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今晚开会吗”
“妈妈 今晚开会吗”
王一敏
扁扁的后脑勺,稀稀的黄发,她跪在高凳上,刚刚够得着桌面,啪——撒开一大盒蜡笔,画呀,抹呀,小小菱角嘴开闭起伏。嘘——大人们在开会,千万千万不能吱声!
我的女儿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在我身边,那年,她应该五岁啦。她像我。
我小的时候,一到寒暑假,常常也是面对这样一大屋子的伯伯阿姨,趴在爸爸的大办公桌上乱涂乱划。先画个小圆圈,它代表花蕊,然后往外画半圆儿,展开一片片花瓣儿,一会儿就能画成一朵美丽的光荣花。接着,再来一朵……画花是我最拿手的一招,大人们的会老是不完,我就这样老是画下去,用花朵拼出个人,拼出个房子,涂了一张又一张。好不容易等大人们都站起了身,我可以和爸爸到花园里去玩了,可他们又走到我身边,把我拢在中间评头论足。
爸爸的办公室是椭圆形的,这里的每间屋子都是同样形状,这整幢楼房也是中间大,两头小,象只大橄榄,又象一艘豪华的轮船。有趣的是楼道全在楼外,上上下下,一层一圈,全是水磨石的小格子,有点象船上的甲板。据说这里过去是上海滩上一个染料大王的私宅,那染料大王的老婆特别喜欢船,于是就请人别出心裁地设计成今天这个样。
我喜欢楼外绿茵茵的草坪和花坛,它们团团围住了楼房,就如浮涌着航船的江海。可是,爸爸决不肯让我独自去楼内外漫游,他要我跟着开会,那一开老没完的会,它抢走了我的花园,我的甲板,难道开会是件顶有趣的事吗?我长大了决不开会!
也是的,时过境迁,转眼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可……
“妈妈,今晚开会吗?”
“开。”
“我也去。”
“不,今晚你还是到光光家去吧,妈妈和光光妈妈都说好了。”
“不,你去,我也去,我也喜欢开会!”
“喜欢?”哟,女儿一定以为那是桩乐趣事。
办公室的小汪在问女儿:“你爸爸干什么工作?”
“老师。上课的。”
“你妈妈呢?”
“干部。开会的。”
开会的!这肯定的判断, 出自那张嫩稚的菱角嘴……
会, 终于结束了,同事们走过我的办公桌。“哈哈,小家伙画得蛮象呢!”
有人摸着她扁扁的脑袋,那皱巴巴的纸上一派田园风光,大大的太阳,咖啡色的小房,黑黑的炊烟,绿的树,桔黄的花……
回到家,她问我:“什么是开会?”我告诉她,开会就是商量工作。“那么……”她喜欢用这个词。“那么,天天开会,就是天天商量工作?”“嗯。”
“那么, 什么是工作?工作就是商量吗?”我说:“不,除了商量还要做……”
“喔,我明白了。那么,做工作的时候就不开会了吧?”
“……”
该怎么解释才彻底呢?我记得有人说过,大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颗小小的种子,渐渐地在孩子的心田里萌发出一株株观点和信念的幼芽。
哦,女儿,别老想着那没完没了、那老长老长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