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观杨金宇画作:黑土地的深情
观杨金宇画作:黑土地的深情
范学德
古人说:“四十而不惑”,但对青年画家杨金宇来说,这未必是真。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正是在接近四十岁时,变法了,杨金宇实现了一次突破,从传统的写实主义,走向了融汇写实与写意的新路,而这条路的真正起点,恰恰是返回古道,也就是文艺复兴初期乔托等开辟的绘画之路。
他还在途中。
了解杨金宇绘画作品背后的深情,始终要关注一件事:他是农民的儿子,东北的黑土地是他心灵最深层的土壤,对那一片土地和在那土地上生活的农民的热爱,是激励他创作的动力,也是渴望。
即使到了今天,他从东北南漂到了上海,又北漂到了北京,但他的根还是在那些社会上的普通人身上,他们是小人物,处于社会的底层。
杨金宇不止是关注他们,而且,尽管他已经是颇有名气的画家了,且在中国油画任教,但他自己就是小人物、普通人,至今没有北京户口。要是彻查户口的话,他还是在吉林汪清的乡下人,诞生地连汪清县城所在的镇都不是。自然,出生年月也是不会变的, 1979年,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二年。
那年我24岁,正在吉林的省会长春读大学。我的户口也是农民,但出生地比杨金宇高一级,是县城所在地。用老家人的话来说,住在城边子,种菜。
杨金宇家种粮,是玉米吧,或者,大豆。
前几天看到莫言的一段话,说他与那些下乡青年们写农村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那些人是局外人。而他,用我的话来说,是局内人,农民,生下来就是种地的命。不像下乡青年,可以回城。
城里,工人、机关干部,对于我、对于杨金宇,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可望而不可及。我大学毕业那年是1982,国家分配工作,于是有了城市户口,但杨金宇虽然17岁就离开了故乡,但户口还在那里。
这次为了写杨金宇,我看了自己能找到的他的全部画作,知人论世,论画似乎也包括在内,最好的路子是看画家一年又一年画了什么。看了之后我确信,如果金宇没有四十而变法,那他也就是一个写实的农民画家而已。
但在他那些农民画背后,最打动我的是什么?可以说是收获,也可以说是笑声,东北农民那豪爽的笑容和笑声,要是再加一点幽默,就更出彩了。前有赵本山,今有李雪琴,都在某一方面表现了东北乡下人的油墨。
记得从八十年代初期罗中立的《父亲》问世后,画中国农民的,大都有了一个模式,黑乎乎的,沉甸甸的,一脸严肃,用当年流行的话来说,个个都“苦大仇深”。
“吾生也晚矣”,为杨金宇造句。《父亲》问世时金宇才两三岁,最重要的是,那时农村开始包产到户了,农民可以吃饱饭了,不挨饿了。所以,乡下的日子虽然还是苦,但不是每天饿得苦不堪言,苦不敢言。于是,靠着自己双手的农民,用当时的话来说,因着D的好政策,可以干活养活自己了。
因之,脸上有了笑容。
这笑,就是阳光,就是生命的力量,是在沉重的生活重负下可以坚强活下去的力量。
杨金宇早期最打动我的一幅画,就是他2006年画的一个农妇,那笑容是多么灿烂。
杨金宇还直接画了许多收获的画面,从收获玉米,到向日葵,等等。拉着柴火回家,也是一种收获吧。
2006年是杨金宇的收获年,得了好几个奖。
但这些画都过于写实,少了一点让观者想象力自由飞翔的空间。
到了2019年,我看到了一个明显的转变,他创作的《黑土地收获的季节》-获得了2019年国家艺术基金优秀奖。
中国油画院院长杨飞云说:“杨金宇的《黑土地——收获的季节》是在他以往深沉厚重的北方农民系列的基础上的进一步探索,也是对艺术态度的更充分体现。与过去的作品相比较,新作品显得更加朴拙、更加醇厚,也体现了个人对中西绘画传统的领悟和对当代生活的特殊体验,有着对绘画语言的驾驭能力和明确的出新诉求。我作为他的导师,期待他的艺术道路走得更好!”
