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西方哲学永远请不进德先生和赛先生

作者:中国现代哲学家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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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西方哲学永远请不进德先生和赛先生


中国近代史上,“德先生”(Democracy)与“赛先生”(Science)本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两大旗帜,被视为救国救民、摆脱愚昧与专制的希望。但百年过去,回望今日中国,民主依然难以落地,科学精神也大多被工具化、实用化,成为权力和利益的附庸。问题的根源在于,中国人始终未能真正理解、消化西方哲学。没有哲学的深层理解,中国文化的根基依然停留在旧有的宗法、权谋与功利逻辑中;即便表面引进了技术、制度或概念,也不过是“水土不服”,难以转化为真正的社会价值与制度基础。因此可以说:不学西方哲学,永远请不进德先生和赛先生。


一、中国文化的哲学缺席


中国文化有其悠久与辉煌,但从哲学意义上讲却存在结构性缺陷。自先秦以来,中国思想虽有诸子百家,但整体仍停留在“术”与“道”的模糊层次:道家讲“无为”,儒家讲“礼治”,墨家讲“兼爱”,法家讲“术数”。这些思想多为政治治理与伦理规范服务,而非追求独立的真理。相比之下,古希腊哲学自泰勒斯以来便直问“存在是什么”,从形而上学、逻辑学到认识论、伦理学,逐步构建了一套完整的思维方式。正是这种追问,使得欧洲文化中诞生了理性传统,进而发展出科学与民主的思想土壤。中国传统缺少“本体论”的支撑。儒家关心社会秩序,道家偏重生命体悟,佛教虽带来形而上学元素,但最终仍被吸收进伦理与修行的框架中。整个中国思想体系缺乏对“存在”“真理”“自由”等概念的系统追问。于是,在中国文化的深层里,既没有“理性自由”的价值传统,也没有“科学精神”的思想根基。


二、科学精神的根基是哲学,而非技术


中国人在近代最先引进的是“赛先生”,也就是科学与技术。自洋务运动起,清廷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到民国后大规模留学生学习西方自然科学,中国在技术层面确有赶超。但问题是,中国所理解的“科学”,始终是“术”,是器物层面的利用,而非科学的精神。科学之所以能在西方开花结果,根本原因在于其背后有哲学的支撑: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提出逻辑与因果,奠定思辨基础;笛卡尔、培根提出方法论,强调怀疑与实验;康德确立认识论,讨论科学知识的可能性条件;波普尔、库恩等人则持续反思科学范式与真理观。正是这种不断追问“科学是什么”“真理何以可能”的哲学传统,保证了科学不是工具,而是精神,是一套自我批判、自我修正的知识体系。中国人学科学,却不学哲学,结果科学精神被扭曲成“有用论”:研究要么为功名、要么为政绩、要么为金钱。学术腐败、急功近利、造假横行,根源就在于缺少哲学的自省与价值支撑。于是,“赛先生”来过中国,却一直没有真正留下。


三、民主制度的前提是自由哲学


再看“德先生”。很多中国人以为民主就是一种制度设计,可以照搬西方模式。然而,民主的前提并不是投票机制或议会制度,而是哲学上的“自由人”观念。从苏格拉底到卢梭,从洛克到康德,自由与人的尊严始终是哲学的核心主题。没有这种哲学传统,就不可能产生“人人平等”的政治观。民主并不是一套冷冰冰的制度,而是一种对“人”的定义:人不是臣民、不是工具、不是附庸,而是拥有不可剥夺的自由权利的个体。中国传统思想中,“人”的概念从未被独立出来。儒家将人视为伦理关系中的角色(父子、君臣),法家将人视为管理对象,甚至道家佛家也多强调超越个体的人身存在。个人作为自由主体,从未在中国哲学中被承认。正因如此,即便中国引进了宪法、议会和选举,最终也难逃变形为权力斗争的工具。民主制度无法落地,是因为哲学基础缺席。


