋爱很快就发生了。
有天吃饭的时候,刘大嫂对刘大哥说:“国璋好像有好几个礼拜没来了。”
刘大哥:“燕京学习忙。她忙完了,自然会来。”
崔开元问道:“国璋是谁?是刘大哥的兄弟吗?这么厉害,能考上燕京大学。”
刘大哥:“不是啦!她是我四川绵竹的同乡,沾点远亲,常到家里来玩。她不是男的,是个姑娘,在燕京数学系读书,是个高材生。她比你大两岁,明年就毕业啦。”
他听了也没太在意这个人。在他的印象里,学数学的人应该很古板,没什么趣味的。
随之而来的星期天上午,他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听见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刘大嫂的声音:“国璋来啦,快进来坐!”
他此时就在窗前,看到窗外的走廊里一个姑娘经过,离他不到三尺远。
这是个漂亮姑娘,脸上笑盈盈,穿着一身棉布旗袍,看着成熟、温和、庄重,美得朴实大方。
刘大嫂随后喊:“开元,出来!给你介绍客人。”
他立即走到客厅。姑娘一见他就站起来,大概是没想到还有个陌生人在家。
刘大嫂:“开元,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刘国璋。国璋,这个小伙子姓崔,上海来的,在朝阳大学读法律。他父亲是洗庸的老师。”
崔开元说:“你好!”
刘国璋也说:“你好!”并伸出右手。崔开元连忙也伸手过去和她握手。她接着说:“我听说朝阳大学的法律系不怎么容易进去。是真的吗?”
崔开元:“还好吧,哪里有燕京难进。”
刘大嫂:“你们就互相恭维吧!谁都不简单。”
大家都笑。
此后的每个星期天,她都会来刘家,很快就和崔开元变得熟悉了。同是大学生,自然聊得来,有时也一起外出逛街,没过多久,他们相互间就都生出了爱意。有一天,在刘家吃完午饭后,刘国璋说美国电影《魂断蓝桥》正在放映,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看,刘大哥说有事去不了,刘大嫂要看孩子也不能去,就对崔开元和刘国璋说:“你们去看好了,记得早点回来吃晚饭。国璋,天气冷,你还要一个人回海淀,不能搞得太晚。”
“好!”“好!”
想不到《魂断蓝桥》竟是如此一出悲剧,刘国璋哭得稀里哗啦,崔开元也流泪,但怕她发觉,悄悄用手抹了。
电影散场,他们走出影院,天上开始飘起雪花。刘国璋看到下雪,立刻高兴起来,尽管她的双眼还湿润着,却笑着用手去接飘落的雪。见他不开口说话,就说:“崔开元,你在想什么?你掉到电影里了吧?”
“那倒没有。不过这部电影拍得真好。‘Waterloo Bridge’ 翻成‘魂断蓝桥’也很巧妙。”
“对!总比‘滑铁卢大桥’来的有诗意。好是好,就是后半部的情节太悲惨了一点。”
“对,玛拉不应该死的,为什么不想点其他的办法呢?两个相恋的人,经历那么多苦难,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双方都失去了他们最宝贵的人。”
“我也认为玛拉不应该这样轻易地结束生命。但是也可以这么想,她是因为身份的悬殊,明知自己不可能和心上人有好结果,才毅然赴死。而且她并没有失去一切,虽然她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但也得到过爱,也幸福过。她得到是罗伊的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何等宝贵,就是面临死亡,心里也会有一份满足的。”
她说完这话,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彷佛是陷入了沉思。
崔开元不太理解她话中的含义,当时他还不明白,这话里有多少苦涩的味道。他看刘国璋低着头,静静地在雪中行走,就问道:“到电车站了,上去吗?”
刘国璋这才抬起头看看他,脸上重现笑容,说:“你想坐电车还是走回去?我都行。”
“既然你喜欢下雪,就在雪里面走走吧,两站路而已。”
刘国璋笑得更开心,他们在风雪中,并肩漫步。不知什么时候,刘国璋小声问:“你冷吗?开元。”
崔开元反问:“和你在一起,会冷吗?”
刘国璋站住脚愣了一下,随即羞涩的低下头,紧跑两步,赶上他,抱住了他的手臂。他转脸看她,只见她的脸颊绯红,楚楚动人。
他们继续朝前走,手挽着手。
洁白飞雪,飘飘洒洒。不,雪花分明是在漫天起舞。
北平的冬季啊,怎能让人不回想?又怎能让人不感伤?
