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及其汉语译名考辨
一.波斯帝国
波斯之所以称为波斯,是因为波斯帝国创立者居鲁士崛起于伊朗高原西南部一个叫波斯的地方,这些人也被称为波斯人。而波斯帝国自己经常称自己埃兰人,即今所谓雅利安人或伊朗人,也就是说波斯只能算伊朗高原雅利安族群中的一支。而源自伊朗高原雅利安多神教传统的琐罗亚斯德一神教被波斯帝国接收为国教。
波斯帝国的名称与中国历史上的大秦大汉和大唐帝国类似,原来都是地域性诸侯国。秦国不用说,作为诸侯国耕耘几百年,汉是因为刘邦占据关中为汉王,唐是因为李渊在太原属于唐尧旧封地唐国。
波斯帝国早期也可以算是犹太人的恩人。历史上犹太人被摩西带出埃及后,历经400年终于在大卫王时代建立独以色列王国,但是在所罗门王死后王国分裂成以色列和犹太两个国家。以色列国后被新亚述所灭,犹太国被新巴比伦所灭,后者导致大部分犹太人被虏到新巴比伦超过50年。因为波斯帝国灭了新巴比伦,释放了犹太人并允许他们回到耶路撒冷重建圣殿,所以犹太人对波斯帝国统治者可以说是感恩有加。
波斯帝国被亚历山大攻灭以后,地域性的波斯地区最初由亚历山大任命的希腊总督统治。亚历山大帝国解体以后,波斯地区处于相对独立状态,先后成为希腊化的塞琉古帝国和安息帝国的附庸。该地区在现代汉语文献中称为波西斯,在今伊朗国土范围内称为法尔斯省。
安息帝国创立者出自伊朗高原东北部,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波斯人,但属于曾经被波斯帝国统治的众多伊朗民族之一,而非希腊人。
萨珊王朝的创建者阿尔达希尔一世(Ardashir I)最初也是波西斯地区的统治者,然后推翻安息王朝。他自称祖先是琐罗亚斯德教的一个著名祭司萨珊,所以命名为萨珊王朝,萨珊王朝也以琐罗亚斯德教为国教。
历史书中萨珊王朝有时被称为波斯第二帝国,有时又称为波斯第三帝国。如果是后者,一般就是把波斯帝国看作是整个伊朗高原雅利安人的代表,安息帝国也被看作是波斯帝国后继历史的一部分。
二.波斯匿王
波斯二个字在汉语文献中最早出现在汉译佛经《增一阿含经》,《增一阿含经》中提到一个舍卫国的国王名为波斯匿王,梵文Raja Prasenajit,其中Raja为王义,波斯匿是梵文Prasenajit的音译。由此可见其中波斯两个字的涵义与历史上的波斯国并无关联。除了波斯匿,Prasenajit的音译还有钵逻犀那恃多,逻犀那恃多、啰洗曩喻那等,意译有胜军、胜光、和悦、月光、明光等。
文献记载 《增一阿含经》汉译本主要有两种:昙摩难提(Dharma-nand)译本为最早,昙摩难提佛名法喜,为吐火罗人;另一个为僧伽提婆译本,比昙摩难提译本稍晚,但现今流传下来的译本与上述两种译本涉及卷数等信息都不符。林家安在《现行汉译 《增一阿含经 》译者考》中认为现在流传下来的51卷译本 是由竺佛念将昙摩难提初译41 卷本改译并增补成 ;完成时间约为公元 410 年。
对于将Prasenajit译为波斯匿,唐僧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就曾指出其不妥,称其为讹略。语见唐玄奘口述《大唐西域记·卷六》胜军王篇:“此则如来在世之时,钵逻犀那恃多王(唐言胜军。旧曰波斯匿,讹略也。)所治国都也。故宫城内有故基,胜军王殿余址地。”
三.萨珊王朝
中国最早出现与波斯国有关的文字是东魏抚军司马杨衒之所撰《洛阳伽蓝记》,该书是作者在东魏迁都邺城十年后,重游洛阳时写下的追忆洛阳佛教寺院盛况的文字,成书于公元547年(东魏武定五年)。
《洛阳伽蓝记》全书五卷,多次出现与波斯国名称,其涵义所指当为有波斯第二帝国之称的萨珊王朝。
例如《洛阳伽蓝记》卷一:“时有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
《洛阳伽蓝记》卷三:“狮子者,波斯国胡王所献也,为逆贼万俟鬼奴所获,留于寇中。”
《洛阳伽蓝记》卷四:“琛在秦州,多无政绩,遣使向西域求名马,远至波斯国。得千里马,号曰追风赤骥。次有七百里者十余匹,皆有名字。”
《洛阳伽蓝记》卷五转引《北魏僧惠生使西域记》中记载嚈噠国:“受诸国贡献,南至牒罗,北尽敕勒,东被于阗,西极波斯,四十余国皆来朝贡。”
汉文史籍最早载有波斯国相关文字的是北齐魏收(507年—572年)所著《魏书·西域》:“波斯国,都宿利城,在忸密西,古条支国也。去代二万四千二百二十八里。城方十里,户十余万,河经其城中南流。”
注:代指魏之代郡,治所平城即今山西大同市。
《魏书·西域》中还有“其王姓波氏,名斯。”之说,显然是根据汉人姓氏附会出来的,只是无法判断其与汉译《增一阿含经》中波斯匿王是否有关系。
其后 《隋书》则谓:“波斯国,都达曷水之西苏蔺城即条支之故地也。其王字库萨和。”
都达曷当即底格里斯河,苏蔺即塞琉斯,库萨和即萨珊王朝霍斯劳一世或二世。
至宋代,欧阳修作《新唐书》时,则称汉译佛经中所谓波斯匿王为波斯国先王,为大月氏别支,并以波斯为姓 。
《新唐书·西域下》:“波斯,居达遏水西,距京师万五千里而赢。东与吐火罗、康接,北邻突厥可萨部,西南皆濒海,西北赢四千里,拂菻也。人数十万,其先波斯匿王,大月氏别裔,王因以姓,又为国号。”
汉译 佛经中的波斯匿王是佛陀同时代人,约在公元前七世纪,大月氏进入古代文献的视野是公元前2世纪,而汉语文献中首次提到波斯国是在公元六世纪中叶,明显指的是波斯萨珊王朝,二者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