四、中国留学生与海外华人的困境


百年来无数中国留学生远赴西方,但大多数人选择的仍是工科、理科、商科。很少有人愿意去学习哲学、政治学、神学等领域。原因在于功利心:学这些“没用”,回国难以立足;而学理工科则容易找到工作,有经济回报。然而,这种功利选择恰恰使中国人失去了真正理解西方文明的机会。无数海外华人,掌握了西方的技术,却没有掌握西方的灵魂。他们或许在硅谷、华尔街有所成功,但在价值观和文化认同上,依然徘徊在中西之间,既不能推动中国的思想进步,也无法真正融入西方社会。所以我们看到,中国留学生群体往往对“民主”“人权”心存疑虑,甚至对独裁政权保持暧昧态度。他们的心态其实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的拼贴:表面现代,内里封建。这样的心态,既请不来真正的德先生,也留不下真正的赛先生。


五、五四知识分子的尝试与半途而废


五四运动提出“德先生”和“赛先生”,确实带来了一次思想解放的高潮。胡适、陈独秀、李大钊、鲁迅等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接触和介绍过西方哲学。胡适推崇实用主义哲学,强调实验与改造;李大钊接受马克思主义,尝试以历史唯物论解释中国出路;陈独秀倡导自由与民主思想,借鉴卢梭和孟德斯鸠;鲁迅大量翻译介绍尼采、托尔斯泰等西方思想家。然而,五四知识分子的问题在于:他们对西方哲学的学习大多停留在片段式、工具式的引进。他们更关注“哪种思想能救中国”,而不是“哲学如何系统构成西方文明的根基”。于是,西方哲学成了药方和工具,而不是精神的转化。到了二十世纪中叶,哲学引进更是被政治化,马克思主义成为唯一的“官方哲学”,但其在中国的实践是经过高度简化、教条化的版本。结果是哲学不再是自由思辨,而是权力的附庸。这意味着中国对西方哲学的学习,从五四开始虽然有了一线曙光,但最终却戛然而止。五四先贤若能更深入地理解西方哲学——比如康德的自由观、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尼采的个体意志,或海德格尔的存在追问——也许中国思想的走向会完全不同。但历史并未给出这样的转折,中国最终走上的是“片段化吸收+整体拒绝”的道路。


六、当代中国留学生的价值摇摆


今天的中国留学生规模空前庞大,几乎遍布欧美名校。但他们在价值观上的摇摆,正好印证了“不学哲学”的后果。许多留学生在课堂上学的是工程、金融、计算机,但在生活里仍受中国传统与功利逻辑支配。他们或许精通编程,却难以解释“自由社会为什么重要”;他们能做金融模型,却对“法治与人权的根基”一知半解。这种错位带来几种典型心态:一是技术精英的功利心态,认为西方制度优劣无所谓,只要能学到技术、赚到钱即可;二是价值虚无的犬儒心态,在西方看到民主,也看到社会问题,于是得出“东西方都一样”的结论;三是民族主义的防御心态,一部分人虽身处西方,却始终抱持对西方哲学与价值的不信任,甚至在留学圈内强化“爱国主义”和“文化优越感”。这些心态的共同点是:**缺乏哲学的独立思考能力。**他们从未真正进入过西方思想的深层世界,因此只能在表层的经验和情绪中摇摆。


七、真正的跨越:从学习哲学开始


中国若要真正实现现代化,不能只在技术和制度层面模仿,而必须在思想和哲学层面完成跨越。这意味着:教育体系必须鼓励哲学与人文教育,而不是唯理工、唯实用;留学政策必须支持更多青年学习哲学、政治、历史,而不是只把他们送去工科和商科;社会文化必须承认哲学的价值,承认自由思辨是科学与民主的根源。唯有如此,中国才可能真正“请进”德先生和赛先生。否则,即使科技再发达,GDP再增长,社会依然会停留在封建与现代的混合体中,表面繁荣,内里虚弱。


八、结语


历史已给出明证:五四的先贤们曾试图引入西方哲学,却半途而废,最终被政治力量裹挟;当代的留学生群体,虽拥有全球化的便利,却在价值观上徘徊不定,失去了推动中西思想交流的责任;中国社会若仍停留在“重术轻道”的状态,就永远无法真正拥有科学与民主的灵魂。因此可以说:**学习西方哲学,不是奢侈,而是必要;不是附属,而是根基。没有哲学,中国就没有真正的现代化。**德先生和赛先生并不拒绝来到中国,但他们的门票从来不是GDP、不是高铁、不是芯片,而是对哲学的真诚学习与吸收。不学西方哲学,永远请不进德先生和赛先生。