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未定?伊以“12日战争”后的区域格局

作者:三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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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自2023年巴以冲突以来,伊朗在中东长期构建的什叶派“抵抗之弧”遭遇重创。在最新的伊以直接冲突中,伊朗核设施和导弹发射能力被打击,多名伊朗革命卫队高层被打死,其战略威慑力被严重削弱。这场打击加重了伊朗国内的政治危机,以哈梅内伊为核心的政权承受巨大压力。在核威慑可能失效、外部实际支持薄弱、国内民意激化的多重压力下,伊朗正面临“战略收缩”与“孤注一掷”的艰难抉择。中东地区的力量格局正在加速重组,将给国际关系带来深刻影响,并给各国,包括中国,调整区域政策提出了新的课题。

一、一场“三方共赢”战争的真相

停火后,德黑兰、特拉维夫和华盛顿各自宣布胜利,但“三方共赢”的话语恐与实际状况存在巨大落差。6月13日至24日冲突中,伊方阵亡610人、伤4746人,包括多名高级将领和10余位核科学家;以方仅29人死亡、3238人受伤;伊朗发射的大部分导弹被以军拦截。以色列原定摧毁伊朗核设施、弹道导弹发射能力等目标仅部分达成,其本土遭到的反击也导致巨大民生痛苦。川普 “完全摧毁伊朗核计划”说法遭国防部评估质疑。五角大楼泄露报告称,美军“午夜之锤”行动仅将伊朗获得核武时间窗口推延数月。因此,尽管三方高调宣胜,事实是伊朗损失惨重、以色列战略收益有限、美国打击效果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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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伊朗雄心,何去何从?

1. 战争致使伊朗地区威慑力被削弱

伊朗在与以色列本轮对抗中大伤元气。一是“叙利亚失守和黎巴嫩、加沙疲软,显示伊朗正丧失其在中东维系‘新冷战’的资本”(布鲁金斯学会评论)。在战争中伊朗未能有效调动“第二战场”,仅胡塞武装对以有一些战术性袭扰。二是导弹的“对称报复”能力受限。伊弹道导弹发射系统在战争初期即遭以军打击,战时受制于对方的拦截系统,加上自身缺乏精确制导和饱和攻击能力,对以造成实际破坏有限。三是战争暴露伊安防与反情报存在重大纰漏,伊频遭对方网络和间谍渗透,不仅付出巨大代价,也损害了政权的形象。四是美介入后,伊仅作象征性抵抗就鸣金收兵,给人伊不敢与美硬碰硬的印象。五是在交战期间,伊朗期待的“大国牵制”与“伊斯兰声援”均未兑现,不免令其泄气。

2. 政策取向可能朝激进、冒险位移

本次战争深刻地影响了伊国内政治生态,强硬的革命卫队领导层被大批暗杀,差头面人物纷纷“殉道”;而伊国内亲美、改革派势力政治生命也濒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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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刺杀多名伊高级将领激起民众强烈民族主义情绪——连先前不满政权的改革派,也暂时搁置分歧站在“抗击犹太复国主义侵略”立场,国内舆论迅速向强硬抗美抗以趋同,民众自发上街要求严惩敌人,甚至有德黑兰妇女主动戴头巾展示爱国团结的报道。战争暴露的内部不团结和背叛,也引发了伊朗统治集团新一轮政治清洗。停火后一周内,当局全国范围大规模搜捕,设路障盘查,成立特别法庭快速审理“内奸”和“间谍”。不少异议人士、改革派学者被视作嫌疑,任何对政府的批评都很容易被扣上“不爱国”或“通敌”的帽子。

战争使伊民族主义和宗教保守主义高涨,温和派受压,许多民众对政府战时克制反应不满。从长期看这将令伊朗政策选项变得狭窄,并可能催生更加激进、冒险的行动。

3. 核武会否成为“赌命一搏”?