刘大哥和刘大嫂可不傻,他们是过来人,给他们打开院门的那一刹那,就已看出这两个年轻人在隐藏什么。吃饭时再一观察,完了!他们一定是陷入爱河无疑。这可如何是好?
当天晚饭后,刘大嫂对刘国璋说:“下着雪,就别帮着收拾了,赶快回学校去吧。开元去送送。”
崔开元把刘国璋送出大门,等她的身影消散在夜色中,回到院里,关上门,走进屋内。一反常态,只见刘大哥在收拾碗筷,刘大嫂却安静地坐在桌边,气氛有些不太正常。
沉默了一会,刘大嫂轻声说:“来!开元,坐下来,我想跟你谈谈。”
崔开元坐下说:“好哇!请讲!”
“开元,你父亲、母亲把你交给我们照顾,我们就当尽心尽力才是,你说对不对?都不是外人,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刘大嫂说完看看一边的刘大哥,刘大哥赶快低头,认真洗碗。
崔开元心想,这是怎么了?还挺严肃的。他说:“刘大嫂要问什么,我一定老老实实回答。”
“哎吆!没那么严重的。就是···,就是···,你们两个是不是好上了?我是说你和国璋。”
崔开元没想到,他们事先说好要保密,怎么这么快就露馅了,哪里出了差错?
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从实招吧:“是的,我很喜欢她,她说她也喜欢我。所以,我们以后会是恋人关系了。希望不会给大哥大嫂带来不便。”
刘大嫂笑了笑,说道:“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不便,倒是对你,我们该说的就一定要跟你说。”她稍微停顿了半分钟,在心里组织词汇。“怎么说呢?有些话应该早点跟你说的。现在的这个结果怕是对你们两个人都很不利呀!”
崔开元不解地问:“为什么会对我们不利呢?你快把我说糊涂了。我们在一起相处得非常愉快啊!”
刘大嫂叹了一口长气,缓缓说:“就是看你们很愉快,我才要说啊!开元,国璋的父亲只是绵竹的一个小职员,她在燕京读书的学费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她一直要到东四给一个师长家的孩子补习功课才能赚够。而你的父亲是银行经理,你们两家的门第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她还比你大两岁。让她嫁到你们崔家去,你的父母一定不会答应。到那时你该怎么办?又叫国璋怎么办?”
崔开元:“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刘大嫂可能不太了解我,我是绝对不会因为家庭反对就和我喜欢的人分开的。你们不必担心,只要她的爸爸妈妈能接受我就行。”
刘大嫂这回叹的气比刚才还长:“哎!问题就是这个呀!你不听你父母的意见,可能不会影响你什么,可她不行,她是已经有婚约的人。她的未婚夫叫潘世惕,在台湾的高雄水泥厂做工程师。她本应该在今年毕业后,就要到台湾去结婚的。可现在你们在谈恋爱,哎吆!这怎么得了?”
刘大嫂的话无疑是晴天霹雳!崔开元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这样命苦,这第二段情,竟然跟第一段如此相似,又是一场叫人心酸的恋爱。
他沉默不语。刘大嫂难过地低下头不看他。刘大哥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他当夜自然是没有睡好,想来想去,尽管艰难,还是做了决定。
第二天,他跟刘大哥说要搬到朝阳大学的北院宿舍去住。刘大哥问是因为刘国璋才要搬走吗?
他说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住在学校更方便一些。
刘大哥说:“你实在是要走,我当然拦不住。记得经常过来玩,让你大嫂给你做好吃的。还有,要是衣服脏了,被子要拆洗的话,就拿到家里来,也让你嫂子帮你弄。”
崔开元:“不用大嫂帮我洗衣服什么的。学校那边有人专门做这些事情,给一点钱就行。”
刘洗庸:“那也要常回来玩。”
崔开元:“我会的。”
刘洗庸:“还有件事,我不得不问,假如刘国璋来了问起你,我怎么回答她好呢?”
于是,崔开元给刘国璋留了一封短信,大概是说,我们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但如果继续交往下去的话,只能给你平添烦恼。所以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祝愿你毕业后去台湾生活幸福。如果可能的话,到台湾后请给我来信,报个平安就好。
做完这些,他当然是万分失落。只好安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是个男人,就当拿得起放得下,为爱人斩断情丝,把苦痛留给自己,幸福赠予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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