一如既往,是杨金宇对黑土地及这大地上的农民发自内心的爱和尊重,而这爱和尊重在收获季节达到了巅峰,粮食成熟了,装粮食的大袋子鼓起来了,粮仓满了!
喜悦、欢笑、满足,洋溢在每一个空间,金色的果实,蓝色的长天,白色的袋子,在劳动中的劳动者,这一切,构成了一个丰收交响乐。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杨金宇的笔触轻柔了,他没有在一般的细节上一一仔细描绘,但却抓住了一个关键性细节,就是收获的满足和充实,他让这一决定性的细节充分地表现在画面的每一处,并且彼此辉映,使之直接撞入观者的心中。
我看了会心一笑。
近年,杨金宇跟随着导师杨飞云,与一群同路人去了欧美,看到了绘画大师的杰作的原件,虽然金宇不善于表达,但他的心灵被震撼了,在那些大师,比如乔托的壁画前,他看到了人的真正质朴、单纯,淳厚,还有巴尔蒂斯的平面化,在这里名单上,还可以加上塞尚的坚实,伦勃朗的灵性之光,等等,这一切,都融入了他的新探索之中。
今年是他的收获之年,正在中国油画院博物馆展出的“独处与创作——2020新作展”中,有一批杨金宇的新作,它们可以说是他的探索结出的丰硕果实。10月2日14:30,曾经有一次线上的直播,博主之一就是杨金宇,他与同学汪洋谈新画作,话题就是:“凝视与凝思之间”。
那天我错过了,但后来看了回放,八十多分钟,从头到尾。
然后就是一幅幅地反复看他的画。越看我越深信,杨金宇骨子里还是农民,那个有着善良、淳朴和乐观心灵的农民,或者说,农民的儿子。他关注的还是小人物,是小人物生命那顽强的向上的力量。
吾道一以贯之。
无论是行走在街上的大婶,还是等车的男女,还是躺在草坪上的人,你能想象一个开宝马的人这么走路吗?你看,她走的多么安详。而有的路上的行人,就是一个背影,但从身形上,我读出了木讷。
古语云,爱屋及乌。爱一个人,就连跟这个人相关的人与物也爱在其中了。
杨金宇画笔下的物,正洋溢着这样暖暖的广博的爱意。那些房子,不是金碧辉煌的大厦,豪宅,而就是普通人居住的普通房屋,但是,因着杨金宇的笔端,这些房屋有灵魂了,它们或坚实、或明亮,是人可以居住其中的地方。
那些树,虽然是残冬,或早春,但它们飘逸了,线条朦胧,树干坚实,色块温暖,散发着种种温情。
我那天跟杨金宇通话说,你这些新作让我想起了张载的一句名言:“民胞物与”—— “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天下人都是我的同胞,万物都是我的朋友。
树是吾友,房子亦如是。
尤其是在疫情期间,人戴上了口罩,彼此之间保持了社交距离,这更使人渴望交往,在爱中交往,与人,与物。
杨金宇几次画到了传媒大学的校园,他曾经带女儿到那里玩,想必人很少吧,但树犹在,不理睬病毒,依旧向孤独的人送来春意、爱意。
这两天,在整理杨金宇的新作中我发现了一条线索,可以说是“在途中”,或者,“在路上”。说的诗意一点,就是行在爱之路上,宁静的爱连天空也染成橘黄了。
可以从他的家或者他的画室出发,沿着高碑店的那条街走,遇到的熟人、陌生人,这里拐一下,那里一直走,光打在墙上,亮在心里,就这样走着,带着光,或者乌云,一直走到传媒大学校园中,和孩子一起玩耍,或者,喜悦地看着女儿玩耍。
玩者,无论是父亲,妻子,还是孩子都隐去了,画者自然也隐去,但那温暖的爱,普普通通的关心、在乎,却落在画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色块。
而房子(楼房)和树汇合到一起,也就是对这爱的最好注释:坚实的爱。所谓坚实,就是坚定不移,这是心灵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