伊政权面临战略的十字路口:是让步收缩核计划换取和制裁缓解与苟安;还是背水一战加速拥核自保?美以敢动武,很大程度上在于判断伊尚未跨越核门槛。而朝鲜的例子表明拥核能有效阻止外部颠覆。因此伊国内要求走朝鲜道路呼声高涨,尤其在目睹国际社会未能阻止美以袭击后,德黑兰更认清了靠外部调停保安全不可靠。伊革命卫队强硬派将领称:“弱肉强食世界里,无原子弹无真正安全。”布鲁金斯学者Sharan Grewal坦白,伊即使弃核,美以仍可能寻求政权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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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切拥核的路同样布满荆棘。首先,核设施损毁、科学家伤亡使伊重启核计划有一定难度。若伊加速秘密研制核武,几乎等于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必然招致更严厉制裁孤立,并引发美以进一步预防性打击。伊或陷入“造核—被打”恶性循环,国力进一步消耗。

伊朗若真的走上拥核之路,有可能刺激地区军备竞赛,给全球核不扩散的前景蒙上阴影。

三、中东区域格局展望

1. 地区安全高度敏感脆弱

“十二日战争”暂告停火,但后续冲突再起可能性很大。以色列领导人强调,若发现伊企图重建核设施或其盟友发动新攻击,以将“不惜代价”进行打击。伊国内要求复仇呼声高涨,革卫队内部有人主张通过扶持伊叙境内民兵骚扰美军间接报复。胡塞武装与以色列冲突有升级苗头。此外,伊美虽宣布重启核谈判,但互信近乎破产。川普口头称“不排除签新协议”,又称协议“非必要”,仍坚持“不许伊拥核”核心立场。分析指出此模糊态度难令谈判突破,徒增误判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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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能源市场动荡不安

预想中因战争引发的能源灾难没有发生,但人们的担心丝毫未减。战争初期,因担忧伊报复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布伦特原油一度突破每桶81美元。所幸伊最终未冒险关闭海峡,一是此举对伊自身伤害极大,二是不想刺激美国下场;三是照顾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感受。随着6月24日停火达成,市场紧张情绪缓解,油价下跌回战前水平以下——布伦特油价停火当天跌至约每桶68美元。从实际情况看,此轮油价波动更多反映预期心理而非实际供需断裂。展望未来,地区安全的不确定性仍会不断冲击能源市场的稳定,不能排除触发能源危机爆发的可能性。

3、权力格局的重塑与转向

长期以来中东呈现“多极平衡”:以色列、伊朗、沙特/海湾阿拉伯国家、土耳其等各有实力相互牵制。其中伊沙代表的什叶派和逊尼派对峙是中东“冷战”主轴。但在今后一段时间,伊朗已难再与对手平起平坐,不仅其军事力量和核计划受到重创,更因其海外经营的“抵抗之弧”被严重削弱。沙特等国在伊朗威胁大减后对以色列态度发生微妙变化:一方面减少了与以结盟抗伊迫切需求,另一方面增加了对以借机扩张的担心。中东格局或正从“沙特-伊朗对峙”转向“沙特-以色列竞合”——双方既可能合作填补伊朗衰落后的权力真空,也可能因利益冲突生新矛盾。同时,土耳其近年一直试图恢复区域影响力,面对以色列崛起和伊朗式微,安卡拉将作何调整令人瞩目。中东格局的变化继续考验美国的地缘政策,以以制伊、以以制阿的策略显现功效,但未来能否真的让众多阿拉伯国家“听话”,如何在保持“撤出中东”基调与强势干预间平衡仍是巨大挑战。

四、观点

中东地区关乎我能源安全和“一带一路”建设。

我宜密切跟踪地区安全动向,尤其是主要冲突的政策动态,高度关注伊朗国内政治变局及其对区域安全的影响,适时评估涉及霍尔木兹海峡航运与投资项目的风险敞口;加强与地区各国多边沟通机制,提升在区域局势动荡时期的信息获取与政策协调能力;强化自身安防措施,建立分级应急机制,设置安全岛,铺设回撤线路;冷静观察,抓住有利契机,发挥自身优势,继续巩固与海湾阿拉伯国家在能源、金融、高技术等领域的全方位合作,加强一带一路与沙特“2030愿景”、阿联酋“未来工业战略”等当地发展计划的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